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_-guyuecaofang(古
月
草
芳)
整理人: kira_zms(2002-02-01 21:36:4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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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tcolor="3344ff">一座飞檐翼角的古朴小楼,在一片开阔的石板地上投下沉重的阴影。小楼檐下是清一色的花窗和一盏盏大放光明的宫灯。楼后及两侧另有几处馆舍与小楼呈宾主相应之态。楼前的石板地的边缘是一道石栏,石栏下有一方水池,池中昂然耸立着一座瘦秀空灵的大湖石峰。石峰皴斫自生,青苔点点,尽显苍古之美。
周围古木参天,郁郁葱葱。古林中不时可见一些游移人影,如魂飘浮。
郝梦轩扶着窗栏望着对面这幢宋代木楼,天官就住在这楼里。午餐前,他在门口看着楼门上高悬的那块乌木门匾,半天不动。门匾上有“移春楼”三个大字,落款是宋元祐四年东坡居士。
移春楼的花格楼窗内均有轻薄重色绸帘遮掩,居中一间房内有闪闪烁烁烛光摇曳。郝梦轩不明白一大早在欢迎仪式上看到的那几个师生为什么要被安置在移春楼上。那几个孩子中有一红衣女孩,手持鲜花,衣衫长发飘拂,如天使般地立在栈桥两边夹道侍立的人群中,给郝梦轩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鲁美伦在他身后曾喜不自禁地连连惊叹:Phetty,安琪儿!
那个女孩俏丽的脸庞显出一种沉着忧郁的神情,眉眼间挂着一抹淡淡的倦意,确实令人垂爱。郝梦轩心想,世上如果有一种既温润柔和,但又最具有震撼冲击力的东西,那就是这个女孩的眼睛。那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交织着一种人类所无法参透的大悲悯。郝梦轩不明白,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怎么可以有这样一双眼睛?
他承认这个红衣女孩有一种秋日枫叶般的冷艳,有一种惊世骇俗的空灵之美。如果天官真如传闻中的那样是个畜牲,他不知道从此他再如何面对天官。
在未与郝梦轩散步走出望江园之前,鲁美伦倚窗凭栏看渔园,看桐镇,看远处水气缭绕的大江大湖。生于美利坚长于美利坚的鲁美伦为眼前这一方远离繁华喧闹的乐土而陶醉。她有些恍如梦中的感觉,惊叹人间竟有这样的红尘仙境。游轮驶入桐镇,一幢幢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江南民居渐渐地展示在她的眼前。粉墙黛瓦然而又显苍古质朴的小镇,在她的潜意识中搅起了团团水花涟漪。看着大河上劈水而来的一艘艘挂满船帆的驳船和悠哉游哉的小船和河面上的氤氲水气,她觉得她的前生就是这水乡中人,周围的这一切令她感到那样的亲切怡人。
但那个新寡的中国小镇妇人,使她恍如置身于骇人的梦魇之中。鲁美伦口于舌燥,连饮几杯清茶。她趿拉着一双软底布拖鞋不徐不疾地在房内来回踱步,鞋面上锈有两朵七色梅,小巧精致,她早上一见就喜欢上这样一双拖鞋。房间里的一切,在这之前,她都喜欢,大到木雕花床,小到桌上的笔架。
送走天官的秘书洪士牧,鲁美伦在走回书桌坐下。洪士牧关照她,为了她的安全,她再也不能独自外出,说这小镇最近极不太平。
鲁美伦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拍纸簿来,接着昨晚通宵秉蚀写下的地方,又一路写了下去。
鲁美伦突然听见隔壁郝梦轩大叫一声,“着火了!”。她奔到窗前一看,只见移春楼中间窗扇中有几股火舌翻卷而出。渔园地主王伯爵的兰芝堂上空也已烟雾弥漫。一眨眼功夫,这两幢楼里的大火便从四面坡顶的屋面上奔腾而上,漫延开来。熊熊的大火,刹时将移春园上空照得一片通红。
鲁美伦看到郝梦轩、洪士牧在楼下的甬道上率人朝外奔去,她扔下笔也随之而下。突然,鲁美伦直觉腹如刀绞,痛疼难忍。她低吟一声,便扶着楼梯栏干蹲倒在地。
郝梦轩洪士牧随大队侍卫奔向天官下榻的移春楼,路上有两个王伯爵的家人迎面冲来,他们边跑边向前往移春楼救火的人喊:“王伯爵…王管事…都在兰芝堂…出不来,快快!”
“快看,望江楼也着火了!”有一人在人群中大叫道。
郝梦轩回眸一望,望江楼楼顶早已是烟云潦绕,明火隐约可见。
“着火了,快点救火呵,救火呵!”一时间渔园混乱如汤浇的蚁穴,四处人喊马叫,锣声喧天。到处是端盆拎桶的乱蹿之人,到处是令人心悸的喊叫声。
阿德林立生垂头丧气地走下最后一级石阶,准备一起去汝月芬家,说不定她早就和施先生她们从渔园的正出来了呢。刚才,有好几个人将他俩盘问了很久,有一个狗日的还给阿德几记耳光。忽然想起自己中午没有回家,娘肯定又在大动肝火。阿德想先到家里拐一下也行。
“天啊!”林立生目瞪口呆地惊呼道。
阿德回头一看,望江楼猛然火光冲天,散在林中各处的人犬纷纷争先向山门一路狂奔。
突然,一条红色的火龙飞身跃过山墙,落入林中,有几棵大树悠悠地向下倒去,山林中一片噼啪巨响。
“是它!”阿德蓦地想起他和汝月芬在桑树林里的情形。阿德突然意识到这就是那条硕大无比的黑蛇。一想到新的灾难行可能已经落到汝月芬头上,他心急如焚,顾不上同林立生说什么,立时返身奔上山道。他此时此刻不看到汝月芬誓不罢休。林立生犹豫一下,迅速追上阿德。他俩飞快地从蹿进大敞着的山门,迅疾地冲向园内。
墙外的树林里几株大树被点着了,大树的枝枝杈杈噼啪作响地燃烧着,在黑暗中如金蛇狂舞。周边青翠的树枝树叶被热气流冲得东倒西歪,不一会,也纷纷冒出滚滚浓烟。
一直蓄势待发的雷暴,终于在此刻骤然而来。大江犹如万马奔腾,发出了声震天宇的咆哮声。惊天动地的狂风,飙地而起,驱赶着漫天的黑云直扑桐镇而来。黑压压的乌云相互追逐,如惊涛骇浪掠过桐镇上空。
成千上万站在桥心,爬上墙头,甚至攀上大树登高一望的桐镇人,正在遥看一片火海的渔园,个个膛目结舌,叫碴碴。大风骤降,叫爹喊娘,四处逃散开去。
阿德娘慌作一团,去关门窗。门窗一片碎响,一扇窗轰隆一声坠下楼去,几块屋瓦象纸片一样飘下来,砸碎在天井里。
“阿德呵!”她浑身颤栗着高叫一声,扑向门外。
倾刻之间,望江园墙外的山林风助火势,火浪冲天。渔园沿岸一路燃起一场连天大火,大火扑过园墙,铺天盖地直逼而来。
阿德领着林立生绕过假山水池,顺着昨晚的原路,一口气冲向望江楼后的月洞门。月洞门里呼地涌出一股人流,阿德林立生立即蹲在一棵苦楝树下,等那些人通过。突然,园墙山门口爆出一片乱混的喧嚣声,阿德林立生象吃了枪子似的跳了起来,一股大火如蟠龙,团团盘绕在门洞中,张牙舞爪地吞吐火舌。
那些红男绿女又纷纷改道在漫天的草木灰中向爬山廊涌去,爬山廊弯弯曲曲伏壁直达山巅。但耸于山巅的螺髻亭四下的草木四周也已漾起一蓬蓬山火,山巅慢吞吞地被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淡红色的烟雾之中。
阿德拼命地逆人流而动,他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与林立生失散了。阿德一路向人打听施先生和她的学生,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范小娴!”阿德忽然看见一个满身制服被烧焦的侍卫背着一个黑乎乎的小孩过来了,他冲上去仔细一瞧,竟然是代替汝月芬学习委员一职的范小娴。范小娴在那人背上昏迷不醒,她浑身上下头皮眉毛全都被火撩去。
“快逃吧,整个移春楼就抢出来这么一个。快逃吧,一会儿火就烧过来了。”侍卫向阿德喊道。
“不……!”阿德嚎叫着,撇下那个侍卫,向热浪滚滚涌来的移春楼飞奔而去。他不信就是不信,那个对他说过“你看着吧,这一生一世,我就跟着你。”的汝月芬会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郝梦轩和他的马弁驮着鲁美伦和洪士牧迎着阿德疾步走来,洪士牧和侍卫一起冲进移春楼救天官,从坍塌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干什么去,你…你个孩子,不要命啦!”郝梦轩看见一个泪流满面的孩子奔过来,大声喝道。
鲁美伦在郝梦轩背上伸出手,扯着那个五官扭曲、双目痴呆的男孩不放。
“汝月芬……!”阿德喃喃地自语着,泪眼直视前方,死命一犟,挣开那女人的手,抽抽嗒嗒地向完全被大火吞没的移春楼狂奔而去。
一棵棵参天古树,如一条条巨大的火龙扭曲着,向天地抛洒着一束束火团,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叫。
郝梦轩背负着鲁美伦转过身来。那象飞蛾又如落叶的孩子,向火海缓缓飘去。那孩子张开双臂,跃动着双脚,仿佛跳着延伸千年的古舞,舞呵舞呵,隐没在海蓝色的光焰里。郝梦轩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一条状似红绸的飘带,缓缓地从烈焰中升腾而去,然后向火海盘旋俯冲,经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然后再盘旋再俯冲……。
红绸带在移春楼火浪翻滚的上空久久地盘旋着,一圈两圈三圈…。突然那红艳如血的绸带,扬首一领,剧烈地抖颤着,擘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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