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m133(凉爽)
整理人: dannylu(2002-07-14 02:01:4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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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些往事在生命中的年轮大小,像许多人一样,在那个贫困潦倒的年代,我很高兴自己能有一堆的兄弟姐妹。六至十二岁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要跑到数十里外的一所学校接受我对生命最初的感悟。在那间破烂不堪的教室里,我清楚的记得,阳光有从屋顶的瓦片空间落下,在教室里映下大小不异的无数光斑。若就今天的角度来看,那些光斑的形象无异于时下的霓虹闪烁。而那些在霓虹灯影里,有一些粉笔灰与尘埃在跳舞。我幼稚的双眼,穿过跳跃的粉笔灰和尘埃的混合,看到每一个人身上的补丁。
二十个同学,记忆秋季的深处,我似乎没有映像说有那一个人曾经体面的穿过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
这是一段历史的个人记忆,从来不愿把私人的体验加诸于人,但我要说的是,我对补丁的真正体验是从母亲的双手开始。
不必夸张,在我十五岁以前,和那个村庄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我们没有穿过一件没有经过别人身体的衣裳。大哥下面是大姐,大姐下面是二姐,二哥的上面有二姐,轮到我时,那已经是一件千疮百孔,色彩纷呈的艺术品了。不同的年代,不同的人物,不同的经历,通过那些相异的布料,杂乱的形状,凌乱的针角纷至沓来。衣服的本来面目在母亲那双油灯下的手里变得面目全非。二十世纪的最末一年,我回到故里,在一堆纷乱的物像中,偶然看到一件在记忆中冬眠的衣裳。这是一条黑色的裤子,在裤管靠近大腿的一侧,有一条长长的补丁,用的是一块麻布……阳光像二十年前一样穿过老屋的木窗,宿命般的灰尘在飘荡,裸露在空气里的是一段沉淀的历史记忆和亲情。
那是农村最忙的季节,在那丘稻田的边缘,我对着一片小树林望眼欲穿,在临近中中午休息的时候,趁着忙乱,禁不住同学的纵勇,我和一群人偷偷的离开割麦队伍,溜进树林。身后是一家人劳作的风景,母亲是那片风景里最勤劳的一道。
躺在树顶向远方眺望,无际的田野,有打斗机的轰鸣传来,空气里有几只麻雀飞过的印迹,有风响起。得意的嬉戏,我飞起的一刹,从树顶掉了下来,那条大哥传下来的裤子,朽得可以,在那里被什么拉住,沿着腰际向下撕破长长一线。
我匆匆对着田野那头的母亲喊:“我回家给你们弄点水来。”忙乱地走了。
母亲极其严历,害怕使我绞尽脑汁,在学校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一根细铁丝,我像用最好的丝线缝衣服一样的缝住了那道长长的口子。穿在身上,皮肤遇到冰冷的铁丝。暗自赞叹自己的聪明。
大哥是第一个发现秘密的人,但他并没有告诉母亲,记得他在教室外面对我说:“你可真有妙法儿!”接下来,二姐莫名其妙地窃见了我的妙法,她毫不犹豫地报告了母亲。
有莹火虫的踪迹在夜凉如水的野外游走,出乎意料的没有听到母亲的训斥,她借着月光,折掉铁丝,顺手用一块麻布的边角,在凉席上缝起来。我大气不敢出,望着天空数星星,可恨大姐和大哥却正在那里热情地唱歌。
“母亲怎么没骂你?”二姐过来问。二十年后,我在那间老屋里也同样的问母亲。
“那个时候,全社会都是一个样,每一个人都会觉得日子苦,没有人会觉得高兴,而我怎么能把生活里的不顺发泄到你们的身上,因为那毕竟不是你们的错啊!”
母亲说:“你们要有自己的好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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