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人文艺术>>● 武侠小说>>藏经阁-广武原创>>长篇作品集>>情表>>情表 <上>

主题:情表 <上>
发信人: hxchaomumei(木每)
整理人: purpledevil13(2002-08-20 07:19:20), 站内信件
                          上篇    孽债

春分日,桃花开。
今天,父亲将从京城回来,带着皇上刚刚册封的西南御使大将军封号,还有由于平定纳依族判乱的赏金万两。
杨家堡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全都忙个不停,母亲把堂屋的灵位擦了又擦,摆了又摆,三姨、四姨穿起了当年嫁来杨家时的对襟貂皮红袄,家丁们个个红光满面,因为每个人都知道,杨铁成将军出手向来大方,不会亏待每一个忠心侍主的人。
二姨是个豪爽的女人,她的屋里永远有陈年的女儿红,父亲喜欢称她为“酒肉红颜”,只有她一直关着门没有动静,我娘让我喊她出来给祖上烧柱香,她关了门对我说:杨一天,二姨预感今天不是个吉日……
父亲的马车停在杨家堡的门前,他的四个妻妾站在门前恭顺地待在车下,绛紫色的缦帘掀起,一个穿着古怪的女人和一个梳辫子的小女孩从父亲身后走出来。
我偷看了二姨的脸,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从没有人跟父亲一起坐在他的红缨马车里,他从不允许,也没有人敢,但是现在,竟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大模大样地从里面走出来,当着杨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
父亲就是这样娶了他的五姨太,带着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那一天我正好十五岁。

这个女人叫香婆,除了父亲和她的孩子香女以外,她不跟任何人说话,她穿着说不出是哪个民族的黑麻绣绿丝的衣服,梳着光滑艳丽的发髻,她的脸是种很妖野很尖锐的美,的确很美,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哪怕是远远地看到她,我都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
香女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子,有她在我身边,我突然感觉我是一个男人,我可以像父亲一样,发号施令,然后还可以像他一样高高在上地表达我的怜悯和博爱情怀。
杨家有一件宝贝,放在后花园的“深阁居”里,所有人包括我的母亲在内,都不能越雷池一步,父亲说过,谁敢踏入“深阁居”半步之遥,格杀勿论,这句话绝非说说而已,他曾经为此杀过两个花匠和一个侍女,只因花匠看到屋前的杂草丛生,前去修葺而已。
没有人敢接近“深阁居”,哪怕远远地望一眼,或者是不经意地提起,都不敢。
自从香婆来了杨家堡之后,我感觉到有种隐隐约约的紧张气氛在四处蔓延,母亲的眉头经常紧锁,二姨有一天把我叫进她的西屋,给我斟了一杯酒,说:杨一天,如果有一天,杨家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记得这个女人……后来我喝醉了,到底最后我答应了二姨什么,我不记得,只记得她的眼睛深遂得让我寒冷。
第二天,二姨别过杨家堡,提着精致小巧的包袱说回娘家看看,往常父亲总是把酒相送,而这一次,却出奇地安静,母亲派我送去苏绣两丈,可我推开二姨房门时,却发现已人去楼空。
我提着两丈苏绣在花园里遇见香女,她问我是不是趁二姨不在,去她屋里偷酒喝了,我百无聊赖地摇摇头,突然间对二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思念,母亲有一次不小心告诉我,二姨曾经是行走江湖的武林侠女……
曾经,我无意中看见二姨坐在木桶里洗澡,惊魂未定,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二姨已经严严实实地裹着乳白的长巾站在我面前,我忘记当时我的手中还拿着什么,总之那件东西“咣当”掉在地上,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回忆当时我是否看见了二姨的裸体,也许看见了,但是忘记了,也许没看见,但我以为我应该会看见,也许那一刻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的眼,从此,我更加坚定地相信,二姨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拥有这样一副美丽诱人的身体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
二姨不在的日子,香婆似乎有点肆无忌惮地在院子里穿行,我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事情每天走来走去,比杨家堡最勤力的丫鬟还繁忙。
我经常躲在二姨的堂屋里思考一些事情,想知道将来的某一天,我是否像父亲一样,娶很多女人,藏很多宝贝,然后为了一些必须去做的事情四处奔波筹划,我会不会穿着奇怪的盛装去参见皇上,然后引来满朝文武百官的赞赏,可是我的武功练得并不好,对诗书文赋也全无兴趣,父亲对我好像很宽容,他似乎并不在乎我能考取功名,也不在乎我是否能像他一样飞舞铁锤金链,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烦躁,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二姨终于回来了,母亲说她去得太久,晒得好黑。
香婆也走出来,阴森森地说了句不冷不热的问候,接过二姨递过去的糖果,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那一夜,我很早睡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二姨的眼神有些怪,她对我总是视而不见,却突然对香婆热情了许多,她真不会选日子,走的时候父亲不在家,回来的时候父亲还是不在,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晕晕沉沉之际,耳边一股冷风掠过,不由打个冷战伸手一摸,竟有一只盾镖将一张纸条插于枕上,忙起身,展开字条,然后我开始微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从后花园小路进了二姨的西屋。
一进门,我的嘴巴就被一只软绢丝帕捂住,双脚离地,随着一声轻轻的闷响,我到了一间从没有进过的房间,依在软绵绵的东西上面,脸被泛着体香的玉指捂着,我差一点醉了过去,一切又只是一瞬间,当二姨把我推出怀抱时,我摸了摸我的肩膀,我似乎不敢相信,刚才我的这里紧挨过她的那里……
我有话对你说,二姨的面孔微红,拎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在听。这一刻我感觉我也像个武林中人一般,盘腿席地而坐。
你知道我去哪里了吗?
不是回娘家东淄了吗?
没有,我一直在日贝西。
日贝西?依纳族的族长村?你去那里干什么,被那些野蛮人发现会杀头的……
你这么小看二姨?我走动江湖的日子你还不知道江湖是什么呢。
我现在也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恐怕你也没什么机会飘荡江湖了,这些故事不提也罢,我有重要的事要你帮助。
一天愿两肋插刀,再所不辞。
小子,嘴巴倒是甜,其实我此番行径还不都为了你们杨家……我在日贝西整整三十六天,听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所说的每句话你要听清楚……
你说过的每一句我都铭记心中了。
好,很好。我住在日贝西一个普通农妇家里,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终于知道香婆子两母女的来胧去脉……
她们不是闪米族人吗?我不解地问,我知道父亲对纳依族人犯下滔天杀戒,怎么可能娶纳依族的女人为妾。
纳依族与闪米族本就一河之隔,两族人虽然世代为争夺里错谷互相仇视,但习俗却早已相互融合,但只有纳依族的女人天天洗澡,用加绢的麻木用做……用做……总之,香婆子是纳依族不入堡的公主,是族长多其衮和侍女的私生女,侍女带着小香婆子后来流落到闪米族,三年前,你爹出使纳依族,成为多其衮的入幕密友,你爹要借用纳依族的国宝菩提鹦鹉一用,代价是帮助纳依族消灭闪米族,那不知来历的菩提鹦鹉听说极其怪异机敏,能躲过世上最快的箭,可随时随地准确无误地飞回主人身边,能认出一切你想它认识的东西,不知道你爹要借菩提鹦鹉用来做甚,总之,他们的交易一切就绪了,纳依族按原计划布阵里错谷岸边,却不料你爹和闪米族人却联手反攻进日贝西,纳依族残兵败将带着为数不多的族人只好躲进山谷,从此以后他们见了汉人就杀,几次抢掠朝廷边关的军备粮马,直到去年,你爹收买了纳依族的将领,带领一群精兵强将偷侵山谷,杀了多其衮,算是灭了后患,成了朝廷的功臣,前一段日子,你爹受皇上之命,收复越来越强大的闪米族,就在这个时候,香婆子到了杨家堡,表面上看起来,仿佛是为了融合的联姻,但……
那香女的父亲是谁?
你只顾着关心香女?迷恋女色必会引祸上身,要问香女来历,据说可能是香婆子跟闪米族长李玛诺的孽种,你爹在杀了多其衮后的归路上遇见香婆子和香女,香婆子曾发过毒誓,不管谁杀了多其衮,她都愿以身相许,以报多其衮当年强奸她娘、始乱终弃的母女深仇,但是把这样一个经历传奇的女人带回家来,必定凶多吉少,香女来历不明,依年龄推算应该是香婆子失踪后不久就生下的风流孽种,最令人不解的是,菩提鹦鹉从此消失,传说多其衮临死前割破手指,将血滴在菩提鹦鹉身上,然后菩提鹦鹉就飞走了,连西域鸟捕神也没有办法找到它。
香婆会因为复仇来杨家堡吗?
不知道,她对你爹很好,但是我不信她,自从她来杨家堡,没有跟任何人有过过节,一个异族的公主,性格怪异,怎么可能做得这么好,背后必有阴谋,一天,我有一种预感,这件事情越来越蹊跷复杂,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把握,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头行动,你试图从香女嘴中套出一切关于她们母女过去的事情,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有多厉害……
二姨,有没有这么复杂,也许一切就如香婆所说,只是为了报恩呢?那些闪米族、纳依族、汉人之间的事情跟香婆母女也许没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更好,一天,你父亲的野心越来越大,杨家的势力越来越不可估计,如果有了闪失,一定不可估量,凡事小心为好,江湖险恶,岂只你想像中那么清清楚楚。如果有事,用鸽子,记住红顶花脚的鸽子才是二姨的。

我不想因为心中有了秘密而变得心事重重,我愿意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个玩世不恭无所事事的少爷,每天我依旧习武练功,带着香女四处游逛,她小我两岁,聪明的嘴巴里总能说出让我都觉得吃惊的话,有一天,香女无意中提起,香婆是闪米族最美丽的女人,闪米族长李玛诺见到香婆都要退让三分,这一点让香女骄傲不已,那夜我放飞了红顶花脚的鸽子,闪米族族长对纳依族的流浪公主退让三分,算不算一件事情。
香女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让我很远就可以分辨出来。
我问过娘,最高明的易容术是什么样子,娘说,问二姨去吧,然后慈祥地笑了笑,那一瞬间,我在心底幻想有一天,让二姨易容成我的样子,会很像吗?或者把我易容成她的样子,可以吗?

在我收到二姨的“命令”让我在她西屋等她以前,我一直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那些困扰我很多个夜晚的“阴谋”就像儿时的游戏一样回想起来会觉得好笑,我从房间里偷偷跑出来,穿着单薄的衣衫,二姨不在,桌上摆着一只空碗,她已经给我备好了酒,她说男人不喝酒就像女人不洗澡一样,到底哪里一样,她不说,我也不问,总之我喝就是了……
肚子温热起来,二姨是不是还要讲一起耸人听闻的故事为我打发这个夜晚的无奈,门重重地响了一声,二姨是闯进自己的家门,而不是走进来。
我看见一张铁青的面孔,仿佛被人来来回回掴了无数次耳光一般。
“一天,你今年多大?”
“十七。”
“好,我从十三岁开始出走江湖,你已经十七了,该拿主意了,如果二姨带你走,你走不走?”
“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兴奋得瞪大双眼。
“再也不回来了。”二姨坐下来,整个人突然沉重得陷了下去。
“怎么了?二姨,发生什么事了?”我开始紧张,第一次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闻到黑夜中一股暗存的杀机。
“一天,你想当皇帝吗?”
“想,当然想,谁不想啊。”
“篡权夺位是诛连九族的死罪一条,还想吗?”
“那就不敢想了。”
“当年你爹跟多其衮密谋,内引外攻,想改朝换代,借菩提鹦鹉去偷玉玺,冒皇帝之名调西京的精锐将士抵御依纳族的征战,而你爹就可以攻入朝廷,挟天子以令诸候,条件是事成之后,替纳依族灭绝闪米族的势力,可是后来,闪米族人用更诱人的条件令得你爹背叛了多其衮,闪米族人收买了西北御史七虎将军,制订了一套比偷玉玺更为周密稳妥的谋反计划,于是你爹就亲手杀了多其衮,一来灭口,二来做为闪米族的交换条件,多其衮做梦想不到会死在你爹手中,他连自己的女人都送给你爹享乐,汉人,唉,一天,现在闪米族人越来越强大,其实都是你爹和七虎将军一直在背后扶持,时机日渐成熟,看来他们要行动了。”
“会成功吗?”
“不知道,如果没有香婆,也许会。”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所以才可怕,她们来得太是时候,身份太离奇古怪,我想不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爹斗不过她。”
“何以见得?”
“看我的脸,你就知道了吧。”二姨转过身直视我,那一刻,我险些哭了出来,可以亲手杀掉与自己称兄道弟的朋友,可以亲手把自己的女人打得面目全飞,也就不足为奇,“我斗不过你爹,你爹斗不过她,所以我只好退出。”
“二姨……”我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冰冷得让我心惊,“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爹说了香婆子的坏话。”
“我该怎么办?”
“该想的我都想过了,没有办法,听天由命吧,”二姨反手握了握我的手指,然后站起身,一对晶莹滚热的泪珠落在我手臂上,“回去吧,以后不必再告诉我任何消息,已经不需要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床上,然后开始哭,我没有理由变得像个女人一样抱着被子掉眼泪,但是鼻子不知不觉就酸起来,不知不觉就想哭一场,害怕天亮,天亮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隐约感觉到杨家堡的日子再也不会平静了。
早晨我起得很晚,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拖着疲倦的身体被刺眼的阳光吓了一跳,昨夜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
出门就看见母亲,她告诉我,二姨走了。

杨家堡还是依旧按部就班地忙碌着。
我好容易找到一只红顶花脚的鸽子,写了很长一个字条,当鸽子拍打翅膀飞走的时候,我旦愿我能变成一张纸,被它传来传去,那夜我又看见它落在二姨的房前,那封信还在,没有人收讫,她到哪里去了,如果我愿意跟她走,她真会带着我闯荡江湖吗?
江湖,人心险恶,刀光剑影,我属于那个世界吗?
我甚至怀疑她死了,每次远远望见父亲高大凶猛的身影,都想冲过去问他,是不是杀了二姨,就像当年那个不小心闯入“深阁居”的侍女一样突然间失踪了。
我知道那个侍女死了,因此她的家人还得到了一大笔银两。
钱可以买命,也可以卖命,我越来越孤独,活着都必须忍受这些残忍的事吗?我不想卖自己的命,也不想为了自己买别人的命,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真有那么一天,我该怎么办。
最近一段时间,父亲的行为突然变得飘乎不定,来了一些奇怪的人,来了一些奇怪的消息,突然有一天,父亲在香婆的屋里勃然大怒,摔碎所有可以摔的东西,那一天,香婆被赶出了杨家堡,临走前,香婆含着眼泪把香女托付给我的母亲,临别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家丁架着推出门去。
香女一直跪在父亲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流泪,我躲在槐树后默默地发誓这辈子对香女好。
那夜,我第一次走进香婆母女的房间,拥着浑身发抖的香女。
别伤心了,有我在你身边。
算了,男人,要你的时候天塌下来为你顶着,不要你的时候宁可让天塌下来都不理你。
不会,香女,我发誓,今生只爱香女一个……
爱有什么用?
我非香女不娶。
娶了不爱又有什么用?
我只娶只爱香女一个。
那也没用。
到底怎样才有用?
你发誓今生对我好,不管我做出任何事情,你都得原谅我,对我好。
好,你说的算。
香女想了想,又扑进我的怀里哭起来,她身上奇怪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信任总是在不信任的绝望之后随意起来,那一夜,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秘密,香女的身体柔软单薄,我笨拙的手指让我紧张地发现原来我是这么爱这个可怜的女孩子,那一刻,我开始后悔,我应该让二姨带着我和香女一起走,我们一起闯荡江湖,不是更好。

又是一年春分桃花开。
我十八岁。
香女越来越漂亮,我深信我这一辈子终将与她厮守,她乖得像一滩水,我们在二姨的屋里偷偷地约会,杨家堡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他们躲开二姨的屋子就像躲开“深阁居”一样,丫鬟们冲着我吃吃地笑,我在她们眼里越来越玩世不恭无所事事,诗书早被我扔在一边,剑也很久没有碰过了,我不知道我习武用来做什么,我不想杀人,也不会有人想杀我,我想跟香女在一起,随便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带着我娘,即使没有钱,也无所谓,只要我可以看着她,像支花一般飘来飘去,就够了。至于父亲,他的事情我不管,我管也管不起,所以由他去了,如果他当上了皇帝,我就当太子好了,总之我不求什么,日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天一天与香女厮守。
我总感觉香女身上有种魔力,吸引我在她的身上寻找,挖掘,我总是不甘心每次快乐之后的我都一无所获,总觉得我没有完全拥有这个女人,于是我疯狂地跟她在一起,直到我屡屡晕倒在她身上,仍然觉得意犹未尽,世界上再没有比男女之欢更让我满意的了,更何况我是这般死无足惜地爱她,这个魔鬼般美丽纯洁又豪放聪颖的女人。
闪米族人在西关叛乱,皇上频频传召父亲进宫谋划。
那一天,很温暖,太阳透过绢绣的窗纱射进屋里,让人困倦得晕睡不醒,对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甚至是少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直到第三天,父亲回家。
天突然间暗了下来,仿佛知道杨家将发生天下最悲的惨剧一般。
杨家的宝物不见了。
香女不见了。
杨家堡上上下下慌做一团,父亲放飞了所有的鸽子,然后进了“深阁居”,全家人候在外面等候发落,我躲进二姨西屋的酒窖里,偷她的酒喝,香女偷走了宝物吗?不可能的,昨夜她还在我耳边说相伴永远,她咬过的齿印还在肩头,怎么会说走就走,连杨将军的宝物也敢打主意,她不想活了吗?如果她嫁给我,杨家的一切不迟早是我们的吗?
香婆母女的房间被搜掠了无数遍,那股奇怪的味道散进我的鼻子,让我心头酸楚不止,她是骗了我吗?还是另有苦衷,如果这时候她回来,我会用自己的性命代她受罪,可是她会回来吗?破解杨家十二道独门机关带着宝物突然消失,当然不是因为一时好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不明白。
我听见剑出鞘的声音,我开始落泪,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了,父亲的冷酷,我深信不疑……我突然间开始发抖,因为我听到我娘的呼救声……
我匆忙地跑出去,眼前的一切令我不敢相信,杨家堡的后花园,横尸便地,我娘依在桃花树的枝丫上奄奄一息,我拼命地扑过去,抱起她颤抖的身体,然后我看见父亲杀气腾腾的面孔,仿佛换了一个人,我相信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了,那一瞬间,他已经不是一个人,是一只禽兽。
“你必须死,否则死得更惨……”他说。
“为什么?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件宝物到底是什么,值得用杨家上上下下一百零八口人的性命去补偿吗?”我抱着母亲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冲着那只禽兽呐喊。
“如果用一百零八口人的性命可以补偿,那就好了,怕只怕,补偿不了,补偿不了,杨一天,你本来有天子之命,可是现在你必须死……”父亲的瞳孔放大,眼里阴森地透着邪恶的凶光,我知道他让我死,我不得不死,况且那一瞬间,我也不想活下去。
“那到底是什么,父亲,我们本来生活得好好的,好好的,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你不是人,杨铁成,你根本不是人……”剑光在我眼前闪烁,我知道那是“天山冰封碎剑”最致命的一招,我永远不是他的对手,不单单只因为他是我的父亲……那一瞬间,我又想起二姨,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重现耳边,连同父亲的刀风,我的心无限坠落,那一瞬间,我想起来,我曾经答应过二姨,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香婆母女……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