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qplay.vip(发芽)
整理人: xqplay.vip(2002-06-24 05:01:1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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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阳光酒在床上,我被冬日阳光的温暖叫醒了。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浮。皮埃尔端着个灰色的陶瓷托盘进来了,“面包,香肠,牛奶。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些行吗?”我的胃又开始翻滚,我不能再看这些闪着油光的食物了,“牛奶就够了,谢谢。”“行。”他一点也没意见,想也没想就把牛奶放在桌上,“喝吧,如果不舒服这儿还有药。”如果是个中国男人,比如苏海,就会劝着哄着拍着说多吃点吧,能量不够呀,保重身体呀。可是这个法国男人没有。我一点点啜着热牛奶,想着外面这个奇异的男人。他竟然把我当做一个女病人收留了,还为我做早餐。简单的性目的对他来说也需要这么多周折,需要花这么多精神?这是法国式的浪漫还是人性中仁慈的一面?他是不是把我当做一只流落街头的猫了?或者只是他刻意营造的一种假想的爱的气氛?因为他孤独,他需要爱。我喝完牛奶,他又进来了,他坐在我身边盯着我的脸,“好些了吗?”
“你是不是把我假想成一只需要爱心的流浪猫了?”
“也许吧。”他的微笑让他的蓝眼睛几近透明般纯洁。
“你这样会让我爱上你,你会有麻烦的。”
“未必吧。”他的笑声放大了,“你好多了,我可以的看出来。”他犹豫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以随便给我一个符号,只是一个称呼而已。”“纤维。”
“纤维?像你的人一样奇怪的名字。”
“真的?这也是我的中文名字。”
“中国人的名字总这么奇怪。”他从橱里取出件苹果绿衬衫,“我要去上班了,你可以在我这里再睡会儿,走的时候关上门就行了。”我惊讶地看看他,他的神态自然,就象我是他多年的朋友。我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神秘的男人了,这和他国家的浪漫主义气质有关吗?“我和你一起走。”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不能这样,如果丢了东西,我岂不是有瓜田李下之嫌。我伸手拿衣服,他拦住我,“你休息一会儿,我觉得你的脸色很不好。别这么神经质,我信任你。”他笑着冲我挤眼睛,“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他关上门走了,我看见他桌上有张照片,照片上的他搂着一个老妇人的肩膀站在欧式庭院里,他们露出同样的如阳光般的笑容。那一定是他的母亲。
我没有在皮埃尔公寓里继续停留,我给他留了张字条感谢他的收留和早餐,然后穿上大衣出门了。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在寒风中艰难地前行。我不觉得冷。我还有事,紧急的事,这件事让我紧张的冒汗。我的手紧紧捏着口袋里的两百元钱,钱在我温暖的手中汗湿了。我知道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我走进一家常在报纸角落里登广告的小卫生院。
卫生院只是一排简陋的平房。总共也就四间屋子。一间用来挂号,另一间检查,还有两间是手术间和药房。墙上贴着计划生育的海报,它告诉人们只生一个好。没几个医生,我只看见五个穿白大褂的神情冷漠的女人,年纪都不算大,也就是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平房外排队的女人却有十多个,加上随行的男人更是堵塞了中间的通道。这些女人们,有些看上去也只是年轻的少女,表情都很淡漠,穿着各色的衣服,给这条阴沉的小路添了些明亮。有一个穿黄色上衣的年轻女孩眼圈红着,不时地对身边的男友低声说什么,男友尴尬地不住点头称是,想必是心里有些愧疚。我猜这个男孩是些可爱之处的,至少他知道内疚。我还看见一个精彩的场面: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对他裹着白围巾的女友说你怎么那么娇气,他的女友伸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男人脸上挂不住了,掉头就走,剩下女孩子一个人一脸孤傲的漠然继续排队,像我一样。我知道她的心在流血,像我一样。别的事我都记不清楚了,我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我不想记住那些除了冷漠就是痛苦的东西。于是我忘记了。我忘记了自己看到检验结果时的表情,忘记了自己看到那些一瘸一拐出来的姑娘们时的感觉,忘记了自己走进手术室时的表情。我对这件事的所有记忆就是冰冷的器械在我的体内搅动,我感觉到撕裂般地疼痛,我觉得我快死了,我的汗浸透了头发,虽然那间狭小的房间根本没有空调,冬天的冷风还在窗外吹着。那间血淋淋的小房间,象杀猪棚一样的房间。我一定哭叫了,我记得我清楚地看到医生冷冷的目光,我听到她说现在知道苦了,当初肯定挺快乐的,是吧。我看见另一个女人走进来,穿着白大褂,也是一脸漠然地回答说现在的女孩都轻浮的很。接着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陷入了眩晕,就象书里描绘的濒死的感觉一样。我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我像存在于世界另一个角落的人一样,与整个事情完全无关了。现在回想起来,我怎么也无法体会到当时的感受了。我已经忘记了当初的痛苦是如何的痛苦,虽然我知道它的确是痛苦的。
手术后,我走回自己那间里外透着凉气的小房间,一个人躺着,看着《破壶》。我想我应该痛哭一场,可无论我怎样挤眉弄眼,想流出几滴泪出来安慰一下自己,却实在是没有泪水可以流。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是天黑了,我听到肚子在咕咕叫,我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除了昨晚的酒和今天早上的牛奶,可是我累极了,我不想起来。我听到窗外树枝拍打窗户的声音,劈里啪啦的,干巴巴的。我口渴极了,我的嘴唇上火了,干燥的表皮一块块地翘着,舌头的水份已经不够让它润湿了。我伸手去够床头柜边昨天剩下的冷水,我碰到了杯子,然后它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掺着水的哗哗声——我想听到的声音。我用力把《破壶》扫到地上,沉闷的一声响,然后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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