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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燕生的一次旅行
发信人: zhaohe333(天拓)
整理人: zlth_521(2002-03-30 11:35:13), 站内信件
早上出门的时候,燕生和陆嘉良吵了一架。  
  本来起床时都是好好的。两人收拾妥当正要出门,陆嘉良突然双手捧住肚子。哟……肚子疼。  
  燕生扬起眉毛,要上厕所?  
  唔……陆嘉良愁眉苦脸地。  
  燕生一脸的不耐烦,昨晚你不是蹲过了吗。  
  是啊,谁知道怎么了。陆嘉良一边说,一边扔下手里的东西急匆匆地跑进卫生间。  
  燕生站在玄关处,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忍不住高声叫道,快点呀你!都快迟到了。  
  陆嘉良嘴里应着,脸上表现出努力的样子,下面还是不见动静。  
  燕生忍不住怒火中烧,一脚将旁边的男式拖鞋踢出老远:有病啊你!每次出门就要上厕所。你就不能早一点起来上?!  
  陆嘉良想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忍气吞声地算了。  
                   
                   
  燕生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燕生匆匆忙忙地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陆嘉良每次临出门就要上厕所一样,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进门不换鞋,喜欢把报纸扔得到处都是,烟灰总要掉在地上,以及非得自己再三催促才肯刮胡子和修理乱糟糟的头发。  
  尽管结婚之前她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两年的婚姻生活把她的梦想颠覆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发脾气了。  
                   
                   
  进了办公室,燕生像往常一样和同事问早。接下来把这个星期的会议记录整理好,又把门卫送上楼来的信件分送到各个办公桌,就一个人站到窗户旁边,望着窗外发愣。  
  办公室的窗户开着,正对着一片陈旧的老式住宅楼。深红色的屋顶高低错落。灰的米白的墙壁泛着斑驳,也有深红颜色的,看起来和屋顶浑然一体的样子。房屋的天台上搭满了长长短短的竹竿,七零八落地晾着各色的衣服和被单。从窗户望下去,乱哄哄的一片。燕生却是分外的熟悉和亲切。  
  她从小就在这些竹竿下面钻来钻去,躲在被单后面叫小朋友的名字,爬上顶楼撒玉米喂鸽子。然后长大。  
                   
  大学时燕生和陆嘉良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个城市他们能够找到的大小公园,学校角落以及没人时候的寝室,经历了恋爱的一切程序,但还是老老实实,没敢做出越轨的事来。那时候已经有不少大学生在外面租房,若无其事地同居。燕生和陆嘉良两家都在本市,两人怯懦,不敢在父母和众多的三姑四戚眼皮底下造次。也有个别的女生悄悄把男朋友带回寝室,床帘一拉互不干扰。但是陆嘉良脸皮薄,燕生也害怕被学校抓住了勒令退学。  
  直到毕业后的那个夏天,燕生远在新疆的知青舅舅病危,爸妈连夜买了机票飞往千里之外的乌鲁木齐。燕生才得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和陆嘉良终成正果。  
                   
                   
  两年后,两人在大同小异的新村之间奔走了半年,终于买回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洞房花烛夜,凑热闹的人挤得不可开交,倒有一半是两人的大学同学。燕生被闹得昏头涨脑的时候看见赵文轩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燕生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帮子人拖进了洞房。  
  当时在他们班上,赵文轩对燕生的好有目共睹。一个大男生,冬天买了热腾腾燕生爱吃的早点,带到教室眼巴巴地等着。燕生打着呵欠进来,却像没有看到一样不理不睬。最后赵文轩只得心有不甘,便宜了旁边晚起的弟兄。  
  陆嘉良和燕生开始手牵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赵文轩就很黯然地退场,不知不觉竟成了长发披肩的校园诗人,写了许多直面伤痛的诗歌。陆嘉良就读的是另一个学院,只是隐约听到一些传闻,但是当时和燕生正黏糊着呢,有时随口问起,大都轻描淡写就过去了。毕业后燕生更是把这个名字忘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现在燕生想起来了。  
  燕生站在玻璃窗旁,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和老式的住宅楼,从她和陆嘉良的相识恋爱,一直到洞房花烛,全部想了一遍之后,终于想到赵文轩了。她这才想起,那次婚礼是最后一次见到赵文轩。打那时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燕生想到这里,急忙转身在抽屉的最里面翻了半天。总算在一个泛黄的通讯录里找到赵文轩的名字。  
  燕生小心地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过去,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文轩啊……他现在在舟山工作,一年回来两次……  
  燕生拿到赵文轩的手机号码,心跳有些加快,接通了声音还是干巴巴的。  
  喂。  
  文轩吗,我是燕生。  
  燕生听见那边顿了一下,接着就是赵文轩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笑声:是你啊,……燕生。  
  燕生听见赵文轩的笑声,立即松了一口气。她想我紧张什么呢。  
  赵文轩在电话那头问起以前班上同学的情况,东拉西扯的就过了半晌,两人都绝口不提自己。燕生突然道,文轩,我想去舟山玩儿。  
  赵文轩一怔,说好啊。随时欢迎。  
  真的?燕生适时地退步。  
  赵文轩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只要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以。  
  明天怎么样?燕生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明天周六,我一早乘车过来,星期天晚上回杭州。  
  赵文轩爽快地说好啊,到时候我来接你。  
                   
                   
  放下电话,燕生长吁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像楼下路边刚绕出来的棉花糖,松松的,欲飞的感觉。  
                   
  燕生把星期六去舟山的车次问清楚了,又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记下了要带的东西,这才打电话告诉陆嘉良。  
                   
  陆嘉良那边很吵。燕生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陆嘉良的名字。陆嘉良回头应了一声,对着电话却什么都没说。  
  燕生就觉得没什么好讲的了,本来准备好的理由一个也说不出来。只得悻悻地说,那我挂了。  
                   
                   
  晚上回到家。陆嘉良已经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五颜六色的泡面口袋和泡过面的碗,乱七八糟地扔在厨房的水槽里。  
  燕生不动声色,听着蜡笔小新大象的唱歌和陆嘉良抑制不住的笑,把厨房收拾干净了,开始收拾行李。  
                   
                   
  燕生从衣橱的底层拉出一个墨绿色的旅行包。这个Jansport的背包是燕生和陆嘉良为了外出旅行特意购置的。那时候俩人还在念书,为了这包,俩人存了半年一元的硬币,兴冲冲地跑去运动城的专柜,挑了许久才把它买回来。后来出去玩过几次。每次都塞得鼓鼓囊囊的,恨不得把人一块儿装里面,最后非得像头滚圆的小猪一样趴在陆嘉良宽阔的背上才算完。有一次燕生非要背,陆嘉良就把包里的东西捡掉一半,把靠背上的两跟钢条给抽了出来。他说这样小巧轻便,这样才和娇小的燕生相配。那是俩人最后一次出去旅行。  
                   
  燕生把失去钢条的软塌塌的包打开。捡了一支眉笔和一支口红放到最里面的小口袋,又陆陆续续地往里边塞了些小东西。  
  陆嘉良看完蜡笔小新,把目光转到燕生身上,看着燕生进进出出,终于忍不住问,什么时候走?  
  燕生说,明天早上七点半有车。  
  陆嘉良不做声了。  
  燕生把换洗的衣服和睡衣一块儿往包里装。陆嘉良说,干吗不带粉蓝色那件。燕生愣了一下,想起来他说的是那件有些暴露的睡衣,无来头地有些心虚,赶紧低下头说,这件暖和些。舟山比杭州冷。  
  陆嘉良问,谁在舟山?  
  ……朱妍。  
  哦。陆嘉良没有追问下去。  
  朱妍也是燕生的大学同班同学,女生。那天聊天时,听赵文轩说起她也在舟山,生意做得不错。  
  要不,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燕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行李收拾好了,她随手拿了本杂志坐到椅子上。  
  陆嘉良回过头来说,明天我要加班……要不,你先别去了。改天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舟山我也没去过。  
  ……我已经和人家说好了。燕生为难地说。  
  陆嘉良盯住电视,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燕生起床的时候一路把东西弄得叮当着响。果然陆嘉良被吵醒了。他抬起眼睛看了半天,问道,要不要我送你。  
  算了。你睡吧。燕生迟疑了一会儿说。  
  陆嘉良果然就闭上了眼睛,燕生磨蹭了一阵,只得背起包往外走。  
                   
  出了门。燕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天下凉了。背上的包也有些沉,很久没有负过重物的肩已经不习惯,生生的痛。燕生慢慢地走着,心里面有些怅然。  
                   
  燕生沿着中山路一直走,到了武林广场。燕生背着包进了武林广场旁边的一个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一包话梅和一盒润喉片。付钱的时候却发现钱包找不到了。  
  燕生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又把背上的包放下来,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搜,甚至把每一件衣服都抖开看了,还是没有钱包的影子。燕生明明记得昨晚把钱包放到旅行袋里的。营业员拿着打价单催了几次。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嘟嘟地响。  
  燕生手忙脚乱,说喂——  
  赵文轩说燕生你现在还没上车?那好。我突然有一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你中午过来行吗。  
  燕生不由自主地说,我也突然有点事情,不能过来了。  
                   
  燕生红着脸向营业员说了对不起,转身出了便利店。  
  燕生孤孤单单地站在广场边上。  
                   
  这天是周末。路上来往的人和车辆都不多。一群老头老太聚在广场的水池旁边,跟着录音机里放出的流行歌曲,做简单的健身操。油条和糍饭的香味从路边摊上飘过来,不时有人捧了简单的早餐,边吃边匆匆地走过。  
  燕生站在早晨的空气里想了片刻,想不出什么来,只好掏出手机给陆嘉良打电话。  
                   
                   
  陆嘉良赶到武林广场,看见燕生撑着手肘子坐在广场下面的台阶上。Jansport的背包放在脚下,拉链开得老大,似一朵怒放的墨菊。  
  陆嘉良走过来站在燕生面前,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的钱包丢了。燕生瞥一眼背包说。  
  陆嘉良递过来一个咖啡色的皮夹,说,你把它夹在杂志里了。  
  燕生看着陆嘉良不说话。  
  陆嘉良说走吧,我送你去上车。  
  ……我不走了。预兆不好。我不想走了。燕生看看钱包说。  
  陆嘉良看着燕生,沉默了半晌说,那好吧,咱们回家。  
  不嘛……我不回去。我要去看大象!!燕生撒娇道,趁机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好好好,看大象……陆嘉良把燕生搂进怀里。  
                   
                   
  于是那天,陆嘉良和燕生,两口子在动物园看了一天的大象。当然,也看了其他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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