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oreign-land(秾格昵戈弄)
整理人: xiao_lun_xun(2002-05-30 17:12:2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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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半天,终于在解放碑附近一家酒店住了下来。肚子已经很不听话地乱叫了。幸好酒店里的大厨是广州人,做的都是中规中矩地地道道的粤菜,高高兴兴地擦了一顿,肚子才心满意足地取消了抵抗情绪。
因为第二天一早要排练,带队的系主任叮嘱我们要早早睡觉。这也是我最讨厌集体活动的重要原因:时刻准备着要承受条条框框的折磨,简直苦不堪言。
第二天,小巴把我们一行人载到了城外的工人文化宫。我们的排练场,就是在这座七十年代风格的破败建筑物的其中一个房子里进行。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有些散架的窗子蒙着理所当然的灰尘,房间的角落里有显而易见的蜘蛛网,铺尘的木桌椅,估计是年代久远了,很不情愿地被我们从各个角落里拖出来使用。也许它们以为自己应该退休的了。
一切就绪,排练开始。也就是说,噩梦开始了。
排练结束以后,文化局的负责人绽开他们的脸庞说话了。他们说,我们的表情太死板了,应该笑,应该多一些身体上的动作,应该象跳舞的小姑娘那样,多美丽可爱啊。
我们都不说话。
但是我们的系主任说话了(当然我先得介绍介绍这位重要的大人物,如果我不好好着墨将他从头到尾描述一遍,我的这一系列文章将在刹那间失去所有的光华)。
我们的系主任有一张油光可鉴的大脸庞,象油炸后新鲜出炉的肉团。庞大的身型,很轻易地就可以联想到水里浑身发亮的大河马。平时我们乐队演出得来的酬劳,很大一部分都供给了他那座伟岸无比的身躯。只须看看他的脂肪有多可观,您就可以大约估计到我们的酬劳有多少了。
我们的系主任说,对,我也觉得是死板了些。年轻人嘛,应该有活力一点,不要老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了。我们总会对音乐有感觉的呀?有了感觉我们的身体自然而然就会随着音乐的起伏晃动了。
但是老天啊,那首曲子,说实话,即使它最后在比赛中得了所谓的金奖,然而如果有人问我它值多少钱,我还是会看看身后的垃圾桶(如果我身后有垃圾桶的话),用眼神作出肯定的回答。
接下来的几天。文化局的负责人和系主任,甚而我们亲爱的指挥,都车轮战地不停向我们做思想疲劳轰炸。
大部分的女孩,在这种轰炸里,开始渐渐动摇了。她们开始盲目地晃动自己的身体,在演奏音乐的时候。尽管她们实际上并没有因为那首可怕的乐曲而感动,但是她们已经动了。
我想,有些事情是必须清楚的:如果一首乐曲它根本就没有值得感动的地方,我凭什么要作出有感觉的姿态?退一步说,即使它有深邃的情感令人为之震撼感动不已,我们的表达方式也不仅仅限于用身体晃动这一最表面的表现将它表达出来。我们对音乐感觉的表达应该是从我们的琴弦和弓子上,用音乐去重新演绎出来。试想如果一个人不停地晃动自己的身体,而他演奏出来的音乐却如开水般贫乏无味,那么,你说,他对音乐有感觉吗。我喜欢海菲兹这位出色的小提琴大师,在他演奏的时候,他的身体几乎是不动的,但是他的音乐很感人。
我不愿出卖自己。所以我不太晃动我的身体。但是系主任说,有些同学性格很内向,觉得晃动身体是不好意思的事情。其实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年轻人嘛,应该活泼开朗一些,不要老是郁郁寡欢的,象个老头一样。我们要晃动身体,幅度一定要大,要让台上的人看个清楚。幅度小了效果是不明显的。
我知道他在说我。因为我们的指挥看着我在笑。而我当时,面无表情。我感觉自己被伤害了。我做出不知所谓的样子看别的地方,就是不看他们。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就这样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就这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其实是内心很有棱角的女孩,反叛心理属于一触即发的类型。但是表面上轻易看不出来的。人们通常会误以为我很乖,是个好好学生。
这样几天下来,不太肯听“党”话的人,也许就剩我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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