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ei_zenmaster(磊 禅师)
整理人: yanboguang(2002-07-20 23:54:2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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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哲人在日常生活中而不是在著作中撒谎
人皆或多或少要撒谎,这才使少撒谎或在关键场合不撒谎成为一种品德。那么
哲人是否也撒谎?是的,这是肯定的。由于我并非哲学史专家,更不像刘小枫那样
精通尼采著作,所以我就偷偷懒,用刘小枫引用的尼采的话来反驳刘小枫自己:"
为什么日常生活中人们处处说真话?--肯定不是因为上帝禁止撒谎。毋宁说,首
先,因为说真话舒服,撒谎得有发明、编造和好记性。……可是,一个小孩在扯不
清的家内纠纷中被拉扯大,撒谎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他总会违背意愿地说自己
想要的东西……全然无辜地撒谎。"
尼采说得再明白没有,非常想在日常生活中说真话的哲人,在朋友中间或人类
大家庭中,就像原本非常想舒舒服服说出真话的小孩,仅仅是由于扯不清的家内纠
纷--在朋友中就是无休止的争论和恩怨,他在日常生活中就总会违背意愿地、全然
无辜地被迫撒谎。尼采说:"和人们一起生活是难的,因为沉默很不容易。"(29)然
而出于追求真理的高度真诚,在日常生活中撒谎,哲人的精神压力远远大于非哲
人,因此尼采在著作中为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的撒谎加以辩解,然而这种辩解竟然会
被刘小枫误以为或故意反其意而用之地解释成尼采乃至所有哲人在其哲学著作中也
总会违背意愿地撒谎,让我深刻领教了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再就地取材地转引一段刘小枫引用的尼采关于撒谎的议论来反驳刘小枫:"一
个出于本能需要把想说的话咽回去隐瞒起来、千方百计逃避推心置腹的隐匿者,想
要、而且要求一副面具在朋友们心目中晃荡。"
尼采的意思同样十分明白,哲人有两部分生活,一是孤独的几乎没有对话者的
精神生活。由于没有对话者,他只能与想象中的自我影像对话,尼采的扎拉图斯特
拉就坦白承认:"我与我自己常在太热烈的会话中。"(30)"我对我自己说起我自己。
"(31)二是必须吃喝拉撒、与朋友交往的世俗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哲人也有朋友,
而哲人的朋友未必达到哲人的思想高度,不大可能真正理解哲人,因此如果哲人把
自己离经叛道的思想在生活中每时每刻都表述出来,就会惊吓朋友们,包括异性朋
友。如果哲人把对现实生活的全面批判直言不讳地具体落实到朋友身上,就更会成
为对朋友的严厉斥责,那么哲人就会完全失去朋友,乃至失去性爱机会,却惹上无
穷的麻烦。无论是出于情面还是怕麻烦,哲人都难以做到直言不讳,而常常只能全
然无辜地撒谎。所以尼采认为,哲人在生活中、在朋友们面前必须有一个面具,必
须常常把想说的话咽回去、隐瞒起来,必须逃避推心置腹。(32)
著作时的尼采是哲人,他说真话,即便用寓言手法并虚构对话者;生活中的尼
采不得不扮演俗人,甚至常常要不为人察觉地故意"自污",让朋友们觉得这个人虽
然有些怪僻和狂妄,但还是亲切可交的朋友。"人是一条不洁的河,我们(指超
人,即尼采自指)要是大海,才能接受一条不洁的河而不致自污。"(33)所以哲人的
自负是,我可以降低高度甚至有限度地自污,接受你这个废铜烂铁的朋友,但我是
大海,我在生活中的有限度的自污和无辜的谎言,最终无损我人格的清澈和著作的
真诚。
除了礼貌或免于纠缠的原因,我认为哲人全然无辜地撒谎还出于慈悲和同情心
--但尼采是个例外,他完全不懂什么叫慈悲和同情。富于同情心的哲人在生活中不
愿伤害别人,尤其不愿伤害那些与他亲近的朋友,他知道他期待的"超人"在生活中
还极其稀有,甚至"超人还不曾存在过"(34),他不能以这种至高标准苛求每一个朋
友。但在著作时,哲人却是直言不讳的:"猿猴之于人是什么?一个讥笑或是一个
痛苦的羞辱。人之于超人也应如此:一个讥笑或是一个痛苦的羞辱。"(35)"我教你
们什么是超人。人类是应当被超越的。"(36)尼采乃至其他哲人能对每一个朋友这么
说吗?他能够如此毫无顾忌地给予每一个人以讥笑和羞辱吗?只有当忍无可忍之
时,比如尼采对后期瓦格纳,他才会哲人脾气大发作,在生活中不惜给过去的好友
以无情的讥笑和羞辱(37)。但当哲人在生活中给予朋友以讥笑和羞辱时,哲人面临
的却是无数个讥笑和无数个羞辱,尼采非常清醒地认识到:"在人群里,我遇到的
危险比兽群里还多些。"(38)这就是哲人在日常生活中面对非哲人必须"无辜地撒谎"
的理由,但他唯一不撒谎的,是在著作里。
可见刘小枫完全把尼采乃至一切哲人的撒谎领域弄反了。这样的尼采解释或哲
人解释,实在颠倒得令人啼笑皆非。即便哲人的前后期著作观点不一致,也仅仅是
因为哲人的思想在发展和修正,或原本就没有全然打通--毕竟没有人像上帝那样全
知全能。因此决不能根据哲人前后期甚至同期著作中的矛盾而认为是在撒谎。一个
在著作中故意撒谎的人,一定不是真正的哲人,更不可能是伟大的哲人。伟大的哲
人必然是大无畏的,除了有头脑,更有胸膛。(39)只有并非哲人的怯懦的犬儒主义
者,才会想象伟大的哲人像他自己一样胆小,胆小到不敢说真话而只敢用谎言来苟
且偷生。(40)刘小枫所知道的柏拉图思考一生的关于苏格拉底之死的问题,正是因
为伟大哲人苏格拉底终其一生直言不讳地在雅典街头把真话告诉每一个以金质人自
居的废铜烂铁,结果废铜烂铁们判了金质哲人死刑(41)。于是相对怯儒一些的柏拉
图不敢再像乃师那样在街头直言不讳地说真话,而把真话藏在著作里,并且还假借
苏格拉底的口吻,所以他得以安度余生。但柏拉图毕竟也是真正的哲人,他仅仅是
不再鸡蛋碰石头地蛮干,他顶多也就是在街头即日常生活中说一些"无辜的谎言",
他毕竟没有怯懦到在以伟大先师苏格拉底做主角的著作里公开撒谎,来玷污伟大先
师以及所有哲人的求真意志。当他在著作中提出一个明知不真实但他认为很可能有
益的观点时,强烈的求真意志和所有伟大哲人皆有的自我质疑精神,使他坦然承认
那是一个"高贵的谎言"。(42)
刘小枫说:"仅从字面来感觉,'无辜的谎言'显得说谎者要为自己撒谎辩护,'
高贵的谎言'却不存在自我辩护问题。"一点不错,"无辜的谎言"正是指日常生活中
的谎言,"高贵的谎言"却是指著作中的谎言。哲人们在著作中的谎言是什么呢?就
是生命根本没有先验的前定的意义(这是哲人与神学家不同的地方,神学家会假借
上帝之口给出一个先验的前定的意义),但哲人要给出一个意义;由于这个意义是
哲人主观赋予的,而非客观前定的(43),因此出于高度的真诚,哲人必须承认他所
赋予的意义是一个"谎言";由于这个谎言不是出于自私的目的,而是出于为人类生
命"立法"的公益目的,因此哲人认为这个谎言是"高贵的"。但每个哲人为生命"立
法"只是众多哲人的"立法"提案之一,他的提案是否通过由每个自由人自己决定。
人民固然不过沉思生活,也没有能力沉思,但人民需要哲人提供众多提案供他选择
(44)。哲人过沉思生活仅仅因为他有这能力,仅仅是一种分工,哲人也可能没有能
力做鞋,但鞋匠做出各种鞋子给哲人挑选哪一双更合脚,所以哲人与鞋匠只是依其
能力大小和先天倾向的分工不同,没有金银铜铁的等级之分。雅典哲人苏格拉底或
柏拉图出于对混乱无序的民主雅典的痛恨和对等级分明的非民主的斯巴达的美好想
象,才设想出金银铜铁之说,试图让各色人等各安其位。虽然这一愿望难以实现,
其方案也过于简单甚至反动,但在古代世界有其时代合理性,因此现代人可以一笑
置之,犯不着对古典哲人的时代局限性求全责备--现代人应该汲取的是这些古典哲
人的思想中对于现代文明乃至未来文明依然有价值的成分。正如尼采思想中也有反
动和消极的一面,但真正的哲人应该从他的思想中挖掘有益的成分,而扬弃其糟
粕,决不该反过来。
五、"只有哲人才有资格当社会的道德立法者"?
刘小枫在文章最后一节一开头就大放厥词:"施特劳斯的'魔眼'看得很准:尼
采最关心的是哲人在现代处境中的位置。只有哲人才有资格当社会的道德立法者,
因为只有哲人沉思什么是美德、什么是美好(幸福)的生活、应该过的生活。……
哲人沉思首先是为了自己个人的生命,不是为了人民(遑论国家、民族)才去沉
思。启蒙之后,哲人成了首先为人民服务的人,而不是首先关心自己的德性生命;
哲人已经不思'何为高贵',而是为国家、民族、人民出谋划策,纷纷跑去引导人民
起来争自由、平等、民主,忘了自己的本份是过沉思生活。……不是吗?如今那么
多的有了'制度经济学'、'分析哲学'、'文化人类学'、'社会批判理论'、合乎国际
学术规范的'社会科学'专业知识的人,真以为自己就是国家医生,要引导人民甚至
给国家、民族治病(殊不知不过一个现代工匠,在苏格拉底的人谱中算铜质人)。
"
原来对现代社会的弊端的批判可以用金属来定性,真是新鲜得很。如果哲人对
社会的批判如此简单,那么根本不需要什么金银之质,由铁匠来干就行了。刘小枫
反对哲人"纷纷跑去引导人民起来争自由、平等、民主",真想问一句"干卿底事"?
你有什么资格对别的哲人多嘴多舌?你以为你是谁?哲人王?超级哲人?你不喜欢
这么干,完全可以去过你的沉思生活,沉思你的美德,过你应该过或愿意过的任何
生活--没有人会干涉你。你如此气急败坏,无非是发现铜质人抢了你的饭碗,成了
国家医生,社会的道德立法者,没你这个金质人什么事了,所以你要来宣布,你才
是真正有资格的道德立法者,你才是真正有资格的国家医生--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给
了你这块镀金的开业执照?(45)你不按你的本份去过你的沉思生活,却跳出来说东
道西,说明你还是不甘寂寞,说明你其实并不真爱沉思生活。不甘寂寞、不爱沉思
生活也没什么可羞,那就请你拿点新鲜货色出来,别再炒柏拉图、尼采、海德格尔
的冷饭、馊饭、隔夜饭。
刘小枫居然说:"'高贵的谎言'之所以高贵,是因为撒谎为了人类,颓废的谎
言刚刚相反。"因此反启蒙哲人的蔑视人民的"高贵的谎言"是好谎言,而启蒙哲人
的尊重人民的"颓废的谎言"是"坏谎言"。"启蒙哲学的'坏谎言'从斯宾诺莎开始,
到康德完成。……从斯宾诺莎到康德的转变中起关键作用的现代谎言哲人就是鼓吹
平等主义、写市井文字的卢梭。……'废铜烂铁'说被自由平等主义哲人铲除之后,'
高贵'的谎言变成了颓废的谎言。"
你的非市井的"高贵"谎言如此侮辱人民、如此蔑视人民,居然是为了人类?亏
你说得出口!你反对启蒙哲人"为了人民"争自由、平等、民主,你却要来"为了人
类"撒什么高贵的谎,这算哪门子高级逻辑?难道人民不属于人类?难道废铜烂铁
不属于人类?你是金质人,有统治者皇恩浩荡恩赐给你的特权性自由,所以你不想
给废铜烂铁以同样的自由。你是金质人,在宣扬并强化不平等的"苏格拉底的人谱"
中占据着最高等的位置,所以你不想给废铜烂铁以最基本的尊重。然而历史的潮
流、文明的脚步不可阻挡,你失去了你的高贵,终于变得如此颓废--成了不说人话
的、只会鹦鹉学舌的、如此学究气的废金烂银。
刘小枫在阐释《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一个片段(文长不引,参看《如是
说·幻象与谜》)时几乎赤膊上阵了:"那种可以被称为贵族制理由的自然秩序,
近代以来、尤其是启蒙运动以来被颠覆了。谁颠覆的?民众吗?不是!恰恰是本来
因有'深邃的思想'与百姓不在同一个存在位置的哲人。哲人放弃了自己本来应该过
的沉思生活,到市上来搞什么启蒙--其实是抹平人的资质,甚至抬高苏格拉底的人
谱中的资质低的人。近代哲人发明的自然状态和自然权利取代了自然秩序,再按高
低不同的金属来划分人的资质并安排社会秩序,就成了不道德、甚至反动。这一所
谓'现代性'事件导致的后果是:'高贵的谎言'的正当基础不复存在,国家秩序的基
础根本变了--'废铜烂铁'也可以统治至少参与管理国家。"
刘小枫自己也知道这段话的不道德和反动,这不会因为他以反讽的口气故示闲
暇地先自己说出来,就改变其性质,就能堵住普天下悠悠之口。推翻贵族制度、废
除血统论的等级制度、开展全民教育的道德价值和进步性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无论
从理念上还是实践上,启蒙运动以来,人类社会的文明程度都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大
的进步和发展,只有难以忘记自身相对智力优势的自大狂才会对此忿忿不平,像个
破落户一样丧心病狂地信口雌黄。某些自以为智力优越者想象在古代贵族制中,自
己可以享有巨大的特权,这种想象的特权被他当成必有的事实,认为他的天赋特权
被近代社会的平等主义所剥夺,所以牢骚满腹。事实上在古代贵族制社会中,所谓
的优越者或贵族的特权没有任何保障,最高统治者随时可以对之生杀予夺,但以金
质人自居的自大狂总是在想象中认为自己可以幸免于暴君的暴政,独享暴君的恩
宠。出于自恋,他们甚至愿意与"不患寡而患不均"相反,宁可自己的权利被专制制
度和暴君剥夺得所剩无几,但只要专制制度和暴君能够对他蔑视的低资质人剥夺得
更多,剥夺到一无所有,与自己的有限权利拉开差距,他就心满意足。也就是说,
只要贵族制度能够保证我金质人比你废铜烂铁优越许多,哪怕在贵族制下我金质人
的权利还不如民主制下一个废铜烂铁的权利,我也宁愿回到过去,无限怀念那"失
掉的好地狱"(46)。这种心理,可以称之为"不患寡而患太均"。这种心态一点不像超
越高蹈的哲人乃至超人,而是俗之又俗的庸人,并且具有庸人心理中最坏的怨妇心
态。
刘小枫说近代哲人用自己发明的自然权利取代了自然秩序。一点不错,因为他
所主张并无限惋惜其已经失去的所谓"自然秩序",是丛林中强弱各居其位、弱肉强
食的秩序--事实上这种自然秩序也在血腥的厮杀中不断变动,决非一劳永逸地铁定
不变。近代人文主义的精髓正是赋予每个人(只要是人,不管其资质高低)以不可
侵犯的基本人权。视大多数人为"废铜烂铁",就是对近代人文主义精髓的否定,其
反动实质不待言而自明。这种论调与纳粹思想和文革血统论有一目了然的内在联
系,一旦把这种思想主张付诸社会实践,就必然会管制、清洗、迫害乃至"根本解
决"(纳粹用语)低资质人或不顺从这种贵族等级制的金质人--并且以"消灭废铜烂
铁"的神圣名义。
严格说来,反对启蒙就是反对给予"低资质人"以天赋的、神圣的基本自然权
利。"什么是启蒙?启蒙就是以理性的光芒照亮专制主义与蒙昧主义的黑暗。"(47)
所以反对启蒙就是为专制主义与蒙昧主义招魂。然而尼采不仅不反对启蒙主义,而
且是近代启蒙主义的最后一位健将,他对基督教及其奴隶道德的批判,在哲学史上
是光辉灿烂的重要篇章。(48)
刘小枫的最后结论竟然是:尼采根本不反对基督教乃至一切宗教,"尼采是反
宗教之徒?--无稽之谈!尼采与马基雅维利、霍布斯一样,充分了解民众的宗教对
于民众生活和国家何等重要性、何等不可或缺。"尼采也不仇视教士,"尼采仇视教
士吗?的确。但他仇恨过会讲'神圣的谎言'的教士吗?没有。……尼采仇视的'教士
们'究竟是谁?说出来也许有点可怕--甚至有点危险……就是我们知识分子!……我
们这些知识分子自鸣得意:瞧!尼采多么讨厌群众,殊不知尼采憎恨的恰恰是他把
自己也算在其中的我们知识分子。……在知识分子统领世界的时代,这话能明说
吗?"
必须承认,当我看到刘小枫受虐狂似地对尼采痛殴"我们知识分子"如此欣喜若
狂,我差一点被感动。不是吗?多么高尚的自我批判精神!多么罕见的闻骂则喜精
神!多么了不起的不被一己得失左右的求道精神!但当我看到下文说尼采憎恨的对
象"把自己也算在其中"时,我恍然大悟:既然据说胆小如鼠而不得不撒谎的尼采可
以谦虚地把自己算在其中又金蝉脱壳而去,随后照样被刘小枫尊为后现代先知、伟
大的哲人,那么胆大包天到敢于把从柏拉图到尼采的所有哲人都不敢说的话直言不
讳地说出来的刘小枫,难道就不会依样画葫芦地同样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所谓"
我们知识分子",不正是"你们知识分子"的谎言形式吗?刘小枫认为尼采的教士指
的是"我们知识分子",是明目张胆的指鹿为马和移花接木。而否认尼采反对基督教
及其奴隶道德,更是需要惊人勇气的颠倒黑白和公开撒谎。(49)
刘小枫说:"人的资质不同,是天生的自然秩序使然,不是谁凭一己权力造出
来的。资质或低或高,没有必要得意或自卑。"然而,在不受教育就等于白痴的高
度文明的社会里,资质的高低是怎么"天生"地排列出来的?在自然界,是由撕咬打
斗排定的。"天生的自然秩序"只有通过霍布斯所谓"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才能产
生。你面色苍白、手无缚鸡之力的荏弱哲人在严酷残忍的撕咬打斗中有多少胜算?
柏拉图似乎是哲人共和国中唯一的体育健将(50)--这或许是他敢于宣扬这种谎言的理
由之一,然而其他哲人有几个能对一个街头小混混战而胜之?所以你刘小枫毕竟还
是对自己能够在文明的淘汰赛(如考试)中获得优胜相当得意,你毕竟还是认为那
些在文明的淘汰赛中的落败者应该自卑,只不过你大人大量,姿态极高地说自己不
太得意,却又难以掩饰得意地劝慰落败者不要自卑。然而事实上,大多数废铜烂铁
根本就没有机会参加淘汰赛。但这不是"自然秩序"使然,而是诸多社会因素或曰"
安定团结"的社会秩序使然。哲人眼里的废铜烂铁并非"天生"就是废铜烂铁,他们
被"安定团结"的社会秩序剥夺了受教育、受高等教育、出国深造、提拔重用、升官
发财的机会,才成了看台上的观众。现代社会不是太平等,而是依然很不平等。要
知道,如果换一种真正符合自然秩序的丛林规则来进行淘汰,应该得意的更可能是
被你劝慰的自卑者,而应该自卑的恰恰是声称不得意的你。我认为刘小枫不应该得
了便宜又卖乖,不应该从"安定团结"的社会秩序中得了便宜,然后又主张按"弱肉
强食"的自然秩序来排定等级,并使这种偶然的高低和暂时的胜负,子子孙孙宿命
论般地永远传递下去(51)。如果你真正主张按自然秩序来排定等级,那么比赛应该
重新来过,也许你必须与被你蔑视(尽管你又劝他不要自卑)的街头小混混单独放
对,用拳头或者牙齿一决高低。
想必这是你不愿接受的,所以我想劝劝你:文明法则(而非丛林法则)筛选出
你们这些高智商的哲人来,不是要你们来蔑视、侮辱、欺压、奴役那些街头小混
混,而是要你为这些街头小混混谋福利,为他们服务--包括用你的高智商写出妙文
--但这篇《尼采的微言大义》显然不算,而《怀恋冬妮亚》可以算,当然这不是由
我说了算,应该由街头小混混们说了算,因为他们是有选举权的公民,如果他们不
用选票同意现行的社会秩序和文明法则,那么你就会被剥夺自由发表言论的"自然
权利"。你应该用你的智慧来提升他们的思想境界、开阔他们的精神视野、愉悦他
们的情感世界、软化他们的蛮性本能。这样的服务,并不失你的尊严,你不该感到
降格和屈辱。况且街头小混混决没有要求道德高尚的你免费服务,他们为你的服务
支付了不算太低的报酬。如果你支取了薪水和稿费之后居然不肯提供优质或金质服
务,而只能提供劣质的废铜烂铁式服务,甚至还侮辱你的供养人(别忘了他们是纳
税人),那么废铜烂铁们就可以认为你是个寄生虫,而且是个忘恩负义的寄生虫,
那样连你在城邦中是否有生存权都是一个未知数。
---- 偷空走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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