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ellflower181(无常)
整理人: weiniduge(2002-06-09 11:18: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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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杭州的时候,没有忘记带上几颗花籽。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在寻求心灵的一种安慰,或许这种善意的欺骗最终将带给几个人的伤害,却又无法抗拒,因为如果连这样微小的要求都无法给予满足,我深信自己将内疚一辈子。
雪,到处是雪。从拉萨到那曲的几百公里路程,我感觉自己的心在冰冷,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开心的理由,几个月前的热血已经被现实急冻,刺痛着我的自尊,在这漫天冰雪的荒漠里我无法隐藏自己的懦弱。
在宿舍的一角,我找到了她,眼神里带着惶恐的惊喜。坐在那没动,只是直直地看着我。我想起了老师曾经和我说过的故事,让我心里一阵发酸。
那个冬天下过同样的大雪,天很蓝,蓝的发黑、发腻。老师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屋檐下襁褓里的孩子,被风雪冻紫的脸蛋上只有皲裂的嘴唇呵出的白气显示着生命的迹象,有两行很深的足迹,一直延伸到了天边,很远很远……
她从没哭过,她很少说话,哪怕是晴朗的夏天,赛马节的时候,她也总是躲在孤儿院的后墙,看着满地的青草和野花发呆。
“叔叔,杭州的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啊?”“不,杭州的花很多很漂亮”。
她不止一次地问我,每次我说完的时候,她总会抬头看着天空。
“不,杭州的花是不能生长在这里的。”
她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我,老师把我拉到了门外。
“怎么样?”我开始害怕老师关切的神情。
“真的很抱歉,我和家里以及单位都商量过领养的事情,大家都说挺好,可是听说小孩身体不好而且脚有残障,就担心做好事反而成坏事,因此……”老师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往下说,我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她,依旧是直直地看着我,没有任何的表情。我再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残忍,这些年来很多事情都是头开的很大,最后草草收场,而这一次我却伤害了一个还不满6岁的女孩。总是在理智与冲动间徘徊,却没有一次是冲动战胜理智的,而最终所谓的理智只是我自私的保护。
我掏出那包杭州的花籽,交给了她,然后看她一瘸一瘸地走进了阴冷的房子。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因为内疚,我总是打消自己想去看她的念头。然后是我,每天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蓝天。一样的天,但是那曲的要比杭州的蓝许多。
临走的时候,那曲依旧是冬天,雪还没化,到处白茫茫的。许多人都来送行,哈达挂满了我的脖子。我想哭,但我又怕影响了四周的情绪,所有人的眼里都带着不舍的依恋。
人群里,我看见了她和老师。
“听说你要走了,她就坚持要来,走了好多路,可能是最多的一次了。”我看见老师湿润的眼。
“叔叔,杭州的花开了。”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瓶,有一朵可爱的小花,是杭州的花。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起了她,一阵冷风刮过,发现自己的眼泪火烫火烫。“叔叔,杭州的花在那曲种活了,你把它带回去做个纪念好吗?”“好,好,我会告诉大家,这是一个藏族小姑娘种的。”
车轮碾过了雪地,也将一切碾成了回忆。
花开何须等春归,只要有心,不论是哪里的花籽,栽在哪里,都会开出一抹色彩,一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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