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地方风情>>彩云之南>>◆ 诗风词韵我自狂——版友文集 ◆>>hard_rock 个人目录>>好大一对羊(三)

主题:好大一对羊(三)
发信人: hard_rock(蛮子)
整理人: clarafire(2002-01-16 22:18:03), 站内信件
  德山老汉见状也焦急,抬瘟的不会吃干炒面,看来还是要和水它们才爱吃、老汉赶紧舀了一瓢清水,公羊低着头猛吸了一气才止住咳。 

  德山老汉想起刘副专员吃的炒面,那是小刘老师用手捏出来的,掺了白糖,捏成一团一团的。德山老汉笨手笨脚地捏,也不是什么难事,尽管形状不好看、雌牙裂嘴的总成团了。老汉用手托着给羊吃,公羊碰了母羊一下让母羊吃。德山老汉不知道羊的爱情,说狗 日的,连这也不吃呀。母羊香甜地吃起来,母羊吃得秀气而文静,公羊伸嘴过来叨了一个炒面团。老汉笑着骂我以为你狗 日杂种成神仙了,不会吃了。 

  羊开始吃东西了,德山老汉的心情一点也不愉快。啥子杂种羊哟,专门吃好东西,人也吃不起的东西。像这样养羊,脱毬啥贫哟,不把这点家底折腾完才怪呢,这个念头一闪,德山老汉心里就不安起来,咋能这样想呢?咋能这样想呢?你是把人家刘副专员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尽管后来德山老汉往炒面里掺的水越来越多,尽管在炒面里掺的荞叶、洋芋叶、野草野菜越来越多,那袋炒面还是吃完了。 

  村长摸呀摸的,站在羊的前面了,看到羊的脑袋了。“妈呀,你这是咋个搞起的,羊的脑袋咋个了,咋个血糊糊的一片!”村长眼睛瞪得卵子大,急得直跺脚:“你说,你说,这是咋个搞起的,这是专员送的羊,你给晓得?这是外国羊脱贫羊,你给晓得?老辈子,你瞎毬整,整出问题你自己兜着,羊子被整成这样,不是小事哟!乡长晓得,不扒我的皮才怪呢。” 

  德山老汉被村长骂得一楞一楞的,德山老汉委屈得想流泪,德山老汉觉得这日子被外国羊搅得过不下去了,多年没流过眼泪的老眼里泪花在转,心里闷闷的坠坠的难受…… 

  ……炒面快吃完的时候,德山老汉觉得光吃炒面也不是办法,就是把这房子扒了卖掉也喂不起这两只羊,况且炒面上火,羊吃多了拉不出屎,拉不出屎羊弊得难受,羊的肚子越来越胀,再胀就麻烦了。请兽医来看,兽医给了点大黄麻素,说这不是办法,羊再不吃青草,就要出事。青草呢,这方圆十几里尽是光山板板,家家的羊饿得瘪骨瘪肉的,肋巴骨都数得清楚,一放到坡上,贼样的慌里慌张乱啃,连草根也啃得差不多了。儿多母苦,当年老母亲奶自己时,正是春荒,哥三个抢着咂老母亲的老瘪奶,连血都咂出来了。这两只外国杂种羊咋个也不吃这种草。想来想去,想去想来,看来只得到花鹿坪去放了,花鹿坪离村有三十多里路,那里人烟少草长得好,但那里蚊虫多,没吃没住的,必须连人一起去。但那里晚上冷,又没有房子,人呢到是将就着搭点棚棚弄点草整床披毡就行了。可这杂种外国羊烤惯了火,不冻伤才怪呢,得了病更麻烦。德山老汉把脑袋都想疼了还是想不出办法,还是小女儿聪明,说爹,租马来驮羊,驮到那里吃完草又驮回来。德山老汉气得给小女儿一巴掌,马驮羊,这怕是黑凹村几千年没有过的事,你爹一辈子也没骑过几回马,你妈是要饭要到这儿捡来了,也没骑过一回马。好了,这羊爹爹羊妈妈到骑马了! 

  老汉说归说,气归气,但最终还是采纳了小女儿的建议。三十里路,来回六十里路呢。人到是走得起,可这外国杂种羊走得去吗?你看它们那娇贵羊儿,如果有汽车,怕要坐汽车呢。德山老汉忍着疼,把刘副专员托人带来的钱拿出来租马,这钱老汉捏得死紧死紧,想留着有时间带小女儿进城检查病,她的啥肺结核越来越重了,脸苍白,咳嗽发烧、疲软、做不了事。但现在而今眼目前,羊子是最重要的。 

  马租来了,两匹。外国羊体型大,乌蒙马个头小,一匹马只驮得起一只羊。放马的周万山听说是驮羊,惊得眼睛卵子大,不晓得老汉得了啥毛病。马驮羊,活几百岁的人也没听说过老汉的爹妈在世怕也舍不得这样。惊归惊,怪归怪,但当老汉把硬扎扎的票子拍在他手上时,他也没表示拒绝。 

  蓝天悠悠、白云悠悠,贫瘠的高原都贫瘠,唯独这湛蓝的天,悠悠的云是任何地方都不能比的。天蓝得幽远,蓝得纯粹,蓝得令人心醉,也蓝得令人伤感。坐在大团箩里驮在马背上的约翰心情异常舒畅,马背一摇一摇的,像坐在婴儿的摇篮里。约翰说。琼斯,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摇篮呢,现在终于体会到了摇蓝的滋味了。就是在外国,我们恐怕也坐不了马呢,中国人民真友好,这老汉真厚道,我想作诗了呢。琼斯说别酸溜溜的了,约翰,我们坐马,老汉走路,这合适吗?你没见老汉背着那袋洋芋,走得那么艰难吗?琼斯,约翰说,你别假文假醋的了,你晓得我们能坐马,不是因为我们是外国羊,而是因为我们是刘副专员送的外国羊。老汉不把我们喂好,对得起刘副专员吗?村长、乡长不把我们喂好,交得掉差吗?你没听见刘副专员对记者讲我们是样板羊、脱贫羊吗?你呀,啥也不懂,琼斯忧伤地说约翰,我真的弄不明白为啥要把我们弄到这儿,中国这么大,水草丰茂的地方也多的是,这里生态这样差,连本地羊也没吃的,咋发展呢?我真不愿在这里生儿育女,我们的小宝宝生活在这里,我会难过一辈子的,我真怕它们会夭折在这里……,唉,不说了,也许连我也活不下去了。约翰烦燥起来,琼斯,你别老是这样好不好,你不是说过羊要坚强一点,你不是说过只要有了纯洁的爱情,在哪里都可以快乐的生活?琼斯锐声叫起来,求求你,约翰,你别说了,我现在最怕听到爱情这个字眼。活都活不下去,还爱情个屁。你要爱谁我不管,这里中国母羊多的是,你去爱你的吧,别烦我。 

  颠簸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花鹿坪。不错,这里的草是比黑石凹的好多了。黑石凹的草地经过多年的开垦,早就风化得像戈壁滩,残存的草地癞痢头似的东一块、西一块,风一起,风化的沙土一团一团卷过来,厚重的泥沙将草地覆盖住,沙化的土连一星半点的水也存不住,草还咋长呢?这里的草是连片的,虽然周围的风沙已漫卷过来,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但毕竟要比别处好一些。但令德山老汉惊诧不已的是这里的羊怎么会这样多呢?老汉多少年没放过羊了,十多年前他为村里放过羊,这里是羊抓膘的地方。一片连绵不绝的草场延伸到天的尽头,那时,这里的草是多么繁茂,多么的青碧,草深的地方有羊的腰深,羊用不着走多远就吃得肚儿滚圆。草场上有许多自然流淌的清粼粼的小溪,绿草丛中有一丛丛耀眼的小花,羊渴了,头伏在小溪里就可以喝到清粼粼的水。现在小溪咋没有了呢?那时宽阔的草场上羊群很少,只有水草不好的村庄才会来这里放羊抓膘。现在的羊咋个这么多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羊,羊们仍然贼慌慌地抢吃青草。唉,才十多年呀,像这么多的羊来啃青草,这片草场也长久不了多久了。 

  约翰比德山老汉还失望。约翰说琼斯,我以为我们会到一个繁花丛丛、水草丰茂的地方,我以为我们会遇到美丽的小河,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潺潺的水流摇碎了蓝天白云,水里的小鱼成群结队,水里的卵石波光粼粼。当夕阳悄然落下,天边的晚霞灿烂无比,夜莺已在草场深处唱歌的时候,我俩顺流而行,呵!多么美丽的草原,呵!多么诗意的风景。那时,我俩已经冰冻的爱情就会复苏,生命的激情正喷薄而起……唉,你看,草是比黑石凹好点,但这么多羊,我们抢得过它们么。琼斯本来也是充满希望,心怀憧憬,见到这状况,琼斯也失望极了。但多少天没吃过青草了,羊不吃青草还算羊么。琼斯觉得自己的肚子胀得难受,消化不良、肠道发炎、食欲衰退、体弱神虚。琼斯悲哀地想到吃不到新鲜的嫩草,自己的皮肤已经很干燥,容颜憔悴,神情疲惫、迅速衰老。一闻到青草的清凉的气息,琼斯就兴奋起来,但这里的草太稀,羊太多,琼斯不想和本地羊去抢青草。羊么,也要有羊的尊严,羊的羊格。美利坚合众国来的羊,去和本地羊抢青草,太不雅观了,太不自重了,太掉价太没身份了。约翰看出琼斯的心思,嘿,这美丽的羊姑娘哟。约翰说琼斯,我们继续走吧,反正我们已经坐够了马,腿也不酸,多走走吧,到草场深处,那里一定有鲜嫩的草,一定有清冷的水,走吧,走吧,我美丽的公主哟。 

  到了草场深处,草果然比外面好一些了,但羊也不见得少。多少天没走动的琼斯不想再走了,约翰是男子汉,是白马王子,约翰就让琼斯在原地休息,它蹦蹦跳跳去找好草,好不容易找到一滩好草,那里却早有几只本地羊在吃草。约翰顾不了许多,招呼琼斯过去,满心欢喜地正想吃草,几只本地羊却恼怒了、长着山羊胡子的一只公羊说:这是那些来的外国杂种,招呼都不打就来吃草了。我们跑了老远老远,腿都跑肿了。这点草还不够我们吃,你们还来抢草。一只火气旺的小公羊说不要饶它们,把它们赶出去,不听招呼就打毬狗 日杂种。一只老羊说算了算了,它们也不容易,千山万水的从外国来,还不是混口吃的,大家将就点吧;壮羊说就你会做好羊,我们不管毬它哪里来的,反正不能和我们抢吃!众羊说是的是的,它们不走,打断它的羊腿。 

  琼斯听到它们的话,琼斯恐惧极了。别看它们瘦,打起架来它们凶得很呀,拼了老命也要打赢!琼斯说我们走吧,约翰我怕,我不吃草了,走吧,走吧,我求求你了。琼斯的惊恐哀求激怒了约翰,约翰男子汉的自尊和保护恋人的心情使它丧失了理智,约翰羊眼血红、怒气冲冲,决心奋力拼搏。琼斯哀求它,阻拦它,甚至跪下了一只羊腿。约翰丧失了理智,它也不发表宣言,冲出去就要打架。这几只本地羊本来就气不顺,这还了得,欺侮到家门口来了。几只羊一起出击,那只老羊劝也劝不住,倒被它们抵了角,气咻咻地不管了。约翰虽然高大,体格也比它们好,但它毕竞很长时间没好好吃过料了,毕竟没跑惯山路,几只本地羊从几个不同角度来抵它,它左躲右闪,前进后退,跳跃腾挪,发狠使劲,但总不是几只本地羊的对手。琼斯急得哭起来,跑来相劝,约翰气得用屁股将它抵出包围圈。激烈的羊战在乌蒙高原展开,硝烟弥漫,尘土飞扬,羊角砰砰相撞的声音使人胆颤心惊。一只本地羊被约翰抵伤了腿,一只本地羊被约翰抵破了肩,受伤的羊更愤怒了,众志成城,同仇敌忾,轻伤不下火线,活着战死了算,不杀仇敌誓不还。“砰砰砰”的战斗声传得老远老远。等德山老汉气喘吁吁赶来时,战斗正在白热化,约翰的前额和角后被抵伤了,血汩汩地流着,红了眼的约翰乱冲乱抵、战场上一片纷乱。气急败坏的德山老汉用牧羊鞭左抽右打,费了老半天的力,才将杀红眼的几只羊分开。 

  德山老汉心疼地撕下衣襟为公羊包扎,老汉懂药,去寻了些止血的草药用嘴嚼碎了,敷在公羊的伤口上。琼斯急得去抵公羊,这怎么行呢。口里的细菌多得很,伤口发炎怎么办呢。但约翰的伤口终于没发炎,倒是慢慢地结了痂,在脑门上多难看。琼斯没有遗弃毁了容的约翰,琼斯更敬重更喜欢勇敢的约翰了。 

  村长看到公羊头上的伤疤大为恼怒,羊子打架并不稀奇,打得头破血流也是常事。但这羊与羊不同呵!明天记者来,把头破血流的羊照下像来,那就完了,一切都全完了。刘副专员的脸往那里搁呢?自己负得起这个责么,乡长也负不起这个责。乡长狗 日的自己不来看,随时朋电话遥控指挥,我成了他的听差了。羊只能喂好不能喂坏,只能喂壮不能喂瘦,只能喂多不能喂少,这是命令,是纪律! 

  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村长在屋里转出转进也想不出啥好办法,他只好叫德山老汉将羊圈彻彻底底打扫好,将羊彻彻底底冼个澡。老汉咬着牙忍着累到离村里几里的地方去挑水,一挑水不够挑两挑。小女儿去向小刘老师要了一小袋洗衣粉,她和哑巴娘把羊洗了又洗,清了又清,牵到太阳地里晒毛,用梳子梳理,像打扮新娘一样细心。 

  村长在家里一直没睡着,公羊脑袋上的伤疤是藏不住掩不了的,日他妈,这些杂种羊,你要抵抵在胯下、肚皮下要不得,偏偏朝显眼的地方抵,记者一来就会发现,这事让记者回去跟刘副专员讲了,咋好交待呢?拍下照更恼火,这事要砸锅。村长想呀想,半夜时分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自己去参军.全村人来送,他胸口上戴着朵大红花,神气活现地朝前走,走着走着却踩进一个黑窟窿,心里猛的一惊,人却醒了。村长回味着梦里的情节,他觉得那朵大红花格外清晰,村长突发奇想,这不是上天的启示么,自己确实有朵红绣球,红绸扎的,讨媳妇时戴的多少年了,还放在箱子里,明天将红绣球戴在公羊受伤的额上,不是就将伤口遮住了么。记者如果问这是为什么,就告诉他这是山区的风俗,新来的羊都要戴红绣球,表示吉祥、安康,表示繁荣、兴旺。只是光公羊戴不行,母羊也要戴。村长将婆娘喊起来,叫他找截红布扎红绣球,婆娘哼哼叽叽不乐意。村长鼓起牛眼睛,说你到底扎不扎,不扎你就滚回你妈家去。婆娘虽不乐意,到底还是扎了。 

  第二天清早村长老早就来了,把两朵红绣球紧紧扎在两只羊头上,还真像一回事。伤口不光遮住了,两只羊还变得格外漂亮。约翰说难道我们要结婚了吗,打扮得新郎新娘一样。琼斯说这下真好,你脑门上的伤遮住了,变得更英俊更漂亮更有魅力了。约翰,我想吻你,约翰陶醉地闪着眼,任琼斯的柔嫩的舌头在脸上舔。 

  小刘老师也来了,小刘老师挺喜欢这对漂亮的外国羊,隔上几天她就要来看看、来摸摸。小刘老师惊诧地问这是咋的了,你们要给这对羊举行结婚典礼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村长说你嫉妒啦,干脆将绣球扯下来我俩戴算了、小刘老师给他一拳,去你的,你去和外国母羊结婚吧,还讨了个外国媳妇,将来还可生个洋娃娃呢。村长告饶,好利嘴好利嘴,以后谁讨了你谁倒霉。 

  开过玩笑,说了正题。小刘老师说这羊喂好喂坏,不光是德山大叔一家的事,其实还是全村的事,全乡的事。这羊德山大叔一家费尽心思吃尽苦头了,只是条件太差了,难得喂好。你看,这羊毛洗倒洗得干干净净了,但毛色是黄的,不像才来时白生生的!村长一看,果然如此,这也是件大事,毛色黄了就像人营养不良、黄皮寡瘦的。村长急了,又满屋乱走。走着走着,村长瞥见小刘老师脚上的白胶鞋。小刘老师爱美,村里尽是黄土路,白胶鞋一穿就成黄胶鞋。小刘老师进城去买了白鞋粉,将它均匀地往变黄的鞋面上一涂,黄胶鞋又成白胶鞋了。小刘老师说妈吔,你搞这唬弄人的事硬是成精了,亏你想得出这个办法来,你这专利怕是世界首创呢,快去申请专利,村长说别饶舌根了,我也是万不得已的,快去拿你的白鞋粉来。 

  鞋粉拿来了,小刘老师亲自用毛刷给公羊母羊身上均匀地刷了一层清水,接着就匀匀地涂白粉,涂了一遍又涂一遍,把两只羊涂得雪样白。琼斯说我披上雪白的婚纱了,约翰说我听见教堂的音乐了。琼斯说可惜他们不是为我们举行婚礼,约翰说管它呢,就当婚礼吧!小刘老师说可惜我的一盒鞋粉了,才买的呢,村长,你可要为我报销哟。村长说好说好说,等记者走了,我给你报两盒!德山老汉说村长,这羊我喂不起了,我求你派给别家喂吧!村长说德山大叔,这活我可不敢说.你找刘副专员说罢。德山大叔啥也不说了。



----
请访问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