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_-guyuecaofang(古
月
草
芳)
整理人: kira_zms(2002-01-29 21:54:2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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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矶完全失去了那条大蛇的踪迹,他焦躁地在山间林中搜寻半日,没有一点结果。他动了放弃追踪大蛇的念头,精疲力竭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歇息。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下来前思后想。
凡中“蛇魂散”之蛇,毒发后干渴难耐,势必奔水而去。在短时内必须大量饮水,方解腹内如烈火中烧一时之需。但这条黑灵蛇似乎一直远离水源在山间林中从容不迫与他周旋。他丝毫不怀疑蛇魂散的药力,这是陆家几代人代代推陈出新的药物,是蛇类的剋星,可谓百发百中。他思量再三,决意返回绿头蟒失踪的地方,那是在这半日间他遇见的唯一水源。那条大蛇留在陆路上的蛛丝马迹,那是它的障眼法。
陆子矶揣测受伤的黑灵蛇极有可能入溪而行,便直插一条哗哗作响的溪流,与奔流而去的山水一路同行。
陆子矶精疲力竭地爬上山岗。山风吹来,山石嶙峋的岗上和周边的山岩罅隙中的野草前仰后合,乱成一团。一条山道蜿蜒伸向谷底,涧谷中发出呜呜的空响。山路旁有一蓬蓬骨节草不少地方有重物压碾后断裂的痕迹。在一尊怪兽似的蹲伏在山路中央的黑色大石边缘,有一溜干结的血痕在阳光下泛出黑红色的微光,尖利的石棱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皮屑肉未。
“果然不出所料!”陆子矶喜出望外地取出布包嗅一嗅,这气味与那条大蛇在此残留的气味一般无二。
看着山石上的凝血,他估摸着那灵蛇约在昨晚途经此处。陆子矶束束腰带,抖擞精神沿山道颠颠地飞下山岗。
山水蹦蹦跳跳地奔下山岗,从从容容地平铺在谷底,无声无息地流向远方。
陆子矶很快又找到大蛇入水的地方,水滩边的湿泥地上有一道粗大深陷的长槽。这时他又感到饥肠辘辘,便掏出一块米糕一口吞下。昨天他一直胡乱找些山果填下充饥,今儿早上才在一户山民家中买得几块米糕。
前面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山庄,破破烂烂地摊在一条奔流不息的山涧一侧。清一色的茅屋,东倒西歪地立于高地,茅草屋顶上的陈年宿草,经年风吹日晒雨淋,如一领领烟灰色的尸衣。庄子周边一块块稻田,已收割一空。空荡荡的田野里满是齐崭崭的稻茬,只剩下密密麻麻稻茬的田版,一片死气沉沉,显出几分冷寂和凄凉。偶尔还有零零落落的几小捆湿淋淋的瘪谷,摊晒在田埂上。
一只苍鹰从山梁那儿一圈一圈盘旋而来。根茬星如棋布的一块块稻田忽如自行向四面八方犁开似的,一波一波地向前翻卷跃动。
“天呐!”陆子矶张目四顾,不由得目瞪口呆。
成千上百的田鼠,争先恐后地向田埂土坡四处逃散开去,倾刻间便消失得无踪无影。眼花缭乱的苍鹰唳叫一声,一无所获地掠过山庄,飞向远方。
这十几年,陆子矶走南闯北看到不少地方闹鼠灾,但从未看到过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这不禁令他感慨万端。
两个山里人一前一后地挑着两担糙米,向陆子矶走来。
“收山货的?阿要用人挑出去?”打头的搁下挑子,张大着牛眸似的大眼,愣愣地看着陆子矶。
陆子矶摇摇头说:“你们这儿闹鼠灾哩!”
“喔哟,多少年了。庄里有的人现在啥营生都不做,弄把锹背只蒲包,整天价外出掘鼠洞。掏出来的麦稻,就够吃一阵的了。”后头打赤膊的也歇下担子说。
“你卖老鼠药,阿对?嘿,这方圆几百里,你卖啥都行,就是别卖老鼠药。卖不动的,药不过来!”牛眼睛说。
陆子矶告诉这两人自己卖蛇药,顺便也采药,继而他又打问眼前这条山河流向何处。
“从这儿向西百八十里,有一条大水瀑,瀑下有个黑龙潭,水就流到哪儿。顺水向东一二百里地就可以走到桐镇,那条路要走死人的,那就不是路。朝上向南走个几天,可以到余家大营,那儿的黑木耳便宜死了,不过没人走这条路去余家大营,全是山,路难走得要命。前好多年,有个收山货的就没过去,在路上还生场毛病,话都不会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撞见啥了!去余家大营,还有条路,就是远点……”牛眼睛不厌其烦地说道。
“黑龙潭!”陆子矶自言道。
“捉蛇,还卖蛇药?哼,多少年了,这儿蛇是越来越少了,全捉出去卖铜钱了。”赤膊的说。
“好的,谢谢,那就再会!…出去卖米呵?”陆子矶随口一问,打算走了。
“卖米?嘿,一年收成顶多撑个大半年,剩下的吃吃菜粥也都勿敢敞开肚皮呢,还卖米!全是庄子里东家西家顺带便托我们挑出去还人家的米,我们也是旧年借亲眷的。”牛眼睛说。
“你去黑龙潭那儿作啥,也采药?药草倒真是多得很哩,但那儿也没什么路好走的,全是老林,密不通风,日里夜里都弄不清楚。那些个地方,性命交关,不大太平的。庄上的老阿爹说过,从前有人到那儿想弄点香蕈呵啥的出来,最后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你也省省吧!”赤膊大汉说。
“阿要在山里随便买点啥,我给挑出去,到你们桐镇多少算点工夫钱,只要请我吃两碗碗馄饨,十多年没吃过馄饨了!”牛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陆子矶问。
陆子矶充满歉意地摆摆手,抬脚向那条呈S形的山河走去。
牛眼睛响亮地叹道:“啥辰光能吃上几碗馄饨,再来只猪蹄膀,就是立马死掉,口眼也都闭了!”
“吃几碗馄饨不算,还要吃蹄膀!要么请你吃只卵,阿要?走走走!”赤膊大汉笑骂道。嗨地一声挑起米担。
陆子矶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两碗馄饨钱,跨几步默默地递给牛眼睛。
“这是干啥,干啥?我和你非亲非故,你这是干啥?”牛眼睛连脖梗都红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陆子矶,一脸僵硬的微笑。
“算我请你!”陆子矶诚心诚意地说道。
“我都七八年没去过了,今天脱脱空空专门去趟桐镇吃碗馄饨,不要笑杀外国人呀!”牛眼睛笑道。
“那就得便了,再去。”陆子矶坚决地将钱塞进牛眼睛手里。
“那…那我真的不客气啦!”牛眼睛两眼放光大叫道。
“连个谢字都没有,一天到晚叹苦经,一身的痨病,你个屄养的!”赤膊大汉愤愤地挑着担悠一悠,绕开牛眼睛看都不看陆子矶就走了。
陆子矶出门那会并未揣钱,他歉疚地看着油光铮亮的赤膊大汉从自己面前经过。
“谢你,真的谢谢你!”牛眼睛一迭声地道谢,挑上箩筐追上去。
“真是面皮老,肚皮饱。到时候分几只我吃吃!”
“分几只就分几只,今朝真是撞上了财神菩萨了!”
挑担人的话一字不漏地顺风飘来。
“所谓鱼米之乡,也尚且如此…唉!”陆子矶叹一声,又上路了。不论路怎么远怎么难走,他心意已决。即令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这条已经显山露水的黑灵蛇。
陆子矶脚踏实地后,仰望山崖将长绳向上一扬一抖,大力朝后一抽,糸在崖顶一棵凌空作舞的老松上的棕绳活结,自行解脱,如飞蛇腾空而后直落而下。他收好长绳,向水边走去。好一会,陆子矶再次找到大蛇入水的大片新鲜擦痕。每当看到灵蛇出入水路的痕迹,陆子矶心里总会有几分欣喜,从此可以印证他并未偏离大蛇前行的路径。这黑蛇吸入大量“蛇魂散”,竟然还能游走至数百里开外而未显身,足见这黑厮力道非凡。但他也看出自己与这条黑蛇的距离在缩短,他越来越感到黑蛇显然体力不支。它频频游离水路,转向陆道,而且出水时必在浅滩盘团歇息过后,才能继续游走。在水势并不十分湍急的时候,它也如此,它已不能在水中驾御自如了。
陆子矶推测黑蛇拖着伤体,这样跋山涉水曲线游行,不是在逃避什么,而是要投奔老巢。一路上,他看到多处极为适宜大蛇避世安居的藏身之处,但它仍旧百折不挠地奋力游行。现在看来,此蛇的巢穴大约在那个黑龙潭了。
“黑龙,黑灵蛇?”想到这里,陆子矶血脉赍张,兴奋莫名。
宽阔无边的激流在头顶上的断谷一跃而起,飞流直下,发出一片震天撼地的隆隆巨响。飞流而下的大瀑在深潭上下激起无数条银色的水带,水带拖曳着无数的珠泡水沫,滚成龙身,在潭中上下翻飞,犹如条条白龙戏水,荡起一天的水雾。风过处,水雾成团成片如云汹涌。陆子矶以为此潭冠名为白龙潭恐怕更为确切些。
山谷中巨树遮天蔽日,水如雨下。石壁树木一小股一小股细流,如蛇般地曲折下流。
陆子矶追赶而来的山水,与其他几条溪流一起注入这个暴跳如雷的巨潭。
在潭谷中四处搜寻黑蛇时,陆子矶几次看见草窝里有一滩滩被碾碎的蛇蛋壳,那些蛋壳上还有大滩大滩干结了的蛋黄蛋清。他不知这些蛇蛋为何物所碎,不禁大为讷闷。此后,他在多处丝草丛中见到这一滩又一滩的碎蛋。蛋壳蛋液混为一团,粘粘乎乎的令人反胃。对此,陆子矶百思而不得其解。
他衣衫破碎地立在一片水淋淋的骨节如瘤的榉树下,仰望着这条厂字形的巨瀑从天而降,又看看那条自潭咆哮而去的山河,感到无助而又无望。他已在此搜寻奔走多时,崖脚林中有天然洞穴若干,他撞见了无数的大小毒蛇,但都没有黑蛇的任何印迹。
陆子矶不止一次地折回黑蛇在水滩上留下的那道游痕,一次次的确认。重压之下的断枝草节上丝丝缕缕的污血依然清晰可辨,黑蛇在此入水应属确凿无疑,但它似乎就地蒸发,不知所终。
巨潭完全为力重千钓的大瀑所覆盖,世上没有什么活物可以在这样犹如鼎沸的潭中和狂泻千里的激流中安身,不论是怎样的庞然大物,也无法抵御这致命的冲击。山河水潭对岸则是一道绵延不绝的峭壁和窄长的河岸,河岸大半在水一方,除了几簇同样半淹水中的长草,空无一物。迎对岸笔立刀削的峭壁或断谷的万仞绝壁而上,且不论它是一条身负重伤、中毒甚深的蛇,这对所有的蛇类而言难如登天。
陆子矶的头发眉毛胡子和衣裤沾满了雾蒙蒙的细密水珠,他呆滞地看着巨潭上空那片目力无法穿透的水气,一脸沮丧。这儿应当是那灵蛇理想之至的栖息地,人迹罕至,山川草木地貌一如几十年前那样,宛如史前空濠。他陆子矶是条蛇,也会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巢穴安身。
陆子矶低头看着多处穿孔的胶鞋,极为懊丧地长吁短叹。这几天,他是白忙乎了。陆子矶懒懒散散地从篓里翻出一包米糕,漫不经心地填进嘴里。沾在胡子拉碴的脸上的糕屑,在轻风中微微颤动着。吃完糕,他将掌心中的碎屑掴入口中,一抹嘴,拍拍手,解下斜挎在胸背上的那捆绳。他的手触到褂子的口袋,探手摸出那个裹着黑蛇零碎皮肉的布包。陆子矶看看布包,随手便扔进了树丛。
陆子矶又深深地看一眼大瀑巨潭,便慢吞吞地向下边的山岩走去。这儿同样不是黑蛇的老巢,而且它十有八九已被眼前的激流席卷而去。但令他不解的是,如果此外不是黑蛇老巢,它干嘛要这么拼死拼活地奔到这,葬身于激流之中?
陆子矶脚不停步地逢山翻山,见水涉水。他仍然依傍着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的山河蜿蜒而去。
山水奔流至一个两岸对峙、怪石林立的石硖中,益发暴烈肆虐,掀起一个个涛天巨浪,拍击着硖壁,闹得山摇地动的。横行无忌的激流在水中央的大小磐石上咆哮如雷,不住地将大浪哗地泼洒在两岸的石壁上。突然一个怪浪兀然而起,一条血肉模糊的巨蛇抬起蟮首似的蛇头从一个蘑菇浪中央奔蹿而出。
陆子矶象蜘蛛人似的伏在石壁凹凸不平的边缘,双手死死地抠住石缝磨磨蹭蹭地错动着身子。猛然间,见铺天盖地奔涌而来的黑蛇,陆子矶脸色即刻死白如灰。他知今日此命休矣。在此潜伏取他性命的蛇类,世上非灵蛇而不能,如此智慧生物,天地之间绝无仅有。死于这等蛇类之手,并不辱没蛇王名头。
陆子矶圆睁双目,长啸一声:好~~~~!
一片山水哔哗如雨,兜头浇来,陆子矶不由自主地紧闭起双目。
大浪过后,陆子矶湿淋淋地从水里冒出身来。巨蛇随浪而退,头尾没入水中,裸露出水的蛇身,在大小磐石后依浪起伏。
陆子矶一头冷汗,看着如水牯似的大堆蛇身。他感到刚才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双膝酥软,方寸大乱。自涉江湖,他向为生死而不惧,一直以为自个儿可以视死如归,但在那一刹那间,他自知已露怯意,这是陆子矶感到心痛。
陆子矶镇定片刻,腾出手来,脱下背篓。竹篓啪嗒入水,如一羽鸿毛在浪中来回鼓荡一二,飞速通过大小磐石,随山水奔涌而去。他振作精神,沉着地在硖壁上横行而过。
他站在水边一块拔地而起的岩石上,久久地望着那条起伏不定的灵蛇,胸中涌动起一阵苦痛。他为这一千年不遇的在短短的几天中复出又覆灭的蛇种而哀伤惋惜。
灵蛇何罪之有?陆子矶自问道。长途奔袭汝家,其中定有原委。吞食自个儿的绿头蟒,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此蛇毒辣举世无双,但自天宇有文字记载始,至陆家十八代而终,并未风闻灵蛇肆虐人间,伤及无辜之事。如此苦苦追杀,天理不容呵!倘若,前几日,灵蛇与自己周旋之时,放它一码,它便不至于投潭而去,仍将存活这天地之间。想到这里,陆子矶沉浸在无比的悲哀之中,是他亲手杀了这条千年灵蛇!
突然,又一个更大的怪浪从激流中突涌而起,破空而来。灵蛇硕大无朋的蛇身,再次被高高地托起。当蛇身呈曲线下坠时,又一大浪扑来。灵蛇象一道黑色闪电,呼啸着飞过大小磐石,轰隆一声落入浪花四飞的激流中。陆子矶一惊一凉,向前追了几步。但眨眼间,灵蛇狼亢的蛇身已随波翻卷而去。
晴日高照,山河浮光跃金。一个双肩低垂的大汉,嗒然若丧地在山道上蹒跚而行。
王管事面色死白如灰,满头大汗,急煎煎地穿过一片红枫林夹道的碎石路,直奔渔园廊桥。
渔园隔河面向镇西,背靠壁立孤山,一条湍急的大河绕一片高低错落危檐戗角的亭台楼阁而行,而后奔流入江。远观渔园形如半岛,依山傍水,古木参天,虽由人作,宛如天开。这是江南硕果仅存的一处宋代私家园林,建于宋高祖年间,始终为一代代名儒重臣所属,因而浸润一派盎然苍古之意,承继一脉居尘出尘之精气并历千年而不衰。这是王父留给伯爵的一份房产,百年前此园为桐镇另一望族施氏人家所属,但此后几易其主,三十多年前又落入王家之手。
廊桥虽沐数百年风雨,却依然如故。桥廊花架满缠紫藤,浓荫翳翳,清静谐和。
王管事下了廊桥,连步走过长长的甬道。
一圈黑瓦粉墙载着一系列六角形空窗,沿河高低纡回,如游龙盘旋而去。黑森森的墙门高顶各有出相入将的砖雕分列左右,门楣中央有明代王鳌亲题的“渔园”两字。黑漆大门两侧一对高大威猛目空一切的石狮,傲视着门首那条宽阔的车马甬道。
王管事还未扣响门上的狮首门环,大门便吱纽纽一声开了。王管事与门人打过招呼,在一个老家人的引领下迅速穿过门厅。庭院左右石峰杰立,高下大小,随地赋形,一弯清流在怪峦奇峰间,曲折下流出晦谷幽涧,入王莲盈盈的大池。
忽然,一只大如牛犊的东洋犬从一片太湖石中蹿出来,呼哧呼哧地拖着一个穿立领军便服的年青人直奔王管事而来。老家人向那个年青人轻轻点点头,年青人吆喝一句,大犬又拖着主人向庭院深处奔去。王管事知道渔园内外,甚至背面孤山一线都有这样的大犬布防。
老家人前领王管事穿廊过厅,七折八拐,走入王伯爵的堂屋。一路上,王管事遇见好些个略施粉黛的俏丽佳人,她们是昨儿乘船直抵渔园的,都是王伯爵亲自在上海各大舞厅遴选的头牌舞女。这些人的体长绝不超出一米五五,因为天官身高仅为一米六七。王伯爵说,高出半头一头的女人在天官面前晃来晃去,这怎么成呢!
堂屋内,清凉怡人,但阴气凝重。几件宋代楠木家俱将整个堂屋点缀得很是古朴典雅。王伯爵拢一拢一丝不苟的满头黑发,放下烟枪,从卧榻一侧起身。卧榻另一侧的中年男人一身西式睡衣,精明而又沉静。他叫李镇公是从京城过来专门负责天官此行内务的大员,他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伯爵言必李先生长李先生短,极为尊重。
李镇公面如重枣,但红得有些异样,红中泛青,象只铁锈蟹。他目光如鹰似隼般的犀利,透人心肺。
李镇公扬扬手掌算作招呼,然后踱出堂屋,走入厢房。
伯爵轻咳一声,一女仆应声而出,收走烟具。大烟,伯爵抽也可不抽也可,一直未能成瘾,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初出道时,他开得头一爿店,便是烟馆。朝朝暮暮,来的都是亲朋好友,有钱给钱,没钱先欠着,而且王伯爵自己也常常陪聊陪抽。故而这头一宗买卖没有维持多久,烟馆便关门大吉。后来天官投军后仗越打越多,官越做越大,伯爵的生意也水涨船高,越做越好。王管事过来帮办时,伯爵已如蛟龙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王伯爵两手撑在膝头,微微张开两腿坐在卧榻上。他凝视着碎步走过来的王管事,低咳一声。
“杀高申他们仿那些蛇全都不知去向,小带坟也都去找过了。”王管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槛一侧说。平日里,王管事还可与伯爵谈笑风生,但伯爵一怒,王管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依头顺脑,不敢多说半句话。
“娘希皮!”王伯爵呼地站起来,在方砖地上踱两步。他这样破口,令王管事大吃一惊。跟了他这么多年,王管事还从来没有听见他出粗过。
“一死就是十七。天官的船这两天一准到,出这种事,败兴,败兴知道吗!”王伯爵冷森森地斜睨着王管事。
王管事的双膝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王伯爵那样看谁,谁就得死。他从来没有错看过一回,虽然他知道伯爵决不至于要对他下手。
“这跟你无关,我怨这事来得不是时候!镇上那些白花郎中怎么说?”王伯爵的口气缓和了些。
“几个诊所,还有我们药局的郎中全去看过,都说是中毒。”王管事心有余悸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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