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1388(独庸生)
整理人: dannylu(2002-07-14 01:56:5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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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知青,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时,我们队里的知青有好几个,住在一排独立的房子里,。房子都很少,放下一张床,就好象放不下别的东西。但在我的记印中那差不多是全村最好的房子,用的是红砖,别的房子多是泥砖。她们用白纸贴着四壁,再挂一张雪白的蚊帐,还有一块花布做成漂亮的布帘,挡住没有玻璃的小窗。爱美的那要贴几张好看的画作装饰。离村里的那口井那近,她们在井边洗衣服,将洗干净的花花绿绿的衣服挂在门前,在那个缺少色彩的年代,成了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常常引来姑娘们艳羡眼光,村里的小伙仔也爱在附近走动。
平时没什么消遣,她们就在宿舍前说说笑笑,有时唱歌,有时打扑克,有时还学着打毛衣。就她最爱看书,一个人捧着书坐在一角静静看。别人喊她,叫她一起玩,她直摇头,对喊她的人微笑。她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还有两个浅浅的梨窝。后来,她们和大家混熟了,也会串串门,常常就留下她一个人。
我家就在她们对面,那时我刚读小学,放学回来,坐在门前的大石上做作业,她见了,走过来:“让姐姐看看!”
我怕羞,用手盖着不让她看。她微笑着弯下腰,拿开我的手,看我写得歪歪斜斜的名字,问我:“你叫辉?很好听的名字”。
她发现我写错字,就写给我看,但我羞得不敢望她,只想走开,于是她就握着我的手,教我怎样写:“你看好,先这样,然后这样。好了,会了吗?”她侧着头,长发垂在我的面上,痒痒的,有股香味,很好闻。她的手很白-------后来,晒黑了一些。从此,她不但教我做作业,写字,还教我背唐诗。我还记得我将春联中的“天官赐福”读成“天官踢福”,她乐得哈哈大笑,直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我们很快成了“姐弟”,见我放学回来,就向我打招呼:“嗨,放学了”。我如果得了一百分,就第一时间跑到她面前,得意地扬着手里作业本“姐,你看!”。她为我高兴“真是个好孩子!”
我常缠着她给我讲故事。她很会讲故事,但有时她看书正着迷,就说:“别吵姐,自已去玩,姐想看书。”但我不肯,还是缠。她被我缠不过,放下书,故意板着面,装出生气的样子。“你不听话,姐不高兴了。”,可是自已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就说一个,只说一个。听完就得自已玩,知道吗?”,倒象和我商量一样了,于是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没生我的气。
她爱花。她有一个小小的花瓶,插上几朵花,放在小窗口上。我跟着妈妈到田里干活,回来时千方百计给她采一束花。她又是高兴又是气恼,拉我到井边洗手:“下次不用你采,姐自已会。你看,划破手了,痛吗?”可我喜欢给她采花,她高兴,我就高兴,一有机会就给她取各种各样的花,她没办法,后来就没说什么,只是将从家里带来的饼干糖果一把把塞给我吃。
因为离家不远,所以她们过一段时间就要回家一次。有次,她问我:“你爱听故事,姐家里有许多图书,姐带你回家里看,好吗?”但爸爸妈妈不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肯。后来,她偷偷地带我回家-----她叫我姐姐告诉我爸我妈。
她住的院子里有一株大树,好象是槐花,树长的很高,舍不得砍掉,就在树下建房子,大树穿过房顶,亭亭如盖。靠在江边,有石级可以一直走入河里去,常停着几只小船,附近的人常在这洗衣服。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弄不清是广州哪里。那时,我是七到八岁吧?很怕羞,不明白会敢跟她回家。她帮我洗澡的时候,我脸红的象红布。晚上我们睡在一起,我要睡另一头。她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孩子!”
她有一个双脚残废的亲戚,靠用拐仗走路,年几和她差不多。我有点怕他,平时离他远远的,但他好象挺喜欢我,看着我一个人在院里玩,要带我去外面玩,说外面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还说给我买东西吃。我是第一次进城,很好奇,就答应了。他带我上了一辆公共汽车,走了几站,我忽然很害怕,不知他要带我到那里去。车在一个站上停下,我就不顾一切地冲下车,拼命地跑,他在后面直喊我,但我不理,我要回去,我不要跟他去。我不认得路,只认得大概的方向,只知道住的地方在江边。我终于还是自已摸回去,她正在巷子里东张西望,远远见了我就跑上来一把抱住我:“你跑到那去了,吓死姐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问我:“你为什么要跑呢?”
“我怕他。”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的人。他没什么朋友。”她叹了口气,又教我说:“下次答应人的事得要做到,知道吗?他到处找你,你也把他吓坏了。”。我在她家里住了好几天,背着满书包的图书回家,向又是恼怒又是担心的父母玄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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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她们是什么时候回城的。她走的时候,我躲在家里哭,她后来回来过几次,渐渐就没有了消息。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个个都喜欢她,都叫她“阿青”,我叫她姐姐。她们走后,那几间房子好象一直没人住,变成了仓库---------现在早荒废了。但我一直记得她。
姐,你还好吗?还记得我这个弟弟么?
---- 游离在天地人间,徘徊在爱与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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