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hian(残荷)
整理人: winterbow(2002-06-24 11:05:0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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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的精神世界是很独特而丰富的,总觉其中也掺杂着点老庄思想的意思。在他的意识形态中,对儒是根本不屑一顾的,单从那批宝玉的《西江月》二词: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可以看他是怎样的与儒文化的格格不入。其实宝玉并非怕读文章,只是怕读那些为功名利禄而读的文章;他身在富贵之乡,却对"富贵'二字却毫不在意,看到秦钟时甚至为自己生在豪门而沮丧不已:"…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
兴儿说他:"成天家疯疯颠颠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头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所有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也不习文,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再者也没刚柔,有时见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顽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只管随便,都过的去"。
可见他性格在很多时候正是无为,与世无争。他从不去对谁指手划脚,自己行事也只求兴之所至,任其自然,正所谓"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他曾对袭人说:"…只求你们同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飞灰还不好,灰还有形有迹,还有知识.——等我化成一股轻烟,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他想象那日他离开人世时的理想情况,并不是在某块风水宝地,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陵园里长眠,而是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逝,彻底地溶入自然。
书中曾(我记得清楚的)两次提到《南华经》对他的启发。第一次是看了《外篇·胠箧》一则,看得意趣洋洋,甚至趁着酒兴,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他竟敢续《南华经》!可见他没有对任何权威的敬畏之心,跟孔子的"信而好古"背道而驰。另一方面从他的"续"可以看到他已尽得庄子真味,对老庄思想已经有很透彻的理解。
第二次是受了委屈后的"大彻大悟":
…细想自己原为他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上,有"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等语。
在中国文化这块沃土上,道与释在许多思想和理念原也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的。宝玉甚至由领会庄周进而到"悟禅机"。
书中宝玉原也跟道释有着奥妙的缘起,然而身在红尘,毕竟为情所困,在道释的眼中他终还是一块"浊玉",尽管他是绝顶聪明的,但也惟有在"情"失意的时候才偶窥道释智慧的灵光,那么当"三春过后诸芳尽",这"情"再无所依时,又当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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