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thena19(雨晴)
整理人: happystar(2002-02-26 20:23:20), 站内信件
|
第一章
丁家前厅 夜晚 内景
旁 白 我无法忘记那段时光,那段禁闭在层层屋檐之中的日子——那是我的家。哪怕是在南方,哪怕是在清冷的秋季,那里面也听不到一丝一毫的风声。
初秋的夜晚,丁家前厅中央的墙上悬着一幅巨大的“寿”字,一旁的乐班奏着喜庆的乐曲。众多的宾客纷纷向上座一位中年男子敬酒。那男子穿着深褐色丝制长袍,带着一副金边眼镜,胸前露出一条金色的怀表链子。有着四五十岁富有男子特有的“福态”。他便是丁家之主,丁世轩——今天寿宴的主角。
丁家后园 夜晚 外景
丁家的仆人何妈从宴席上退下来,经过后堂,沿着屋下漫长而曲折的走廊,穿过一道道屏障、花厅、池塘、花园,最后在一扇精美的镂花门前停了下来,推门进去。
丁香房间 夜晚 内景
屋内光线黯淡,屋顶离地很高。屋内的柱子、家具均为深褐色,桌上陈列着古朴的瓷器,没有艳丽的色彩。挂在卧室床前的绘有山水图案的白色透明幔帐纹丝不动。
丁香坐在紧闭的窗户前专注地看着养在玻璃缸里的乌龟,神情忧郁。何妈抱着一个布包进屋,欲打开窗户。
何 妈 小姐,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窗户也不开。
丁 香 别开!外面吵死了,我听到就心烦。
何 妈 今天是老爷生日,外头可来了好多人呐……
丁 香 哼!人多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让我去看。
何 妈 别闹别扭了。来!看看这都有什么。
何妈从布包里拿出一个铁罐。
丁 香 (不满意地一撇嘴)又是糖。
何 妈 哎呀,我的小姐。这可不是一般的糖。这是老爷过生日,一个金毛子
老外从那个什么,什么什么英——什么国给带来的。咱这城里给还买不着呢。(打开铁罐,掂起一颗糖)你看看这糖纸,多好看,就是连省城里也找不着呀!
丁香心不在焉地撇了糖果一眼。
何 妈 不吃啊?哎呀,可惜了。我听老爷说这是可是用牛奶做的——你说这牛奶像水一样,它怎么做成一颗一颗的呢?
丁 香 你先放着吧。(走到镜子前坐下)来帮我梳头。
何妈小心翼翼地替丁香梳头。丁香的头发柔软而富有光泽。刻有精致花纹的木梳从她的发间如鱼一般穿过,不受半点阻碍。
丁 香 我叫你拿的东西呢?
何 妈 在包里呢。今天宴席上事儿太多,去晚了,险些让人给瞧见。我前脚刚离开,太太后脚就回来了。
丁 香 嗯。
丁香动手解开布包,从里面抖出一件白色绣花旗袍。
丁 香 这件好看,帮我要穿上。
何 妈 (看见旗袍大吃一惊)哎呀,坏了!我怎么拿了这么一件……不行不行,这件你不能穿!
丁 香 (面无表情地)这件好看,我就要穿。
何 妈 哎哟,我的小姐,你可不能穿这个……还没出嫁的大闺女,不能把大腿露出来……听话,明天我帮你拿一件更好的……
丁 香 (生气地坐下)明天是明天,今天我就要穿这件!
何 妈 不行……
丁 香 我说了,我就穿这件
何 妈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好吧。(动手解开丁香领口的扣子)不过穿好了可千万别出屋,知道吗?
何妈无可奈何地帮她换上那件白色旗袍。丁香的身体发育已相当明显,只是略显清瘦了些。那件旗袍穿在她身上,将她原本动人的曲线衬托得更加妩媚动人。
丁香看这镜中的自己,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丁 香 何妈,我这身打扮,外面时不时兴?
何 妈 (叹气)现在外面还有什么好时兴的。听说日本人就快打到长江口了,北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前几天城里还来了一批逃难的,一个两个穿得跟要饭的似的,哪还有工夫时兴衣裳啊?
丁 香 这我知道,我在报上看到的,讲讲城里的新鲜事吧。
何 妈 新鲜?要我说看戏最新鲜。
丁 香 看戏?看什么戏呀?
何 妈 那可多了,有京戏、昆曲、黄梅……还有变脸的……
丁 香 就像家里过节时请来的那样?
何 妈 也不太一样,俯里请来的都是小戏班,也就为过节凑个热闹。戏园子里的就不一样了,每回开场都有好多的人看,看到热闹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
丁 香 可是我听娘说,她过去在上海听音乐会的时候,看戏的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曲子完了才鼓掌呢。
何 妈 太太看的是洋鬼子的戏,跟咱们的不一样。
丁 香 哦……何妈,哪出戏最好?
何 妈 这我可说不准了,这得看唱得好不好。
丁 香 那……哪的戏唱得好?
何 妈 咱们城里有个叫“云烟楼”的戏楼,听说最近有个唱昆曲的戏班演得不错……
有人轻轻叩门。
画外音 何妈,老爷说那边忙不开,让你过去帮忙。
丁 香 你去吧。问起来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何 妈 是。
何妈放下梳子出门。
丁香无聊地摆弄着一个饰着丁香花的发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直了身子。她把发夹夹在头上。伸手从梳妆匣的抽屉中取了一叠钞票和十几枚大洋装进手袋里,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街市 夜晚 外景
丁香坐在一辆黄包车上,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她兴奋地看着满街的繁华的灯火与喧闹的人群。她从没上过街,她对自己所处城市的了解也不过是从何妈那里听来的只字片语,而今她身处其中,却又是另一种感觉,这中感觉新鲜、热烈,仿佛她压抑多年的性格突然间爆发而闪出的火光。
车在一家戏院门口停了下来。
车 夫 小姐,到了。
丁香下车,抬头望去。“云烟楼”的匾额高高地悬在屋檐下。于是她信步走向戏院大门。
车 夫 (喊)哎——小姐,您还没给钱呢!
丁香顺手取出一枚银光洋扔给他。
车 夫 (接住光洋)谢谢……谢谢小姐!
车夫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云烟楼 夜晚 内景
丁香坐在二楼的包厢里,看着楼下的人们。
舞台上的演员在唱戏,唱到精彩的地方,台下的人就拍手喝彩。
几幕谢下后,台下出现了短时间的安静,当鼓乐再次响起时,一个武生登台,台下的人又开始喝彩。 丁香的精神仍在台下,因为她根本听不懂唱词。此时,那武生开口,用嘹亮的嗓音唱出了一句台词,那声唱词仿佛一把长剑,一下子穿入了丁香的心脏。她蓦地转脸看向舞台,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旁 白 那一句唱词,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我的心紧紧抓了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样心不在焉的情形下听到这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那句唱词会令我那样撼动,这大概就是缘分。
我痴痴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描绘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渐渐地,我看明白了,那是一个处在绝望边缘线上的人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抒发他内心的感受。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情、他的苦,以及那无边无际的无奈全都在他的举手投足间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在那个舞台上,没有任何道具,我只能靠猜、靠想象,在冥冥中与他接触。
台下的人又开始叫好,丁香却仍沉浸在戏中。
戏院送茶水的伙计跑来沏茶。
丁 香 这戏真好。这是哪出戏呀?
伙 计 您一定少看戏——这可是名戏:“风雪山神庙”。不是戏好,是唱得好。
丁 香 对,对,是唱得好——这唱戏的人是谁?
伙 计 这您都不知道啊?这是杜光则,合胜班的名角。他在云烟楼唱的这半个月,天天都是满堂彩啊!
丁 香 杜——光——则……
伙 计 小姐,您要是好奇何不到后台瞅瞅?
丁 香 后台?
伙 计 是啊!就从那边楼梯下去,拐弯就到。
丁 香 去后台就能见到他?
伙 计 当然能!像您这样的小姐,只要肯给赏礼,说不定他还能单独为您唱一段呢!
丁 香 赏礼?什么是赏礼呀?
伙 计 就是赏钱,一般也就那么十几块大样。
丁 香 (从手袋里掏出一张钞票递给那伙计)这些够不够?
伙 计 我的妈呀……
丁 香 快去!
伙 计 是……是……
伙计捧了钱跑向后台。
云烟楼后台 夜晚 内景
杜光则在后台卸妆,对放在他面前那张崭新的钞票视而不见。
郑班主 (向茶水伙计)是哪位小姐的赏礼?
伙 计 这,不知道……生得很漂亮,以前像是没来过……
郑班主 光则……
杜光则 (面无表情的)替我谢谢那位小姐。
郑班主松了一口气。伙计跑了出去,恰好碰上了进来的丁香。
伙 计 哎哟,小姐,您看我这没长眼的……该死、该死……
丁香对他的赔礼充耳不闻,径直走到杜光则身后,从镜子中看他卸妆。
郑班主楞楞地看着丁香,一脸的茫然。云烟楼的伙计捅了他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郑班主 这位小姐,好面熟啊。(云烟楼的伙计狠狠地用肘捅了他一下)哦——您可……您可真是看得起我这个徒弟……今后,合胜班还得靠您多担待……
郑班主不自在地陪着笑,但很快发觉丁香一直专注于杜光则,于是识相地走开了。
丁香专注地看着镜中那张脸随着油彩的褪去慢慢显出本来的颜色。此刻杜光则也从镜中看着她的脸。他卸完妆,猛然发觉镜中专注的眼神,松弛的脸突然绷紧。他蓦地转过身去,冷酷地目光将丁香完全罩住。丁香被着突然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她狼狈地一笑,转身小跑出门。
郑班主 小姐!小姐!(端着茶杯追上去)别急着走啊……我这茶都沏了。
杜光则 别演戏了!她早跑了!
郑班主 你给我闭嘴……这小姐我看着面熟……
杜光则 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再说我也没说什么。
郑班主 你……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你看这赏礼的手笔,还能是寻常人家的丫头啊?
杜光则 哼!你见过哪个千金小姐一个人跑到戏楼里看戏吗?你又见过哪个千金小姐穿着露大腿的旗袍在大街上走?
郑班主 那她是体面人家的太太?
杜光则 (没好气地)你又见过哪位太太散着发呢?
郑班主 那……那她是什么?
杜光则 穿旗袍的年轻姑娘,除了那种地方还有哪有?
郑班主 (脸色煞白)你……你胡说!
杜光则 你生什么气,我又没说你。
郑班主 我……你这小畜生,我白教你了!人家给了赏礼,你连个“谢”都不说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角”了?我告诉你,没了这些赏礼,就靠戏楼那点包银,我们一班子人就得喝西北风去了。亏你当了我这么多年徒弟,连应酬一句都不会!
杜光则 我不是公子哥,不会说花言巧语来哄她!
郑班主 你……(郑班主举起茶杯欲砸,又顺势重重放在桌上)我的财神爷都让你给赶跑了!
丁家后园 夜晚 外景
丁香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进后园,沿着回廊小心翼翼地走着,却被迎面走来的何妈逮个正着。
何妈跟在丁香后面,沿着漫长的回廊绕过后花园、后园装饰华丽的房屋。来到镂花门前。何妈推门,让丁香进去。
丁香房间 夜晚 内景
丁香回到房里,一言不发地听凭何妈替她换衣、擦脸、梳头。
何 妈 上哪疯去了?
丁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何妈也跟着笑了。丁香一脚将乌龟踢了个底朝天,那乌龟四脚朝天地挣扎着翻过来,丁香也笑得翻倒在床上。
何 妈 嘘——快别笑了。跟我说说吧。
丁 香 我去云烟楼——去看戏了。
何 妈 是吗……看了什么戏?
丁 香 风雪山神庙——那个人唱得特别好。
何 妈 是么?小姐怎么知道他唱得好?
丁 香 我也说不清(伸手把那枚丁香发夹捏在手里玩着)他唱第一句的时候,我就感到有一股力,将我的心紧紧地吸了过去。
何 妈 哦?小姐喜欢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
丁 香 那儿的人都说他唱得好,我还到后台看了他呢!
何 妈 是吗!
丁 香 是真的,他叫杜光则,我还给了他赏……赏礼。
何 妈 赏礼?
丁 香 嗯,那个送茶水的说要见他就得给,我给了,不过……
何 妈 不过什么?
丁 香 也没什么……(从镜子里看着何妈)何妈,我问你,是不是唱戏的人都不会笑啊?
何 妈 (笑)谁告诉你的?
丁 香 没人告诉我……我今天见到他的时候就是那样。
何 妈 谁呀?那个唱戏的?
丁 香 嗯,他好像很不喜欢我。
何 妈 瞎说!小姐给了他赏礼,他谢都来不及;再说,小姐这么漂亮,他怎么会不喜欢小姐?
丁 香 是真的。你没看见他那张梁,很严肃,没有一点表情——不过,他真的很好看。他的脸不太白,不像我爹那么胖,头发也不会梳得油光,他的鼻梁很直,线条很坚毅,就是眼睛……哦,他下巴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痕,(指着自己的下巴)就在这儿!
丁香上床躺下,何妈替她盖上被子,看着她沉沉睡去。
何 妈 (叹气)小姐长大了。
---- 只有在深夜 我和你才能
敞开灵魂 去释放天真
把温柔的吻 在夜半时分
化成歌声 依偎你心门
我祈求星辰 月儿来作证
用尽一生 也愿意去等
总会有一天
把心愿完成
带着你飞奔找永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