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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xqplay.vip(2002-06-24 14:00: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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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王不鸣去过我家了,算是上门了吧,爸爸妈妈对他自然是满意的,无论从学历还是就业前景或是他本人所表现出来的人格,都算符合一个社会正常标准的。我爸爸妈妈就是最标准的社会人。我们的关系可以说是正式了,当然我还不知道正式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告诉我这是正式了。他叫我结婚时和他去他的家乡,他说他是湖南人,我想我会去的,如果他真的是湖南人的话。他见过我父母后,我情绪变的莫名的焦躁,总有无名火积郁凝结着,我天天都想找个人喊叫一通,然后再自己痛哭一场,可是我找不到理由这么做。人真的很虚伪,什么事情都需要找个借口,好像什么事情都需要理智一样。可是纯情感有理性可谈吗?为什么我不能没有理由的情绪不好呢?我的的确确没有理由,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我想这已经足够理智了,至少对我来说。我开始深深怀念学生时代的生活,怀念着曾有过的那种单纯的复杂,我想着那次最后的晚餐,想着当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懂了人生,想着当时满足的空洞。我现在是真的空洞了。我悲哀,我不知为着什么悲哀;我快乐,我不知为着什么快乐。我空洞得像夏天树上挂着的蝉壳一样,灰蒙蒙的透明,脆弱得一捏就碎,却顽固地支撑着那空空的,不再有内容的躯壳,保持着最完整的形状。
王不鸣的小屋里散乱着书籍磁盘,他的电脑放着音乐,他正蓬头垢面地捧着一本书躺在床上。“纤纤,你来了?坐。”他拍拍床,让我坐在他身边。
“你的工作没问题了?”
“我必定是个律师,这是毫无疑问的。”他有点不以为然的表情,好像我已经像个黄脸婆一样在搜刮他的薪水,“我暂时加入了一个事务所。”“行了,我不管这些。”我厌恶他的态度。
“杨柳婚礼的请贴,真够恶俗。”他翻了一下红红的喜贴,突然抬起头,“你不会想办婚礼吧?这么恶俗的东西。”“不,如果我结婚,最重要的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窝。”我敏感地看看他,我想他一定在担心我实际上是个恶俗的人,但,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恶俗呢?谁不吃饭谁就不恶俗。谁也没资格清高。他手里的书中滑出一张纸,我帮他拣了起来,上面有个电话号码,我顺手扔给他。他的表情有点不对,苍惶心虚的眼神飞快地掠过我的脸。
“你怎么了?人家结婚你恐惧了?”
“不是。”他把那张纸扔在抽屉里,“我只是在想原来人生是这样的。”“嗯。”我有点怀疑他的解释,可是不愿意追问,他想说的自然会说,就象我一样,他也需要空间。
他在给他的父母写信,我没事做,望着窗外,想起了杨柳的爸爸妈妈说起女儿要结婚时的表情,他们的样子比杨柳还要困惑。通常,两代人想的并不一样,父母想的是孩子的前景,想的是平安稳定的生活,可是孩子们却在怀疑他们所希望的对自己有什么用,他们想找一种感觉,很多父母问自己的儿女说什么叫做感觉。真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也没有儿女能回答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对我来说,目前,我只想有个窝,有个让我思考的地方,让我自己想想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应该怎样活着。皮埃尔?他说爱情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爱情是什么样的。它有固定的涵义吗?它有定式吗?它一定是激情吗?它一定是可以带来幸福的吗?它可信吗?它是苏海还是王不鸣?我为了这个苍惶的世界而悲哀,我为了城市给我的压抑而悲哀,我为了我的思维而悲哀,我为了所有的一切悲哀,可是我的悲哀是无痕的,我找不到它留下的印记。所以我在笑,看着我的男朋友,心满意足地笑。
开门时没想到是杨柳来了,她一脸的兴高采烈拎了包水果,“嗨,亲爱的,我来了。”“你?你明天就结婚了,今天反而没事做了?”
“事情很多呀,但是想和你谈谈。”她和我爸妈打了个招呼,“谈完了请你去喝暖房酒。”“谈什么?后悔?”
“你少扫我的兴。”她的笑容没有褪去,“不过,有一点点。”
“婚姻恐惧症?你不是爱的如火如荼吗?”
“嗯。我想是的。”她的脸上飘浮的笑有点茫然,“你说世界上有将来吗?”“问这个晚不晚了点?你早干什么去了?”
“我一直以来都很幸福,知道吗?他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我想拥有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我认为他是个宝藏,碰到他是我一生的幸运。”“别恶心我,直接转入正题。”
“有什么正题?”她撇撇嘴,“现在我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们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有一个人突然后悔了,你说怎么办?”“看着办,这能怎么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你也知道感情的事情没有保险可以买。没有人可以保证将来,你不能,他也不能。你们最重要的恐怕是两个人努力朝好的方向努力,但努力的结果,希望好,但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一件事上。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你好。”“投资学老师说,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杨柳忽然开起了玩笑,“是不是?”“没错。感情难道不是投资吗?它是指望收益的。”
“我真的有点烦。”她沉沉地说了一句,指指自己的脸,“你看,我妆化的比平时浓。晚上总睡不好,害怕,害怕极了。白天起来一看,眼圈黑黑的,一付睡眠不足的样子。只好化妆,总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在焦虑,别人会乱猜的。”她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脚尖,“其实我还是很爱很爱他的,他是我的骄傲。”“每个人都知道,你们拿肉麻当有趣。每天腻腻的混在一起,舍不得分离一秒钟,在公众面前打情骂俏。一分钟不见面就倍加思念。你从来没有嫌烦?”“烦?不烦。只是有时觉得他太过分了,他让我失去了很多朋友,我没有时间应酬自己的朋友,因为他不愿意我和别人去玩,也不愿意陪我去,只愿意我坐在他家或者我家看电视,说这才是过日子。有时闷的很,但我愿意,我希望他高兴。”“这么多年了,你真伟大。”
“是他伟大,是他让我心甘情愿这样做,为了他。”杨柳嘴角荡起一个弧度,“肉麻,但是这是真的。从高中时我就觉得他很了不起,他总是懂的比我多,我想,他牵着我的手走余生的路应该是很稳妥的。”“安全感都有了你还烦什么?”我拍拍她的头,“你说是不是,珍惜手中所有的,向更好的生活努力是你们共同的任务了,幸福的小女人。”我并不是真心这么说,也不是真心这么认为。在我的眼里,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危险,可我必须这么说。我不能说爱情已经绝种了,希望也已经绝种了,虽然我其实常常这么想。但我希望杨柳幸福,我希望这世界上还有永远,还有真心,还有让人追逐的可能,这样,我自己也就不至于太过绝望。我非常非常渴望能在杨柳身上找到这种实证,证明温柔的情感可以存在,爱情也不是个主观臆想出来的虚幻。“那你呢?”杨柳似乎不再想了,“和王不鸣怎么样?”
“就那样,没什么不同,我可不认为谁那么伟大,我一向坚持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咱穷人自己救自己。”我不太想谈这个话题: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对别人解释自己?我什么也不知道。“别不知足,王不鸣很不错的。”杨柳站起来,“和我一起逛逛,然后喝暖房酒。”
我和王不鸣到饭店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了,杨柳穿着洁白也是最恶俗的婚纱站在门口,饭店柔和的灯光洒在她插满花束的发梢上,她年轻美丽的脸庞上涂着各色的脂粉,看上去不像平时的杨柳,更像电影杂志上做广告的脸。王不鸣客套地握着李小松的手,“恭喜呀,多年的爱情长跑终于到了终点。”到了终点?我突然迷惑了,原来他认为婚姻是爱情的终点,他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这么说过?李小松含笑的眼睛扫过我的脸,没有注意到我突如其来的恍惚不解,“你们呢?”“快了。”王不鸣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上,“到时候请你们来呀。”他的表情自然极了,仿佛我弄错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婚礼是恶俗的吗?那么多的客人,杨柳没有时间舒展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她始终违心地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对着陌生或是不陌生的近二十桌客人,然后点烟,喝酒,从不喝酒的杨柳脸很快就飞红了,但她还是在微笑,仿佛她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人来折磨她。杨柳的妈妈绕了过来,“郝纤纤?吃的怎么样?”
“挺好。”我朝她笑笑,“阿姨,真热闹呀。”
“真闹……就这一个女儿,无论怎么闹都希望她体体面面嫁出去……”杨妈妈突然哽咽了,“好不容易把她带到这么大……”王不鸣把手巾递给她:“阿姨,你看,又多了半个儿子,以后一大家子多好呀。”他转过脸来,“纤纤,你说,是不是?”“是呀。”我应了一句,心底却有些难过,眼睛莫名地潮湿了,只好别过脸去,在心底问自己:是吗?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相信爱情吗?或者我不相信人性。他们从高中起就开始相恋,现在喜结良缘我的心却替他们大煞风景。杨柳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她从来没有过多的想法,她应该是个很贤良的妻子,然后是母亲。那么她的丈夫呢?他也能做一个忠诚的丈夫,然后再做一个尽责的父亲吗?表面上看,应该是的。至少他看着杨柳时的表情在告诉每一个来宾,杨柳是他的宝贝,他对她呵护倍至。他的眼睛让质疑的人都心存愧疚,让不相信永恒的人都汗颜自己的阴暗。但这世界是如此多变,哪怕温暖充斥了每个角落,在看不见的地方,也都是该有阴影的,也可能,正因为阳光的存在,阴影才会无处不在吧。此刻,暧昧的光芒充斥了大厅,每个人的脸都像普洛斯透般变化莫测,每个人都在变换着表情和心情。爱情?爱情!这东西是不是早就绝种或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呢?否则,它为什么永远不能做到永远呢?我忍不住自己的伤感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厅,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斜靠在门板上茫然望着水箱,我高高地昂着头,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泪水的下滑,但,有水珠冰冷的顺着温热的脸庞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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