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etthemfree(蒲子)
整理人: sinyi(2003-07-24 16:27:0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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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半的丽江还在沉睡. 空气还未解冻,石板路在脚下宽出许多, 路边紧闭的分不清是门,还是窗。白日的喧哗到哪儿去了?贴在门后窥视?或伏在窗脚伺机?我们走吧,趁着这样的宁静赶快离开。寻到唯一亮灯的小店灌一碗刚出锅的米线, 啊,浑身舒畅! 大水车边,毛毛和Amy正在啃干粮. 他们全副武装, 背上一蓝一红两个75升大包显得很专业. 走几步就到坐车的地方, 我们刚落座, 就有七个金发碧眼的小外叽哩呱啦地涌上来. 他们似乎并不来自一处, 说的语言也不只英语一种, 但外形的相似和语言的互通使他们迅速结成一伙. 这帮人肯定也是去虎跳.
丽江去大具, 每人二十大元. 车出丽江经过某收费站时, 有人要我们买玉龙雪山风景区的门票, 一张四十. 怪哉, 我们不上雪山买什么票? 原来去大具的路上有索道上耗牛坪, 以前去虎跳的人不知怎么就能逃票. 总之, 不去也得买, 此路是他开. 他? 丽江县财政局也. 我们被迫掏钱, 车上除了毛毛Amy和我, 其余的都去过雪山了. 我呢? 也是白交, 因为根本没打算去.
车子就在雪山脚下跑着, 却看不见雪. “今天这天气…” 司机摇摇头, “看看中午会不会睛吧.” 我们不甘心,一路盯着山顶, 试图穿透那些昨天还痛哭流涕的云, 看它们能坚持多久. 终于, 在一个小外下车方便的当儿, 云层裂开一块露出雪峰真颜! 快看快看! 我们纷纷下车, 有相机的忙个不停, 没相机的表哥也忙着帮这拔照完, 又帮那拔照. 我兴奋地站在一旁盯着山顶白晃晃的雪, 它们静静地俯视着,泛着冷冷的光, 直到云层又把它们严严实实地遮上. 这次短暂的邂逅极大鼓舞了我们, 以至车过耗牛坪索道时, 我都忘了为那四十块钱心疼.
绕了好长一段山路, 车终于拐上一条渐趋平坦却鲜遇人烟的土路. 远处一面天然风化成的赫红山墙迎着我们, 它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们是它见过的第几拨游客? 徒步虎跳据说是中国十大徒步路线之一, 网上已有帖子无数照片成山. 我只看过一张帖就决定把它作为此次出游的重点.因为那只驴没走二十八道弯已经自豪无比, 而我是一定要走完全程的. 虽然从未有过野外徒步的经历,但上大学时骑车300公里回家的经验证明,很多事并不象人们想的那么难. 离开广州前一个月, 我在公司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走了不知几公里呢.
车到大具已经十二点, 我们在一家小吃店前下车。司机答应吃过饭送我们至新渡口, 他先送一位半路上车的女人回家, 回头再接我们. “那背囊呢?” “就放车上, 不要紧的.” 十一个背囊, 包括七个小外的, 都在车上拐个弯就不见了. 我们走进小店, 老板娘和打杂的小工居然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也难怪, 最早徒步虎跳的大多是老外. 小店后面有个院子, 太阳出来了, 照得院里一片亮堂. 我们和小外分别占据树荫下的两张石桌, 从店里搬出板凳接着晒昨天的太阳. 一会儿就出汗了, 大家纷纷宽衣。我和Amy钻进后院的木楼换衣服, 顺便把其它敞开的房间, 偏院的荒草堆以及出没其上的厕所逐个考察一番, 这里的一切都新鲜. 院子里毛毛和表哥一人躺一张长凳, 用衣服盖着头, 还接着哂. 午餐一面一饭一荤一素被我们一扫而空, 刚才被太阳晒掉的重量又回来了.
从大具到新渡口每人交车费十元. 论路程, 这段显然比从丽江到大具短得多. 渡口并不见江,只有一个售票点, 再收每人十二元. 七小外不干了, 刚才大具的老板娘代收十元时并未提到渡口还要收费, 他们都有上当的感觉. “你们没-有-被-骗!” 我用英语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交的十元是车费, 我们也交了, 现在要交渡江费. 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买票, 回去, 或者游过去.” 经验表明与其告诉小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不如给出几个选项, 好让他们作出我们期望的选择. 这回他们选择买票. “然后呢?” 一个女小外问。 “跟着吧。” 我们按售票大姐的指点从一个缺口往下走, 一会儿石阶, 一会儿土路, 绕了不知几大弯终于看见一条江. 这里的江面很窄, 一只小船靠在岸边, 所谓的渡口只有几块巨石。 “有人吗?” 我喊了一嗓子. “有.”一个男人从巨石背后钻出来, 听我们说买过票他就让我们上船,并不验票. 因为船太小, 毛毛Amy表哥和我再加一个小外先过江. 大约三分钟不到我们就该往对面的大石块上爬了. 啊? 这就渡了金沙江? 我们都有点怀疑, 这不急不缓却在两岸撞出无尽回响的江水果真是金沙江? 但船夫的话是不容置疑的. 这一渡, 我们已从玉龙山脉登上哈巴山脉, 而那不起眼的江面竟有四十多米深呢.
地图上说从江边上到半山公路要一个小时. 我们还未渡江, 哈巴那边已有三个农民模样的在等.我们刚上岸, 他们就问要不要帮忙背包兼带路. 不要! 卸了包还叫背包客吗? 可没爬多久我背上的包就好象浸了水的盐, 倒有另一个我那么沉了. 毛毛和Amy的背囊早卸下了. 一个农民背着毛毛的包, 手里拎着我的, 依然箭步如飞. 另一个背Amy的, 只有表哥没有缴械. 一小时的山路很陡, 我们走得汗流夹背, 出门时带的果汁在我们体内遛了一圈, 早就得道升天了. 上到公路时, 有个小外连裤子都脱了, 一身短打露出白里透红粗而多毛的四肢, 看得农民兄弟直笑.
经了这段下马威, 毛毛Amy和我决定不背包了. 帮我们背包的一个姓蔡, 一个姓熊, 他俩是亲戚. 蔡师傅建议让熊师傅和他妻子把我们的包先背去今晚借宿的Tina’s GH (中峡旅店), 店主田大姐也是他们家亲戚. 他负责给我们带路, 总共只收四十元.
到核桃园要走公路四十分钟. 这条路没车时还凑和, 一旦来车, 沙尘滚滚, 遮天蔽日, 任我们转身低头捂鼻闭眼也无济于事. 望着各种四轮绝尘而去, 我们只有感叹: 不平等啊不平等! 核桃园的拦车杠边有人饮马, 还未走近, 有个年轻人已经叫住我们: “请你们买票.” “买什么票?” “虎跳峡门票每人三十元.” 什么?! 我怀疑他乱收费: “谁批准你们收的? 有没有营业执照? 有没有正规发票?” 他没有营业执照, 却有中甸县旅游局的红头公文, 也有发票, 上有 “中甸县人民政府旅游门票管理办公室”的章. “没有营业执照你们也收钱? 旅游局的文件就算真的, 也是乱收费. 我们不交!” 我把情况跟几个小外一说, 本来就不想交的小外们马上径直向前走去. 年轻人急了, 他边追边喊: “Please stop! Stop!”虽然他的发音有些可笑, 意思却不难懂. 小外被他追上, 只得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和语言优势跟他牛头不对马嘴地争论起来. 他们甚至掏出背包客圣经<Lonely Planet>,又译<孤独星球>, 与他论理. 因为这本书里没有提到虎跳收门票. 年轻人的英语显然很吃力, 他又跑过来找我: “你跟他们说说. 这钱是一定要交的!” “我不说. 你要收钱自己说去!” “你不要捣乱!”他忽然凶相毕露冲我逼近一步. “你威胁我?我要去工商局告你非法营业!” 光天化日之下, 还有表哥毛毛呢, 谁怕谁呀?! 他没辙, 丢下一句: “你们也得买!”又去追越走越远的小外, “S-top, 斯-多-破!” 我们问蔡师傅收费的事, 他也深表不满。这个收费站才开不久, 虎跳全程本来无人问津, 自从90年初有老外徒步后名声日隆, 成为载入 <孤独星球>的徒步盛地, 来此参观的旅游团也日渐增多. 如果因为公路养护成本增加, 对过往车辆收费原本无可厚非. 可对我们这种两条腿走路的也收钱就说不过去了, 何况我们走的绝大多数是山间小路呢? 不过蔡师傅还是劝我们交: “因为收费站是公家的, 那个年轻人也是公家的人.” 是公家的就得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跟蔡师傅这样的顺民比, 我们不成刁民了么? 先歇会儿, 喝茶装水, 蔡师傅吃碗炒面, 等那年轻人回来再说.
大约二十分钟后, 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看见我们还在略微放宽了心. 这回他不凶了: “那七个老外已经交了. 你们也交吧. 我是赚工资的, 门票卖多卖少跟我没关系. 如果你们没交被人发现了,我要扣工资的.” 我也放缓口气: “老外交了多少钱? 你开发票没有?” “他们有学生证, 可以半价. 一人15, 发票没开, 他们没要.” “这样, 我们可以交, 但你得先开发票, 把那七个人的一起开上.” 象我这样的游客, 他大约是第一次碰上吧. 没办法, 他找出显然还很厚的发票簿给我们开了一张225元的发票才算了事.
地图上有条线离开公路从收费站斜下划到中虎跳, 需走2小时. 可公路右边直上是山, 左边斜下是江, 路在哪儿呢? “跟我来.”蔡师傅拎着毛毛重新灌满的大壶轻松地走在前头. 下山的路多是羊肠小道, 高高低低并不难走. 蔡师傅说金沙江里以前真有金沙, 很多人来淘, 慢慢地就徒有虚名了.有时我们离江很近, 江水似乎挺亲切; 有时我们离它很远, 它却变得严厉. 渐渐地我们发现毛毛越走越慢, 他连专业登山杖都拄上了. 毛毛怎幺了? “我发现自己有恐高症!” 其实我们走的路离江面垂直距离不到400米, 只是有些地方山势很徒, 如果摔下去那可够呛. 毛毛的恐高可能是 “如果” 想多了. 为了照顾毛毛, 蔡师傅改作后卫, 表哥和我二马当先. 一处明显的山体滑坡挡在眼前,蔡师傅又到前面一个个领我们过去. 再往前, 几块钉在一起的短木板搭在深涧上. 不看则已,不看则已。我们都顺利过去了, 却听后面毛毛大叫: “蔡师傅, 你拉我一把!” 原来他不敢踩木板, 他有180斤呢!可怜的毛毛! 好戏还在前头呢, 当地人叫一线天, 通往一线天的路叫登天路. 其实我们过的时候根本无暇看天. 有人在凸出的山体上凿出一线凹槽, 仅容一人猫身贴石而过. 表哥带头, 蔡师傅殿后, 我们蹲下来用手扒着石面, 一小步一小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金沙江就在脚下热烈呼唤。不知毛毛是怎么过来的。刚直起身, 眼前一块巨石骇然当道, 上面垂下一根铁丝,我们得抓着铁丝爬上去! 哇!这样的挑战让表哥和我非常兴奋. 我个儿最小我先试! 我先用手拽拽铁丝, 上下两端都很牢. 爬的时候身体尽量贴近石面, 双手并用,双脚快速交换, 三下五除二, 上来了! “不难不难, 你们快来!” 钉铁丝的人一定考虑到毛毛这个重量级, 在我们前呼后拥下, 毛毛得以安全过关. “唉!”他长舒一口气: “蔡师傅, 前面还有这样的路吗?”
走到中虎跳时已近黄昏. 我们想上江面正中的虎跳石, 毛毛除外. 表哥Amy和我在蔡师傅的带领下从江边的巨石一块一块向中间靠. 江水在此狂放不羁, 不负“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中心的石头已被江水整个打湿, 石面又光又滑. 蔡师傅不让我们上了:“你们要是滑下去可上不来喽!” 那咋成呢?我们千里迢迢的来了, 竟忍咫尺天涯成永别? 表哥先用他的NIKE户外鞋探了探, 嗯, 还行. 他又往外试了几步, 手脚并用就摸到了最外沿. 哗,一个大浪打来,水花飞到半空劈头就盖了下来! “我也要上!” “我也要上!” 我和Amy都伸出双臂, 象幼儿园的小孩对阿姨那样叫着. 表哥先把Amy送上宝座, 她张开双臂作胜利状:“YEAH!”. 这张照片后来在宁波旅游版影响不凡。轮到我了,一上虎跳石,全身就被水雾裹了个严实! 吸进的是水,呼出的也是水。细密飞舞的水珠贴到我手上,脸上,眼睛里,倏地就钻了进去。啊,多开心呀!
在网上看到中虎跳有位颇具姿色的年轻女人叫夏山莲, 我们果然在一间小木屋前遇见了她. 她长相周正, 言语不多, 眉眼间带着和山水相协的一抹清秀. 我们在她的小屋前坐下喝茶, 翻看来往游客留下的豪言壮语. 毛毛也大笔一挥留下了他和Amy的名字. 临走时表哥留下10元钱, 尽管夏山莲没有提茶钱, 我们也没问. 从中虎跳到海拔2080米的中峡旅店,地图上还有50分钟山路要走, 我们用了1小时. 熊师傅早就在山口等了, 田大姐派了部小货车来接我们. 驾驶室只够挤下毛毛和Amy, 表哥蔡师傅和我就坐在敞开的车后扶栏上. 不到3分钟的路, 司机开得飞快, 几个急转弯要不是我抓得牢非得甩出去不可. 中峡旅店只有我们这拨客人. 田大姐为我们安排了面江的两间客房. 透过大玻璃窗,对面的玉龙雪山伸手可及, 而江水滔滔就在窗下. 这等神仙住的地方, 每人只要10元?啊, 叫人怎能不爱它! 晚饭我们点了一只土鸡, 一斤15元, 田大姐家的鸡随便一只就重4斤7两. 我们冲过热水澡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那只鸡也可以上桌了. 毛毛和Amy喝啤酒, 表哥和我喝白酒. 我们围着炭盆大快朵颐, 整个客厅只有我们, 唉,说不出的满足! 饭后我们把椅子在炭盆边围成一圈, 毛毛拿出他的军用登山带在椅背间横七竖八地拉了好几根, 甩干后的衣服就一件一件地挂在上面,和我们一起烤. 我们边嗑瓜子边聊天. 毛毛检讨他的恐高症, 也为今天的丢脸报屈. 在宁波毛毛不知爬过多少山呢. “不过这里的山真的不一样!” 毛毛摇头时深有感触. 表哥小时候经常在山上跑, 这里的山看来没把他怎么样. 今天走了6个小时, 两腿都有些酸. 明天还有7小时山路等着呢. 我们已跟蔡熊两位约好,明早7点半出发. 他们俩帮我们背包兼带路, 总共还是40元. 我们把衣服丢在炭盆边, 各自睡去. 客房里的被子很暖, 一夜香甜无梦.
一觉醒来, 天上的星星还大睁着眼. 我怀疑所有记不住的梦都让它们看走了. 通往院子的门反锁着, 我们就在众星瞩目之下响应了大自然的召唤. 早饭是每人一大碗面, 泡昨晚剩的鸡汤. 我们与田大姐合影的功夫, 蔡熊两位师傅已经赶了40分钟路到店里来了. 照例是他们背毛毛AMY和我的包, 表哥自立更生. 我们穿过公路上山, 地图上走2小时就到了海拔2800米的HALFWHY HOTEL(中途旅馆), 途经3个瀑布:大深沟, 观音和龙洞水, 英文全都拼成‘水满了’. 呵呵, 这名字我喜欢. 上山的脚步很快就慢了下来, 几乎60度角直上的羊肠小道把我们出发时的豪情一扫而光. 幸亏有 ‘水满了’, 涓涓细流从不可见的高处直下,一路奚奚簌簌, 偶而跃起又轻快地跌落. 它们遇见我们, 溅湿我们, 绕过我们, 直奔崖下而去. 从山顶来, 到山里去,它们似乎从未离开这里.
到本地湾村的中途旅馆时, 我们比预定时间多走了1小时. 毛毛一进门就直奔廊下长凳, 一屁股砸下, 两手一撑, 呼嗽呼嗽大口喘气. 我和AMY先找厕所,啊! 厕所的视野多么开阔, 空气多幺流畅! 在玉龙哈巴的俯视之下, 我们从容不迫地方便而且流连忘返. “表哥!””毛毛!” “快,上厕所去,非去不可!”中途的客房比田大姐的简陋许多,它的露台却是神仙饮酒清谈之所. 坐的是带长条靠背的圆木桩, 人往上一坐, 双手一背, 脖子一伸,就可以砍头了. 我们一人占了一个,坐东面西, 抬头挺胸, 哎呀,就义前喊点什么呢? “拿酒来!”嗬嗬,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眼前雪山巍峨,江水滔滔,清风送爽,正可逍遥?
我们不在中途吃饭, 巧克力和压缩饼干是我们的干粮。咂一口酒,啃一口干粮,只等两位师傅吃完炒面接着上路. 老板不在家, 他在照片里比我想象的单薄, 就是他开辟了哈巴二日游呢. 老板娘年轻和善, 我们在她家逗留了半天只买了一瓶白酒,看来并不让她失望. 她给我们沏茶时脸上的笑容和院里晒的玉米棒子一样,叫人看着舒坦.离幵中途往呀叉村2小时的路几乎都是平的. 我们不时遇上几个小外, 问的都是中途还有多远. 这个虎跳最早开张的旅馆在网上可是大名鼎鼎。从呀叉村有条路直下往永胜村去上虎跳。“你们要看上虎跳吗?” “不看.”排队到水泥台上看不如中虎跳的江景? 算了吧, 我们要走28道拐. 28道拐, 冲这名字也该走一回呀. 又上山了, 地图上斜斜的一小段在脚下就是整整一个小时. 我们钻进一个大弯, 又慢慢儿绕了出来, 师傅却说第一拐还没开始呢. 原来28道拐是许多小弯,上上下下, 里里外外, 真有28道吗? 我拐了几下就迷糊了, 师傅也数不清. 管它呢, 我忽然想起扎西爬山时常来的那两句: “这里的山路18弯, 这里的水路9连环”我连唱两遍不就够数了吗? “嗨!这里的山路18弯, 这里的水路9连环!” 毛毛也会这两句. 他的嗓子十分洪亮, 前面的弯道被他一喊好象又多了许多. 在这无穷无尽的曲曲回回中, 我们的手机信号全无, 写好的自夸短信一律堵在各式显示屏后发送不得. 终于在最凸出的一块岩头边, 我们伸出手去,手机有了一格信号,收手回来又消失了.就是这样吧, 发! 于是我们一手扶紧石头,一手伸出悬崖, 按一下, 发送. 天, 我都发了啥? 记不得了.
毛毛又开问了: “师傅,还有多少拐啊?” “快了, 快了”师傅总是这句话. 毛毛不作声了,还是埋头走路来得实在。终于我们拐到头了,回望玉龙, 雪峰出现了! 白云之上,五座神峰齐展尊颜, 这是对我们的嘉奖吗? 她们肯为我们多留一会儿么? 是的, 每次回头, 她们都在那里, 还在那里. 我冲她们笑笑继续前行. 让她们看吧,这就是我的背影。下山的路不象地图上画的总是往下,有时长长的上坡和可望而不可及的羊肠小道真让人气馁。好在两只脚已经当家作主, 它们自顾自地交替向前, 浑不管上面想些什幺。我们遇到羊, 一大群挤挤搡搡姗姗而来, 脚立刻拉起身子贴上山壁, 肃静, 回避, 这是羊道. 我们遇到人, 三三两两, 背箩肩筐, 单人只马,叮叮当当。他们从桥头镇采买归来, 每一张脸都浮着笑容.师傅指给我们看桥头镇的地方,金-光-万-丈!乌云把夕阳篦成一面巨大的金扇, 扇面将桥头隔成两段。 金沙江面波光粼粼, 闪成一片. 江水到扇面处悄然止步, 成了一条灵动的湖. 啊, 桥头, 拥抱我吧! 一个身影披着金光向我走来, 她挽着一只胳膊, 另一只轻快地甩着, 银发在微风中如丝飞舞,笑容在皱纹间如花开放! 那一瞬仿佛一切静止,只有她向我,走来, 走来……
“呀---!”我重重地摔了一跤.还没明白怎么摔的, 右脚已经动不了了. 熊师傅赶过来搬起我的脚又拍又扭,嘴里说着:“没事没事,很快就好”. 蔡师傅也在一旁说熊师傅治脚踝扭伤最拿手。 果然, 熊师傅一声:“好了!” 我站起来走两步, 没事了. 这一跤摔的, 越想越不值. 难道那神仙阿婆看不得么?脚虽然又能走了, 可是某根筋终究是扭了. 等回丽江再去按摩吧.
几乎下到山脚时, 我们遇到许多小学生, 个个都背着大竹筐, 里面却是空的. 看见我们这帮 “奇装异服”, 他们都睁大眼睛笑嘻嘻地看. “HI, 你们好!” 我们边走边打招呼. 胆小的女孩子忽地躲开了, 也有胆大的男孩子响应: “你们好!” 我们问他们背着竹筐干什么, 原来他们星期天背上一周的吃食去学校, 星期六就背着空竹筐回家. “你们吃什么呢?” “土豆, 玉米, 也有大米.” “上学要走多久?” “半天, 也有家远的要走一天.” “学校里的老师好不好?” “好---!”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争着回答问题, 夕阳映在他们脸上, 眼睛里, 闪着透明纯凈的光. 后来我问丽江古城边一家狗肉店里的小女孩同一个问题: “你上学要走多久?” “2分钟”. “2分钟?!” 我和表哥都不约而同的叫出声来. 眼前的女孩和城里的其它孩子们一样, 穿漂亮衣服,偶尔把土豆玉米当菜吃, 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成人慷慨赠与的一切, 脸上却没有纯真的欢乐.
抵达终点桥头镇县级公路边时, 我们比地图上的设定时间多走了整整2个小时. 这显然超出了熊蔡两位师傅的预估. 他们不很熟练地暗示我们耽误了他们回家. 开始我们没有在意, 于是熊师傅提出我们应该多付他们钱, 40元走9小时山路太少了. 按说确实便宜, 可价钱是他们定的, 这多出2小时我们也没怠工呀. 我怪他们不地道, 等表哥多给他们20元后又暗自惭愧自己小气. 所谓明码实价口头约定, 有时何尝不是自欺欺人的东西?
毛毛和Amy要去中甸, 计划里还有德钦梅里雪山. 不过他们显然被我整天念叨的泸沽湖动摇了. 听说我要带表哥二上泸沽, 他们更是心动. “也许我们在泸沽湖见!” 送走他们, 我们也很快等到了回丽江的车. 一辆破中巴座位很空, 我和表哥各坐一排. 车沿金沙江西岸走, 这下可以好好看看哈巴了. 看我们走过一天半的大山在暮色中渐渐隐去, 她头上,星星一盏一盏,点亮了灯. 表哥挪到车子另一边, 我们各自扭头看着窗外. 夜色如水,漫入眼中,渗进心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有一种叫思念的东西忽然钻了上来,它们有秩序地爬出眼角,一颗接着一颗, 悄然滑落……
----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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