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eeto(血红·雪白)
整理人: zlth_521(2002-02-24 07:49:3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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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雪白
吃饭的时候临风一直在注意食堂里电视机中的体育新闻。昨天晚上他错过了的冠军杯的那场比赛现在只有通过看看结果和几粒进球镜头来安慰了。他看得专注，常常忘记了吃饭，只是大口大口地吸着杯中的可乐。临风一直很喜欢可乐的味道，那是比一切酒精饮品都神秘的味道，它可以让他陶醉，但是并不过分。临风干完杯中最后一口可乐时，体育新闻也正好结束了，他满足地呼了口气，对琴音说：“吃完了吗，走吧？”他假装没注意到琴音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琴音面前还是有许多饭菜的，可是她早就赌气不吃了。一听见临风说了这句话，她一声不吭抓起包就往门口冲。但是行到半路，她忽然想通了似的，“哼。”她回眸一笑。临风无法确定她是在冷笑还是有其它的意义，但是他可以看见她原本冰冻的美丽忽然荡漾开来，娇小的脸庞轻轻地敷着一层笑吟吟地靓丽。临风将眼光从她头发上掠过：“对了，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妈妈要你礼拜六回去吃饭……”
琴音笑着说话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可是临风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早在五年前，临风就对“母亲”这个词失去了感觉。在那之前，临风过着与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样的生活。那个时候他笑起来眼睛中总是神气地闪着光，他的母亲是个罕见的美人，有一双似乎永远不会老的美丽眼睛。她常常微笑着，用手指抚摩临风的头颈，轻轻地笑出来“哎呀，为什么又有一身汗？快点去洗澡吧。”她的手指纤长秀美。
临风总是憨憨地笑着，脸莫名地红了起来。当然，她最美丽的时候是在五年前的一天晚上，临风回到家里奇怪地发现母亲正在手忙脚乱地整理东西，一股股兴奋通过细小的汗珠密密地渗透出来，房间里很快充满了莫名地紧张的味道。临风安静地听着母亲说话，中间夹杂着自己的心跳。他知道原来他母亲一直爱着一个人，少女时代的初恋固执的停留在他母亲的心上。那个人当时并没有接受母亲而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现在，那个女人死了，丢下那个人和一个与临风同岁的女儿。“他告诉我他需要我，现在。”母亲的脸上灼灼如灿烂桃花，眼光异常明亮，“他说他一直是爱着我的。”母亲这么说着，毫不客气地带走了家中的大部分存款。她很理直气壮地告诉临风：“他家没有什么余钱了，而你父亲──他是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临风就这么看着母亲消失在他的眼前，母亲的背影是如此的美丽幽雅从容不迫，这种美丽怒放在他所无法理解的妖艳的幸福中，而他，只能够呆呆的怔在黑暗中，这美丽留下的余香吞噬了他心中的母亲。
临风以为自己是垮了，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父亲比他垮得还要快。
父亲是一个正派的大学副教授，难得的好人，与世无争温厚宽容。一直兴兴头头地忙着，为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这个那个地张罗着，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太好的人了，所以别人将他的好当成理所当然的，没有感激和敬佩。尽管如此，他仍然做他的好人，毫无怨言地在离婚书上签字，将家中所有的存折让给以前的妻子，亲切地叮嘱她要好好珍惜幸福，含辛茹苦地担负起养育临风的所有责任……但是他是真的垮了，难得的好人，就这么让皱纹一条条侵蚀着，眼光越来越混浊，人也一点一点地木下去。临风疼惜地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是疼他的，父亲是眷恋他的。这种眷恋让他安慰，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努力读着书，细心地打点家里的家务，挖空心思地陪父亲聊天，他学会了纯粹的微笑，脸上一直挂着，让任何人看着都觉的这个孩子好，亲切，懂事。三年后他考进了全国有名的重点大学里面最棒的专业，做了上海的理科状元。报纸上登着他的照片，仍然这么谦虚地笑着，像一个没有吃过苦的单纯的孩子，一口洁白的牙齿。
人们络绎来向他父亲祝贺，父亲也很高兴。“老于啊，你这个儿子是养到了。”父亲乐淘淘地收下了所有这样的恭维，脸醺醺地红着：“这个孩子，好啊──像他的妈……”林风听见他父亲这么说，微微地打了个寒噤，笑容僵在脸上，无论如何也化不开了。原来父亲眷恋的不是他，是他身上所带着的母亲的那一点点血肉。
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发现父亲那吊在门梁上的尸体。他上去解绳子，将冷僵的尸体抱下来。“怎么父亲那么瘦呢？”那是他当时惟一的想法。然后他开始打电话：医院，殡仪馆，爷爷奶奶，亲朋好友……父亲的葬礼朴素而得体，临风肃然地站在人群中，接受人们的慰问。
他穿着黑色西装，脸色苍白冰凉，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出一滴眼泪。他平静地对待这些热闹，心理忽然涌过一阵另他自己也诧异的安详。
进了大学后临风几乎没有回过家。临风实在无法习惯那狭小的房间中忽然又多了三个人：母亲，母亲的爱人和他的女儿琴音。母亲回来的时候临风吃了一惊，他很艰难才断定眼前这个美丽女子真的是他的母亲。母亲的一切动作仍然是这么幽雅，她抱歉地笑着对临风说：“你父亲走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你终究是我的儿子……”临风笑着表示感谢，他也知道母亲已经把她自己的房子卖了，因为琴音没有到大学的分数线，她不得不卖房子花了十万才买进了一个大学名额。
不过临风也不太在乎，只是现在家中未免太热闹，母亲和那个男人总是开着玩笑，感情真好，实在太好了。临风的房间也变成了会客室，家中一直有着客人，曾经阴郁的房间现在出奇的阳光灿烂。临风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快乐的人。
礼拜六临风正在替别人写论文时──他的论文很漂亮，所以常常替别人做枪手，千字一百──听见楼下有人在叫“临风──于临风──”这个声音甜酥酥地咬着他的耳朵，他知道这是琴音催他回家吃饭。
周五晚上天上下了一夜雪，地上难得地积了一层洁白。琴音小小的身躯裹在一件红色的束腰大衣里面，弯弯笑着的眼波如一池春水汩汩地将临风包围着，而她本人，是水中甜美的莲花。她亲热地挽起临风的手：“临风哥哥，我们回去吃饭哦。”她的手指细腻冰凉如一条小蛇，滑滑地舔过临风的手掌，临风的心紧了一下。
“不要这样，人家看见了误会。”临风微弱地抗议了一下，但是他终究没有反抗的意思。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到人的皮肤和温度了，他有一点贪恋。琴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止不住笑出声音来。
临风的嘴里，唇上，舌尖都絮絮地沾满了她的笑声，一阵阵冰凉的快意，他无法说出一句话来。“临风哥哥为什么一直不说话？”琴音止住笑，咬着嘴唇，“临风哥哥老是这么酷哦，你知道吗，我们宿舍里面有好几个哥哥的崇拜者呢。其实何止她们……”琴音忽然犹豫了起来，她吃不住是不是还应该将它继续下去。琴音是个虚荣心强的美丽女子，她一直在为自己身边物色一个好的陪衬。临风就像是为她而造就的，她需要他的帅气来陪衬她的美丽，他的漠然来陪衬她的可爱。
从某中角度上来说，她和临风的母亲更加相象，她们天生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好猎手，虽然她们并没有血缘。临风望着琴音微微仰起的天真的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却吸了一口琴音温润的味道。
琴音快乐了起来，她知道她终于要成功了。她轻轻地踮起脚尖：“其实我……我也是……”她用她的嘴唇来呼唤出她所有的魔力。
临风的身体似乎一下子烧了起来，耳朵边呼呼地响着，一股潮湿的快感麻麻地包围了他。他忽然疲惫而有脆弱了，无限留恋地依靠着吮吸着这满嘴柔软的芳香。琴音将手指抚摩进临风的头颈，柔软的手指，似曾相识的感觉。临风忽然醒了过来，高烧褪下的疯狂的寒冷，他感到惊恐，一阵阵安静的疯狂慢慢袭来。
“他说他需要我，他说他一直爱我……”母亲曾经如梦幻般的声音。
“我需要你呢，临风哥哥，我爱你。”琴音闭着眼呢喃，轻轻的吻如花朵般盛开在临风的脸上，颈上，“我不要你再一个人……”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母亲这么抱歉地笑着。
她的唇又回到他的唇上，她的脸颊潮红，这朵朵灿烂的桃花！……母亲美丽的脸庞，闪亮的双眼……临风忽然死死地咬住了琴音的嘴唇，一股腥甜涌入。
“啊──”琴音疯狂地推开临风。临风笑着看着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她是多么美丽啊！“你这只猪！”他听见琴音恶毒地骂着，虽然如此，他听着却觉得很舒服。他看着琴音飞快地从他身边逃开，他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忽然簌簌地抖着，寒冷的冬天，他是早就冻僵了的人啊。可是琴音给过他一团火，微小的，不怀好意的火，可是他仍然有着一瞬间的渴望，拥着那火……可是，他这样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的冷，这是什么样的寒冷啊，浑身上下酸痛麻痒如蚂蚁在肆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是……他软软地跪在地上，将头磕在雪地上面，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原来自己不过是个五年前就已经冻死的鬼，他早就死在那寒冷之中了。
雪开始化了，冬天的太阳懒懒地拥抱着这个世界，树枝在这清冷中挺立着，他们平静地等待着春天的到来。临风也在等待，他茫茫地卧在地上，嘴角仍然粘着那片不再鲜艳的暗红，身体眷恋着这片晶莹的苍白大地。
这是一个美丽的冬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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