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ewait_(海幻儿)
整理人: gxz008(2002-01-27 17:10:0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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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
1996年夏季的某个黄昏,我第一次踏上烟镇唯一的柏油街,就被这里暴雨后弥散的阴郁气氛所笼罩.此后的一段日子里,这样的阴郁象瘴气一样缠绕着我自以为强健的神经,让我在莫名而广阔的虚无里如风中的枯草摇摆不定.我知道这也许只是我的某种心绪在时间上的投影,就象那叫做烟的小镇,多年以后,在1:5000的丹东地图上我再也找不到它的影子了.
街东西向,两侧是长满杂木林的山丘.南面的叫阳山,北面的叫阴山,我在阴阳之间一个人沿街而行.山与街的空隙,塞满了鳞次栉比的被雨水湮黑的屋顶,偶尔闪露出贴了马赛克造型拙劣的小楼.作为采访者,我清楚烟镇近年来畸形发展的采矿业,随着山丘上蚂蚁窝般的小煤窑疯长,地下的殡葬业和色情业也繁荣起来.在挂着纸花圈的店角,艳红的裙裾和惨白的小腿一闪而没,就是她们.她们个个肌肤胜雪,眉眼如丝.由于她们的出没,烟这个暴发的小镇也有了些许腐朽的仿古气息.我一个人沿街而行.几个卖黄杏的小贩消失在泥泞的巷道中,暴雨后的烟的黄昏格外冷清.街的尽头是大片倒伏的玉米,再远是小煤窑在暮岚里忽隐忽现的灯火.
原因
几年后,当我可以用轻佻的口吻向朋友描述我的烟镇经历时,我发现一个问题正浮出我的脑海.我为什么去烟呢?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名报社记者,我在烟遭受暴雨袭击后去采访,无非是报道那里的灾情和抗灾自救的情况.可是这也许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或说是冠冕堂皇的机会.我想我去烟镇另有原因.和一个女人有关,我也叫她烟,我的初恋对象.
一个叫刘雨烟的名字很琼瑶化的20岁女人.我无意玩弄文字上的细小差别.可她真是个女人,而不是女孩.而且那个把她改变为女人的男人并不是我,尽管据说我也是她的初恋对象.我明白在21世纪讨论这个未免有点荒谬.可我要说,有些荒谬之所以没有成为真理,只是差一点坚持.22岁那年,我坚持了我的荒谬,我和刘雨烟在相识100天后分手了.理由很简单,她不是处女.
1996年的春夏之交,我和刘雨烟通过传统的相亲方式结识了.从此,我再没有见过外表那么完美的女人.一见钟情的神话在我身体完全成熟的年纪照亮了我对爱情的蒙昧.多年以后,我看到那个情窦晚开的年轻人面对爱人时脸上的痴迷表情.他还不知道所谓的爱情必须的手段和技巧.他甚至不敢碰一下她的手指.他送给她会打呼噜的狗熊和鹰形的藏饰.他陪着她出入城中大大小小的饭店和咖啡屋.他给她讲爱伦坡的神秘小说和海子的诗歌以及布鲁斯威利的英雄片.她那么迷人的微笑着,仿佛心不在焉胜券在握.终于,那一刻来临了.在仲夏之夜,在一所中学寂静的操场上,他用颤抖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的嘴里有甜甜的红酒味道,她的身体象一帘流水一样清凉绵软.我笨拙地亲吻着,小心地抚摩着,被她灵动的舌尖撩拨得不能自已.我撩起她的真丝裙角,我的手指触摸她微凉的大腿,被吸引着向上移动.我至今也无法忘记第一次触摸异性身体的感觉.那好象是一只蚌,没有壳的蚌,受了惊吓似地微微蠕动,潮湿而温软.她在我的抚摩中发出低低的颤音------一瞬间,我的欲望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击碎了。你是处女么?
我平静地坐在篮球架下的大青石上,夹烟的中指和食指上还残留着腥咸的气味,每吸一口烟都会闻到。我用漫不经心地口吻问,你是处女么?
多年以后,想起那夜烟在月光下陡然苍白的美丽的脸,我依然禁不住浑身颤抖。我感觉烟的身体在月光下渐渐缩小成一团漆黑的影子。
事件
按采访的程序,我见到了烟镇的党委书记和镇长。他们貌似亲密神不守舍的和我客套几句,就匆匆离开,一脸废寝忘食的劳模表情。我站在机关办公楼的三楼窗口看着他们低语着钻进黑色桑塔那车,心中对此行的目的恍惚起来。
王树清坐在我身后的沙发上。他是个40多岁的男人,老婆长期卧病在床。多年的艰辛使他不时流露出令人无法忍受的委琐。身为宣传委员的他是我采访工作的陪同人,就是为采访提供一切可能的方便条件。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份打印材料,用疲惫不堪的声音向我介绍了这次灾情。
1996年7月13日凌晨2点至6点,烟镇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雨袭击。最大点雨量200毫米。暴雨造成镇内山体多处滑坡。全镇损失严重。出现泥石流18处,死伤6人,5000亩高棵作物全部倒伏,桥涵被毁16座,倒房22户,房屋进水236户。电信倒杆9根。全镇直接经济损失600余万元。灾情发生后,镇党委,镇政府立即组织干部群众抗灾自救------
我打断他。在新闻单位工作,我已经腻烦了这些充满数字的灾情报告和全是原则话的抗灾材料。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清净些的住处。他心领神会似地笑了,浑浊的眼珠里放出一丝光亮。
那是在阴山角下的一处平房。离镇政府只有10分钟路,我却感觉走了很远。碎石垒起一人高的围墙,屋顶和墙上爬满了野藤。站在院子中,潮湿的泥土气味扑面而来。老王说这是政府的招待所的分店。只有一个服务员。我是唯一住宿的客人。单人间的天棚角处有一块不规则的污渍,象一团正在飘散的浓烟。服务员住在我的隔壁房间,她是个扎着辫子的外表淳朴的女孩。
临睡前,我在院子里吸烟,房间里传出女孩洗漱的水声。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我记起了王唯的诗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我为我记住她的名字感到快慰——她叫林月。
时间
在我愈来愈模糊的记忆里,烟已经不象一个地点,而是拥有了更多的时间的特征。譬如无法重复和不确定性。我在这些杂乱的文字里提到烟,其实我是指某一段时间,就象人们通常所说的1996年7月中旬,可我更习惯自己的表达方式。
这涉及到我对时间的一些理解。在大学期间,我和维兴坐在8舍210宿舍的窗台上曾为时间的问题争论不休。讨论愈深入,我们愈迷茫。对于时间,我们太缺少经验了,或者说太多的现成的经验束缚了我们的思维。我们都急于以真实的经验去解释时间,结果却陷于虚妄。我的理解很朴素。是改变印证了时间的存在。如果非要以一个具体的标尺去规范时间,我以为,个体的人就是时间的最小刻度。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一秒钟之前的你肯定不是现在的你。那么说,在烟的那个22岁的青年记者也决不是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我。
我明白,这同样是虚妄的。我正在用一种虚妄解释着另一种虚妄。
原因
那个晚上,刘雨烟忽然蹲下身哭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结果。她断断续续的低泣飘荡在阒寂空旷的操场上,显得分外凄凉无助。我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摩她的后背,力图使她安静下来。她的瘦弱的肩不停耸动着,象一只向主人示好的猫。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和温和的玩笑表达了我对贞洁的蔑视对她的爱情的信任。我知道我在说谎。谎言可以融化她夸张的不安。连我也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温婉悲情之中,仿佛我要告别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是一段感天动地的伟大爱情。
与烟分手后,我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失眠的痛苦。每当夜晚来临,我就目光灼灼,神思敏捷,而在太阳下却困顿不堪。我不想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贪恋情欲的人,可我却正身不由己的滑向泥淖。当爱远离,欲望向我暴露出可耻的面目。在黑暗的掩护下,我一遍一遍抚慰着自己受了委屈的身体,脑中变换着那些让我兴奋而绝望的名字和影象。我悲哀地发现,我记不住她的面容,她的曲线,她的真丝裙子,她的身体深处的腥咸的河蚌味道。当那个极限潮涌而来,我只有喊出她的名字,记忆里却一片空白。
一个清晨,一个女人在我家楼下找到了我。她自称叫刘雨烟。她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眼光里散发着哀愁。她递给我一封信。泪水从她发红的眼角溢出,从脸颊流到白皙的脖子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多年以后,我看到那个22岁的青年在晨风里发黑的眼圈以及嘴角残忍的笑纹。他在她的哭泣里将信一点一点撕碎,我看见他把碎纸屑抛向那个女子的脸。然后他转身离开。我看见他走在风里,太阳升起,他泪流满面。
事件
在烟镇的日子,除了无法摆脱的阴郁之外,工作是清闲的。我的任务就是坐着吉普车去采访那些受灾的农户,听他们用颤抖的声音含义不明的手势回忆暴雨之夜,历数家中的损失。我和各个村干部打成一片,和他们喝过辛辣的苞米酒之后,把他们率领村民重建家园的事迹通过传真发给报社。写完稿件,我会坐在床边,伴随着蝉的鸣叫,和林月说话。她不善言辞,颧骨处总有红晕。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我察觉到某种曾被心紧紧攫住的东西正在流失。那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我唯一清楚的是我想要在对面的女孩身上解决掉一些问题。我不断的吸烟,给她讲爱伦坡的神秘小说和海子的诗歌以及布鲁斯威利的英雄片。她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晃动着结实的小腿,不时随我的讲述变化着表情。有些夜晚,我们对坐在单人床上,我教她打一种叫“跑得快”的扑克游戏。她的脚细长柔美,脚趾不停动着,我看的见她腿上细细汗毛。输了之后,她红着脸唱一支歌,大约是孟亭苇的什么歌。她唱得并不好,习惯性地省略了歌曲中一些细微的变音部分。
深夜,林月回到隔壁房间。我依旧坐在 床上不断的吸烟。稍顷,间壁上传来笃笃的敲击声。我象老人那样对着空房间微笑。我尝试着把这理解为一种纯洁的关系。可是却止不住邪恶的幻想。我在午夜时分赤身裸体在房间中游荡,打开窗帘,我的欲望在月色下白银般闪亮。它撑开我身体的每个细节,让我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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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雨滴一样的鸟群
从黄昏飞入黑夜
黑夜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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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子的诗歌里注视着我渐渐枯萎的内心。
老王开着吉普车把我载到阴山背后的一家咖啡屋,按他的说法是“去玩”。咖啡屋的门脸很小,里面却别有洞天。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屋子里的黑暗,磕磕碰碰地跟随着老王左行右拐,终于被他安排一个封闭的火车座里。他在我耳边低语了些什么,隐没在黑暗中。我从没有见过他如此从容。几分钟后,一个满身脂粉气的影子坐到我的身边。我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在经过短暂尴尬沉默后,我们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她很突兀地趴在我的胸膛上听了听,说,你的心跳得这么厉害。你还小啊。之后,她抱着我的头亲我,她的嘴里有股鱼腥味。我不知所措地和她亲吻着,手小心地搭在她的腰上。她嘻嘻笑了。撒娇似地说,你真好。她调整了坐姿,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胸上。她的RUFANG小巧松弛,象两个装了温水的袋子。我解开她的短衫上面的扣子,隔着胸衣摸她。她掀起我的T恤抱紧我的腰,呼吸急促起来。最后,她的手隔着我的裤子握住了它。我悚然一惊。
我说,不。
她慢慢放开我,鼻子贴着我的鼻子,无声地笑了。
结果
我用刚从压水井里打的水擦洗着身体。在冰冷的刺激下,我的肌肉块块绷紧。林月房间的灯仍然亮着,从窗帘上可以看见她在屋子里走动的身影。我赤膊站在深夜的院子中央,一团火焰在体内摇曳。我犹豫了大约一个世纪,那火焰也挣扎了一个世纪。我吐掉烟蒂,敲响她的房门。
她没有一点惊讶,神情里有种让我心痛的黯然。我们没有说话。我径直走过去抱住了她。她穿着一件白地碎蓝花的小睡衣,两条丰满的腿直陈无遮,在荧光灯下泛着晃眼的白。她只是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不再反抗。我慌乱了一阵,关了灯。黑暗里有种让我亲切的气息使我镇定。我将她抱上了床。
了结
1998年5月的一个夜晚。我欹在公寓的床头向枕在我腿上的女人讲述我在烟的经历。她一直仰头看着我,摆弄着我的衬衫衣角。我接连地吸烟,她说这烟味很好闻。
你们做了么?她感兴趣地爬起来盯我的眼睛。
我沉吟了一下,没有。真的,没有。我们就那样抱着睡了一夜。第2天,我就回城了。
呵呵,瞎说。那怎么可能呢。她歪着嘴笑。你承认你们做了吧,我不嫉妒的。
真没有。我转过脸,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没有做。
是爱情吧。她眯着眼睛想象着,脸上也现出神往的表情。那你那时到底爱上了谁呀,怎么那么滥。
我不知道。那时候年轻,不定性的。
哦——那我们也那样脱光衣服抱着睡一夜吧,不许要那个。她忽然兴奋起来,脸颊红红的。
我说,好。
我们闭了灯,脱掉衣服相拥躺在床上。她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脸上,温暖而熟悉。让我不知不觉地进入梦中。第二天我一睁眼,她竟在很近地盯着我看,神情古怪。
你不爱我。她戏剧化地叹气。
什么意思呀你。我努力清醒着。
说好不做的,可你却做了。你肯定不爱我,要不怎么那么来劲呢。整天就想着干那个,连抱我睡一夜都不能。
什么意思呀。我没做呀。我感觉她认真得可笑。
呵呵,还不承认了呢。又不要你钱。她笑着扑在我的怀里。不过做得还行,嘻。
我突然恍惚起来。我真忘记了,我真做了么。
是。你不但做了,你还喊,我爱你,烟。她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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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
不需要任何理由
因为爱所以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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