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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出游云之南 --- 一上泸沽(里格1)
发信人: setthemfree(蒲子)
整理人: jaja(2002-02-01 20:47:35), 站内信件
一上泸沽---里格

我打算采纳牙医的建议, 徒步去里格. “也就2个小时吧.”牙医说,“我和刘老师只要一个半.” 吃早饭时, 牙医说他咋晚遇到一帮学生也要去里格,一会儿他和肖大哥签完合同会带他们去. “也是徒步?” “当然, 这段风景最好, 坐车去太可惜.” 饭后, 我打包准备出发. 昨天我问牙医房钱, 他说15元. 当时胖子说10元也够了. “还是多给些, 别太小气嘛.”牙医及时补了一句. 我给了肖大哥20元, 他接了揣兜里也没说什么.

牙医派我去刘老师店前会那帮学生: “你带他们先去, 我办完事会赶上你们.” 刘老师店前果然已经有学生在等, 不过, 只有一撮儿, 5个人. 原来大部队, 包括老师, 还在磨磳. “我们老师最散漫了!” 埋怨的正是昨晚唱 “浏阳河” 的胖女孩. 他们是长沙铁道学院美术专业大二的学生. 这次出来采风. “怎么样? 你们要等, 还是跟我先走?” 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他们决定先走, 派一个男生回去通知老师. 谁知那个男生一去不回, 我们还是上路了. 我全付武装, 却没有他们四人唯一的装备---相机. 自从有一次去上海苏州杀了不少胶卷, 我就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来技术不佳, 拍到的不如看到的; 二来拿个方框堵在一只眼前比来比去, 那还要另一只眼作什么? 从此我决定给双眼绝对的自由. 唯一的问题是出门前朋友同事们都不忘叮咛: “多拍点照片回来呀.” 其实也不难对付: “不拍不拍. 想看自已去, 别老心动不行动.”

出落水不远,一个剃短发的瘦女孩就开始担心: “老师会不会不来了? 他们要是不去里格我们怎么办呀? 我们的行李还在那家客栈呢.” “怕什么?”胖女孩有主见, “老师还能把我们丢了? 再说我们全班的行李都寄在那儿. 我们走慢点, 待会儿牙医会带他们赶上我们的.” 嗯, 这女孩我喜欢.

两车道宽的石头路在脚下静静地向前延伸. 左边挨着山, 右边下面是泸沽湖. 早晨的山摸起来如此清凉湿润, 山上东一棵西一棵不知名的树在阳光中金子般闪着光. 早晨的泸沽湖隐隐传来歌声, 那是打鱼的人. 你看他的独木船划出银子般晶亮的白线, 一道, 又一道. 我们走得很慢, 四架相机不时咔嚓几声. 除了偶尔经过的几辆车, 眼前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大约半小时后, 前面出现一片石滩.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水横过碎石形成一条一条浅沟, 一辆小车正停在那儿修. 我们经过时朝司机多看了几眼, 显然他干的是技术活, 不是我们这些所谓读书人帮得上的. 我们刚过石滩, 那辆车就追了上来, “哎, 你们去哪里?”司机摇下窗. “我们去里格.” “我送你们到摩梭山庄吧, 到那你们再走一段就到了.” “好啊!”胖女孩喜出望外, 其余三人也赶紧往车里钻. 什么?这么快就累了? 算了算了, 将就他们吧, 也不枉司机一番好意. 在车里看泸沽湖, 似乎她比我们走路时开朗, 山也跃跃欲斜, 好几次我都担心它跳出来撞了我们的车.

所谓摩梭山庄至多是个二星级宾馆. 我在宾馆门前遇到一个晚会上见过的男人, 这会儿他穿着保安制服. “咦, 昨天你不是在落水吗?”他也认出了我. 听说我住肖家 “哦…”他脸上露出对这一带每个人都知根知底的表情. 那个瘦女孩又开始担心, 这回连胖女孩也被传染了. “你们老师有手机吗? 我们打个电话给他.”我只好亲自出马. “有! 老师有电话! 他的号码是, 哎呀, 我没记住!” 巧的是 “我” 迅速变成 “我们”, 四个人居然没一个记得那串11位的号码. 怎么办?凑吧。一个想出头三位,一个记起后四位,剩下的?猜! 这么变出十几个号码一一试过, 居然全是空城空号. 我打电话去肖家找牙医, 没人接. 这四个大二的学生那个着急哟, 就象幼儿园的小孩儿丢了带队的阿姨. 我看着好笑: “走吧, 到了扎西家再说. 老师知道你们去扎西家, 他就算真得改主意不来也会打电话告诉扎西的.” “好吧.”他们乖乖地跟着, 我们又上路了.

去里格的路其实通往永宁. 转下里格的崖口立着一块石碑, 上面不写里格, 而是两句看着眼熟,过目即望的大红标语. 两个四川女工靠在石碑上边磕爪子边等车. 除了胖女孩, 那三个学生又来了: “老师会不会不知道从这儿拐呀? 我们留个路标吧.” 够呛, 我和胖女孩只管拐下山路, 由他们折腾去. 一会儿工夫, 他们赶上来, 一付做成大事兴高采烈的样儿. 瘦女孩的心还没操完: “要是风把我们路标刮跑了怎么办?” 打电话给风啊,我差点没蹦出这句。没走多久, 又一个岔道往右拐. 一辆老卡车趴在路口, 几个女人在后面推, 可车就是不动. 我们赶紧冲过去帮忙. “一, 二, 三!” 真重呀! “小姑娘, 你的手真白.”在我左边的女人忽然看着我的手说. 果然, 我们并排推车的手一黑一白,对比十分明显. 我赶紧说: “哎呀, 我们不会干活, 比不得你们.” 她那跟手一样黑的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有空到我家来坐, 我家就在下面.” “好!” 我们憋足劲, 一二三了好多次才把车推出路口. “谢谢你们! 多亏你们啦!” “不用谢,请问扎西家在下面吗?” “在, 就快到了. 有空也到我家来玩!” “好!” 老卡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开走了. 我们正要飞奔下山, 瘦女孩又有个提议: “我们在这儿也做个路标吧, 不然老师怎么知道呢?” 我开始怀疑这个老师是不是弱智了. 何况还有牙医带着呢.

里格村的人家都住在湖边或伸进湖里的半岛上. 从遇到的第一个村民开始, 我就: “Hi, 你好!” “你们好!”一路大声地招呼过去. 每一个人都对我们微笑, 大方点的也回应: “你好!” 还有人问: “你们往哪家?” “扎西家.” “哦, 就在前面, 亭子边那家.” 阳光照在这一张张质朴的脸上: 坐在门前地上眯着眼晒太阳的老祖母; 怀里半大不小, 头转来转去的孩子; 挤成一堆睁大眼睛看我们,又怕被我们看的小女孩; 老在我们前面几步跑来跑去, 不时回头瞅我们一眼的小男孩; 抱着婴儿站在一旁的年青妈妈…… 他们如此亲切, 如此熟悉, 我几乎忘了自己第一次来, 竟好象出了趟门又回到这里.

湖边小亭子正对的一间木楼门上写着三个字 “扎西家”. “扎西” 两字还算工整, “家”却更象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处女作. 大门开着, 院里空无一人. “有人吗?” 我们大声喊. “哎, 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从屋里出来. “扎西嫂子吗?” “哎, 我是.”嫂子有些拘谨. “我是昨天打过电话的小林, 他们是武汉的学生, 牙医跟你说过吧.” “哦, 请进. 你们到屋里坐.” “扎西呢?”胖女孩问了滑到我嘴边的问题. “扎西还没回来. 他昨天去扎美寺, 今天下午回来吧.” 看得出嫂子是个能干朴实话不多的人. 如果扎西中午回不来, 只好烦她带我去扎美寺了. 我的计划是明早离开, 晚上在丽江与表哥相会. 离开广州前碰巧知道表哥也去云南, 我们已约好周日会于丽江, 一起徒步虎跳. 原先担心独自徒步虎跳两天可能不安全, 这下有表哥作伴就好了.

我们挨个进祖母屋, 里面黑乎乎的. 我的眼睛还没适应过来, 就听身后 “哎哟!”一声. 原来瘦女孩磕着头了. 祖母屋的门非常矮, 门坎却很高. 象我这么矮的人都要弯腰低头小心抬腿才进得来, 更别说其它人了. 我见到的摩梭人都挺高, 为什么祖母屋的门这么矮呢? 是要进门的人弯腰低头以示恭敬, 小心抬腿不得放肆吧. 嫂子开了灯, 一只不超过60瓦的小灯泡, 屋里还是挺暗. 我们围着只剩星星之火的火塘坐下, 嫂子为我们端上茶, 瓜子和小苹果就进厨房去了. 这间祖母屋大约只有肖家祖母屋的一半大. 火塘边也有一张祖母床, 只比我奶奶那张旧床的一半略大, 上面有只公鸡正在闲床信步. 火塘另一边放着一张矮方桌, 四周围着一圈长凳. 再过去就是贴了几张照片的墙, 瘦女孩的眼镜几乎贴到了照片上. “哎? 你们看!” 她突然激动起来: “这个人这么帅, 他就是扎西吧!” 大家都凑过去. 一个年轻喇嘛身穿暗红僧袍面对我们站着, 平静的五官看不出任何表情. 另一张他与游客合影, 宽边帽几乎遮住了眼睛. 照片里这个人似乎离我很远, 他不是我要找的扎西. 尽管牙医说扎西英俊, 我还是把他想成一付胡子拉碴中年猎人的形象. 他的脸堆满沧桑, 却不憔悴. 他的身材健硕而且敏捷. 他刚见面时话不多, 也许不怎么理我. 他喝上几口壮胆酒, 也许会在火塘边唱歌…… 总之, 不是照片里的那个陌生人, 虽然英俊配得上他.

门外热闹起来, 大部队到了. 原来他们坐船来的, 一个人才5块钱. 我记得落水坐船到里格每人25元, 后来才知道那几条船是四川那边的, 属于不正当竞争. 那位让人一路担心的老师长着瘦脸庞,小身量, 一撮山羊胡子给他添了几分失意与不羁. 20个人, 包括牙医, 分两圈围在火塘边. 一只久经烤炼的黑色大锅已经架在上面, 里面挣扎着我们的午饭. 牙医熟练地摇着鼓风机, 火苗噼噼啪啪地跳起来. 牙医喝口茶清清嗓子, 又继续他的摩梭启蒙教育了. 我出门沿着湖边向半岛走去. 转弯处, 几只黝黑精瘦的小猪正在欢快地追逐, 嘴里发出小鸟般急促愉悦的呼唤. 我的出现对它们没有任何影响.它们尽情地闹啊, 叫啊, 小蹄子将脚下的黄土路踩成黑唧唧的一片烂泥. 幸好, 有人在烂泥边上丢了几根木头, 我大跨步地够着它们才绕了过去. 回头再看那些猪, 它们似乎一刻也不肯消停. 咦? 有两只猪跑上山了! 噌噌噌, 三步并作两步, 它们一眨眼就站到了小坡上, 对着湖边的小伙伴大叫大嚷. 原来泸沽湖的猪活得这么自由自在, 下辈子要是赶上属猪, 我就要属泸沽湖的猪!

半岛很小, 上面没住几户人家. 要想绕岛一圈就得穿过他们的院子. 这容易, 因为家家户户都大门敝开. 我直走进去, 冲他们招呼地一声 “你好!”, 不论闲坐的老祖母还是堆柴的小姑娘都会笑着跟我聊上几句. “你住谁家?”她们总会这么问. “我住扎西家.” “哦.”她们总是笑着点点头. 问到家里的生计, 她们总说 “好!”. 临走时总会听到她们说: “再来玩!” 我转到半岛伸入湖中的最凸点, 远处落水村依稀可见. “喂!!!” 我鼓足气喊了一嗓子. 声音象单薄的雨点落向湖面, 一沾上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绕到朝向扎西家的这一面: “喂!!!” 这一声更长, 可似乎跌得更快. 我几乎能看到它还没够着亭子就被湖水抓下去, 不动声色地塞进盈盈的波光里. 我闭上了嘴. 为什么不享受这阳光下的宁静呢? 为什么非要弄出个响? 以示我某某到此一游? 原来我与那些到处留痕的人到底并无多大分别啊. 

午饭在二十一双筷子的上下纷飞中迅速盘凈碗空. 扎西嫂子的厨艺赢得二十一张嘴的喋喋称赞. 听说我要骑马去扎美寺, 另有八只手报名. 嫂子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 “阿林, 每人30元, 你帮我收吧.” “好.”我一口答应, 收钱似乎挺难为她. 我把钱收齐给嫂子, 九匹马也从四下邻里那儿凑齐了. 嫂子叫了几个人牵马带路, 她在家留守. 其余的学生有的跟牙医上山, 有的闲逛, 我们各自上路.

我看中的扎西家大黑马, 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九匹马中它偏爱殿后, 而且对好言软语和厉声断喝一概不理. 好在我们走的山路沿途风景宜人, 偶尔休息时它泰然站在崖边, 望着笔直而下的峭壁, 我既佩服又很担心, 对它不免让了三分. 转过一个山口, 前面的学生个个惊呼: “哇!” 我扬手催马: “驾!” 它抖抖鬃, 还是不紧不慢. 也许这一路它闭着眼睛也能走个来回, 再没什么能让它心动了. 我耐着性子骑到山口: “哇!” 一览无遗的黄土山谷中镶着两颗钻石般的小海子熠熠闪光! 好一对明眸善睐! 学生们都下马端起相机狂拍, 我也下马坐在地上盯着这双眸子发呆. 我看着她, 她看着天, 天又看着谁呢? 再上马时, 我问那些学生: “谁想换马? 我这匹太慢了! 一点儿也不上进!” “我跟你换吧.” 一个清秀白凈的男生把他的大白马牵了过来, “这匹马就是不甘人后, 我叫它停它也不听.” 太好了. 果然, 从此我一直名列三甲.

     大约两小时后, 我们到了一个很小的藏法佛寺. “这就是扎美寺?” 我问牵马中一个年长的男人. “这就是.” 他一路没什么活, 也没什么表情, 这会儿走累了吧. 我们下马, 在这座只有一间庙堂的寺院转了一圈. 寺里的喇嘛正在击鼓念经, 寺外好些小伙子坐在树下聊天, 看见我们都好奇地咧开嘴笑. 我不相信这就是扎美寺. 网上说它是永宁地区最大的藏传佛寺. 最大就这么大? “这是什么寺?”我问一个小伙子. “哲博寺.” “哪个哲? 哪个博?” 他说不上来. 我又问跟我们来的另一个小伙子: “这是扎美寺吗?” “是.”他毫不迟疑地点头, 脸上还带着笑. 我有些恼了, “嫂子说扎西在扎美寺, 那扎西呢?” “扎西? 你们不是要看寺吗? 找扎西干什么?” 我生气了, 声音至少拔高三度: “牙医说去扎美寺要经过永宁坝, 那永宁坝在哪儿?” “永宁坝? 这里就是永宁坝.” 我不再理他, 马上把学生召集过来, 告诉他们我们要去的是扎美寺, 而这个寺叫哲博, 不是我们要找的. 有些学生还没明白过来, 另一些已经愤怒了: “我们要去扎美寺!” 其中一个有点干部模样的对那年长男人说: “我们说好了要去扎美寺, 请你们带我们去. 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 冷冷地说: “扎美寺天黑也走不到. 要去扎美寺, 30块钱也不够.” 他们争执起来, 干部据理力争, 男人主意已定. 最后他居然说: “要去你们去. 我们把马牵回去.” 说完他牵了马就要走. 我的心沉了: “等等! 我们交了钱哪能走着回去? 大家回去吧, 我们找嫂子说去!” 这回大家一上马就使劲夹马蹬, 拍马背, 抽马屁股. “驾! 驾!” 喊声震天. 我, 干部和另一个男生三马当先, 甩开碲子就跑, 让那老男人 “慢点慢点” 地喊吧! 跑出一大段, 我们慢下来等后面的学生, 气也似乎平了一些. 干部忽然说: “其实30块钱来回四个多小时也值了.” 这么一算倒也不错, 只是我真受不了上当的感觉. 回想刚到里格时那一张张脸, 竟没有一个男性, 难道……? 或者, 是嫂子听错了我的话? 等后面的马上来, 我看到那年长男人牢牢牵住他那匹马的缰绳, 难怪他们快不了. 于是我们三人又催马, 就这样跑一阵, 等一阵. 太阳已经斜到山的另一边了. 黄昏中的山谷被太阳镀上一层温暖的红晕. 一钻进山的阴影我们就感到凉意逼人. 而一扎进阳光里, 我们就立刻象面包一样松软下来. 咦? 远处的崖口上立着一个人, 一匹马, 马上一个公主似的小人儿. 夕阳笼着这个高大匀称的身躯纹丝不动, 他的脸迎着我们, 可宽宽的帽沿似乎遮住了他的眼. 那匹马和小公主也如雕塑一般, 高高地静止在那里. 通往他们的路在阴影里, 而光明从他们身上继续. 我的心一动,“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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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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