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haohe333(天拓)
整理人: zlth_521(2002-03-26 17:10:1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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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个人真正的相爱过，最终没有彼此伤害而分手，那是过了很多年都应该记得的。在安静的，有阳光的午后，把它翻出来，晒晒太阳，陪你发发呆，不是很好吗？
想到这的时候，舞深吸了一口气，想通了，终于决定放手了。
那还是四年前的事情，舞还是个高中女生。在一个晚修课后，回家的途中，遭遇了没齿难忘的意外。
没有路灯，风很大，舞踩着单车，满脑子刚刚复习过的英文句型。天上星星点点的光洒下来，映着舞寂寞的身影。
然后她被三个小流氓侮辱了。一切太突然，舞的脑子一片空白。低低的嘶哑的哭泣，没有换取同情，反而刺激的流氓们的禽兽行为。
当瑞开着私家车路过时，事情已经发生了。隐约听见什么，摇下车窗，街和巷的接角，看见不堪的一幕。
瑞高声喝止，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敌三。禽兽一哄而散，逃窜开去。
瑞扯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的披在舞的身上。舞抱住瑞，放声痛哭。泪水炙热而滚烫，打湿了瑞的白衬衫，打湿了瑞的五脏六腑。瑞揉着舞的头发，别哭，乖，我送你回家。
可是没有人同情理解舞的不幸。她被赶出了家门，被学校勒令退学。原因是她令家人和学校蒙羞。走到哪里都有人背后指点议论。话，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那些狼心狗肺的传言，听了耳朵会生癌。
舞除了哭不知道还可以怎样做。嘴唇已经被她咬破了。天大地大，世界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是个活在阴影里的女生。在是是非非中，她竟然长大了。
转折点是瑞接走了她。瑞亲眼目睹了事情的过程，他见不得舞无辜的眼，无辜的脸。
春来五月，玉兰花开的沸沸扬扬。空气中充满了香。舞开始跟着瑞。一跟就是四年。
瑞是个英气俊朗的男人。自己开了一家以摇滚为主题的酒吧。
夜上浓妆，瑞开着他那改装过的越野吉普，载着舞，开店，两个人一起招呼客人。
酒吧里喧闹的音乐，夜莺浓妆妩媚的脸，人来人往。人们在这里宣泄，喝酒，聊天，调情。没有人在乎你是谁，有怎样的过去，大家要的只是原始的，单纯的快乐而已。
夜是安全的，满足的舞的压抑和惊慌。凌晨打烊时，瑞和舞算好帐，拉下闸门，然后一路风弛电擎，去滇池边看日出。
酒吧一直在赚钱，舞的日子过的很舒服。瑞没有看低她，没有委屈她。
瑞性情温和，任何事情到了他那里，繁事化简。大事化小。风度气质不在话下，即使再过十年依然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情人。最主要的是他对舞是真好，不是特别有钱，可是舍得，他花的舒服，他身边的女人也舒服。舞脾气也不坏，所有不如意都放在心底，一点小性子也不使，永远是没说话先笑。眼睛弯弯地，象月牙儿。只有瑞知道，这双眼睛里曾经闪过怎样的绝望。
一切都是风平浪静。转眼四年过去了，舞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没错。舞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变成一个聪明懂事的女子了。而瑞虽然快四十了，可是依旧挺拔帅气。走在街上，惹的人们纷纷回头，好一对璧人啊。
可是舞的心里还是苦。
这些年来，她受瑞的照顾，她感激他。除了感激，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吧。可是瑞没有给过她承诺，没有对她说过一句他爱她。他从来不在她这里过夜，他从来不讲述自己的事情。舞对瑞的了解，除了名字和那个酒吧以外，几乎一无所知。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相爱。
每次瑞走后，撇下舞一个人孤零零和若大的房子。舞便泡在浴缸里，一遍一遍清洗自己的身体。皮肤被洗的泛红，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罪孽总是使人记忆深刻。
她不是平静的。这些年来，她清楚的明白到，命运是多么喜欢和人开玩笑。如果瑞没有收留她，她恐怕早已经是街头流浪的一只小猫小狗，脏兮兮地，自生自灭。
可是舞越来越觉得空虚。那种入骨入髓的空虚。她除了瑞，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伴。象一只被养在金鱼缸里的鲸，日日夜夜感受到饥渴，可是最初最终，却没有人走近过她。她被世界遗弃了。
瑞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带舞去翠湖看红嘴海鸥。那些小精灵，不怕人的，敢落在舞的手掌上面吃面包屑。湖面上盛开着明艳的荷花，重重叠叠的，美不胜收。高城望断，灯火黄昏。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回程中，舞关掉激烈的摇滚乐，轻声的，对牢瑞的眼睛，目光里一片明澄。
瑞，我可以问你要枚戒指吗？
好啊，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单晶钻戒，细细小小的银圈。我喜欢那种。
可是那好象是求婚的指环啊，哈，怎么，想嫁我？
舞扭偏头，看着车窗外。街上五光十色的橱窗，流动汹涌的人群。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各自走着自己的路。没有人可以分享她的心事。
是夜，舞激情澎湃，每一寸肌肤都充满渴望。她要他，不停的要。
瑞瞥见舞通红的小脸，想起某本书上的一句话：做爱，就是做了才知道爱不爱，才决定爱不爱。呵，好笑。瑞眼角的笑意漾开了。人们经常会爱上某个人的身体而胜过某个人的灵魂。
舞摆弄着瑞送与她的钻戒。阳光下，单晶钻晶莹剃透，玲珑小巧，戴在无名指上，煞是好看。舞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唇边轻吻。然后再戴会手指上。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多次。
瑞在一旁看在眼底，目光里流露出柔情，是那种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的怜惜与疼爱。
呵，瑞终于肯给自己一枚戒指，栓住自己，给自己一片未来。舞一念起，就笑。梦里也会笑醒好几次。
他们之间一直没有大的事情发生。没有争执，没有迁就，没有取舍，没有对错。两个人的日子虽然单调，可是富足平淡，安宁静好。
舞告诉自己，不要太贪心。其实她要的并不多，不过三餐菜式，四季衣裳，与瑞嘘寒问暖，眉目传情。只羡鸳鸯不羡仙。
舞学会了插花，学会了煲汤，房间收拾的一尘不染。
看《生命不可承受之轻》时，感慨拖马斯与沙宾娜。千帆过尽，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泪。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便跃起来，抱住进门的瑞，把头窝在瑞的胸膛里。满屋子的饭菜飘香。
瑞歪在沙发里看报纸，舞在厨房里洗碗，煮茶。阁着玻璃门，看见瑞满足的神情，心里一阵窃喜。
瑞还是要回去的。临别时，瑞揽住舞，抚摩她的脸庞。
舞，你是个好女孩，如果我没有结婚，我一定会陪你到老，直至海枯石烂。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舞的眼神一下子涣散掉了。
其实早已经猜想到了。可是话从瑞的嘴巴里说出，舞还是感觉受伤了。
原来如此。
无端端的设想，瑞的太太恁地好脾气，自己与瑞纠缠了四年，她竟然耳不闻，目不睹。
晚间实在无聊。早早结束店面。回家窝在沙发里，不停地按遥控器，转换频道。心情莫名的烦躁。摔掉遥控器。很疲惫。
扭开无线电。广播里传来都市男女廉价的情感问题。
其实只需要有个听众。没有人知道电波另一端的脸是谁。
舞随手拨了号码，嘟。竟然通了。
主持人很善于把握听众的心里。在他的安慰下，舞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断断续续地，哭泣，停下来，再继续。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故事终于讲完了。主持人非常震撼感染。
你喜欢瑞，可是他喜欢你吗？
当然。
什么？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真是难得。
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幸福是长着翅膀的，你不抓牢，它就飞走了。
可是，怎么抓牢？
听众反映热烈。大家纷纷打来电话。有人说，要瑞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有人说，越是要得到他，越是要不动声色。爱情是需要手段的。也有人怀疑，爱情不是技术，这样很不人性。还有人说，反正无所谓，在一起时就珍惜，分开后就应该彻底忘记。
舞苦笑，放下话筒。随手关掉无线电。
冥冥中一切都有安排。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人力比天力渺小的多。
酒吧里烟雾缭绕。舞在吧台后面安静的擦试着各式各样的杯子。空气中流动着缓缓的王菲如泣如述的低吟；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行，无声又无息，吞噬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地告诉你……
愿意为你，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吧台对面的穿黑衣的女子随声附唱。
舞抬起头，朝她笑了笑。那女子明眸善睐，好不动人。
我可以和你说话吗？
舞点头，当然可以。
给我一杯“琥珀骑士”。
舞一骇，这种鸡尾酒，只有她和瑞知道。做法很简单，RED WALKER加冰加汤力水加柠檬加白酒加薄荷加话梅。混拌成琥珀色。
喝起来，非常的辣，女生可以辣出眼泪来。可是辣的舒坦痛快。一口接一口。抑制不住的喝。
电光火石间，舞明白了。主角终于登场了。
这一定是瑞的妻。
那女人轻轻咀了一小口，样子斯文得体。满意的眯起眼睛里，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舞，你比我想象中的漂亮。
呵，谢谢你这样说。
你和瑞的事情，他没有瞒我……
其实你应该去找瑞。找我，谈不出结果的。
舞，不要充满敌意。
我没有。舞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我相信你会照顾好瑞。瑞其实蛮孩子气的。他最喜欢穿白色的内衣底裤和藏蓝色的袜子。他从不穿球鞋牛仔裤。他有胃病，吃不得酸和辣。每半年就需要去体检一次。对了，瑞的牙齿不好，不能吃硬的事物。他一直不喜欢吃水果，又喜欢吸烟，所以皮肤很差。以后你要多劝劝他。
这女子谈起自己的丈夫，流露出无限的深情。
舞一言不发。等待这女子的下文。
宝宝我会带走，他可以按时来看望宝宝。待宝宝再大一些，我会和他解释。
存则的密码是我的生日，你可以转告他。
他的腰经常痛，原来的那家的按摩诊所迁到东风路了。告诉他别跑冤枉路。
还有，他半夜会口渴醒来，别忘记在床头准备一杯蜂蜜水。
女子絮絮叨叨的。温馨暖人。舞的眼睛很湿。舞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千万别有破绽。这些自己当然不知道，因为瑞从来没有在自己这里留夜。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交谈，只是默契的陪伴。
不知道的事情不会伤害你。
那么这些年来，你在何处？为什么现在你才出现？舞很是不甘心。
呵呵，其实我一直在。在等。在等瑞回心转意。
你知道，我是爱瑞的。
你可知道，我也是爱瑞的？
是啊，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心甘情愿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如果你不爱他，又怎会忍气吞声？因为深爱，所以愿意有所付出。
那么你来找我，想告诉我什么？想证明什么？
呵呵，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走着走着走到这里来了。这里以前是我初次遇见瑞的地方。这里有太多回忆，充满伤害。我和瑞结婚十年，一个女子一生中有几个十年？这十年当中，三年时间用来相爱，生育，三年时间用来等待，付出，四年时间用来接受背叛。
舞，我能给瑞的只有这么多。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爱。直至海枯石烂。
女子喝光最后一口酒，付帐，披上风衣，转身，离去。舞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然后，舞想通了。
婚姻不见得是爱情的最好归宿。
瑞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之所以跟自己好了四年，有同情分在里面。那不是爱，那只是需要。
还天真的以为钻戒可以代表他要自己。其实，指环就是指环，其他的寓意是自己强加上去的。遇见瑞，仿佛玻璃遇见阳光，闪了那么一瞬，终究是要告别的。
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着瑞。还有一个又一个四年。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爱即使是真的，也是苍白无力的。
……
还是远走高飞吧。太多的星光都和瑞分享，也应该给自己留一个晚上。
舞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她很少在白天出门的。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家，站在楼下，自己的家的阳台上放着几盆蝴蝶蓝，开的惊心动魄，活色生香。
走上去，想按门铃。只见门边写着李宅。开门的是个活泼的小朋友，八岁大的模样。孩子的母亲告诉舞，这间屋已经易主，不知道原房东搬往何处。
呵，舞到了谢。父母终究还是没有原谅自己。一狠心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白茫茫的，真干净。
再跺到自己当初不得不离开的学校。红砖绿树。教室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操场上高年级的学生在踢球，奔跑着，笑着，叫着，风掠过他们的头发。舞恍惚间看见瑞在朝她奔来，如果瑞一辈子都朝自己奔，奔到就停下，那该多好啊。这一切，曾经那么贴切的走进舞的生命，然后有迫于命运的捉弄，纷纷退出她的舞台。亲人，同学，教室，书本，爱人。所有她爱的，她要的，都不得不于她分道扬镳。
舞真的觉得累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得到了，失去了，爱了，分了。呵呵，，只有这么多。不过如此。再多的话，自己的心就装不下了。都给了自己，自己也没地方放。
酒吧的桌面上留有一张纸条。
瑞，和你一起，可以呼吸，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爱。真好。
瑞把纸条紧紧捏在手心里。喝了一口“琥珀骑士”，然后深深的吁出一口气。脸上有冰凉的泪水滚落。
黑胶唱片里播着一只不知名的曲子。雨已经下了七天七夜，还是不肯停歇。伞下的世界，两个人肩并肩，还是挤进再见。你手中的烟，熏的我连终点都看不见，天涯海角只是个圈套，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瑞失控地抽泣起来，把桌子上的杯子扫落在地。手指涌出来了鲜红的血。
旁边有人替上手帕，瑞回头，是妻。
其实，谁都没有错。
从此，这城市再也没有人见过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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