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eastc()
整理人: piy(2002-01-01 16:47:21),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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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弹琴像拔牙一样
选自刘轩著《属于那个叛逆的年代》
听说老爸小时候拔牙,如果不哭,奶奶就会给他买冰淇淋吃。
我去“山叶音乐班”,只要上课不捣蛋,老妈都会带我吃担担面。
当然,弹琴不等于拔牙。
只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弹琴跟拔牙一样痛苦!
失落与虚荣
YAMAHA音乐班的记忆是不错的。老师教,老妈也坐在旁边学。我
后来想,老妈早早送我去学琴,是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学?
我不好好弹琴,她会驾:
“妈妈小时候家里没钱,不要说学琴了,连钢琴都没摸过几下。
每次经过医生家,听见里面传出的钢琴声,都羡慕死了!现在让你学
琴,缴那么多钱,你一定要好好给我弹!”
可不是吗?琴是要“好好给父母弹”的——补偿他们小时候的失
落!也满足他们的一些虚荣!
不过,细细想,老妈也不是那么专制。
刚上山叶音乐班的时候,我还没有琴,是在一张画了
黑白琴键的纸上练习。上课就是一种音感训练,打拍子、敲铃鼓、
跳跳舞、站起又坐下,还蛮有意思。
每次缴学费,老妈都会问我:“你还要不要学?”
我一定是吃错了药,居然每次都说:“要!”
我想,虽然那么小,已经有了一些虚荣心。学钢琴,是多么了不
起!
于是,五岁那年生日,我有了自己的第一架钢琴。
我上了贼船!
更可怜的,是几乎跟每个音乐班小朋友一样,老妈把我送到老师
家,做加强的练习。
学琴,从此变成了拔牙!
灌死小天才
我老爸是学艺术的。他常说:“美术教育的目的,是使学生对每
一样平凡的事物,都能有美的感触,即使在悲苦的环境里,都能欣赏
到美。所以美术教育是充实人生的。
如果有人认为美术课是为训练艺术家,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又说:“教儿童画的老师,为了讨好,常会教孩子画王子、公
主、卡通人物。那些外行的家长,看到自己孩子学画没几天,就能画
得这么好,常得意得要死,到处‘秀’。岂知这种束缚创造力的教法,
反而伤害了孩子!”
同样的道理,山叶音乐教育的方法,是好的!因为他启发了小孩
子的潜能、训练了音感。一进入老师家,那教法就往往变质了!
哪个家长在送孩子学琴的时候,不梦想有一天——小家伙端端正
正地坐在琴前,弹一曲《少女的祈祷》,赢得满屋宾客的掌声?
于是,哪个钢琴老师能不朝这个方向努力?填鸭、灌水?
多少孩子明明是天才,就这样给灌死了!
我恨钢琴!
我也差不多。小时候一见到琴,就躲。
我知道,只要一靠近——
“哎!听说刘小弟很会弹琴,来!表演一下吧!”
而当我开始弹《给爱丽丝》的时候,大人便大声骂自己的孩子:
“你看!人家弹得多好!你再不好好练,就不要吃饭!”
很小,我就发现钢琴是可以害己又害人的。
更可恨的是,多数的大人,虽然要你表演,却没等你弹两下,就
自己去聊天,好像把你完全忘记了。
如果他们不尊重音乐,何必要听?又何必要自己小孩去学?
他们的出发点就是炫耀,害许多天生不爱音乐的小孩,失去找自
己所爱的机会。
所幸我的老妈并没逼得太凶,虽然买了琴,她仍然常常问我:
“你还要不要学下去?如果不要,可以把琴卖掉!”
有一次老爸听我弹得太烂,去找铁锤,说要把琴砸烂,我哭着抱
住他的腿。
“我发现小鬼是真喜欢音乐的。”老爸事后对老妈说。
我也发现自己不讨厌音乐,但如果说“爱”,应该是许多、许多
年以后了!
学琴十七年,最少有十二年,我不爱!
老爸的舞步
十二年间,从台北到纽约,我换了六位老师、四架琴,参加了许
多次演奏会,甚至在卡耐基音乐厅担任压轴,我却不曾深爱过音乐。
直到有一天。
我在楼上弹琴,老爸在楼下教画,学生走了之后,他十分疲倦地
上楼,正好我在弹一首肖邦的华尔兹。
突然,老爸抓住身旁的老妈,开始在琴边跳舞,妈妈惊讶得一直
咯咯地笑。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演奏给同学听,弹了好几首,他们似乎都不
觉得怎么样。最后,我开玩笑,弹了一下刚从收音机里听来的流行歌
曲。
他们的脸突然亮了起来!
“再弹一次!”
“再弹一次!”
我弹了好几遍,他们开始点歌。有人点了《乌鸦的窝(We Are
the World)》,更多同学拥来,一大群人聚在琴边唱。
我突然好感动,发觉这冷硬的琴键,居然是能牵动人心的。
音乐,由死的艺术,成为了活的艺术。
我开始作即兴曲,或学流行的热门音乐,自弹自唱。
我发觉连老爸,在我弹《回忆(Memories)》的时候,也会跑来
跟着哼。他甚至出钱,要我去买了一份有歌词的乐谱。
我也渐渐在古典音乐里找到了乐趣。看到贝多芬如何在优美的旋
律中,加一个装饰音,就像热门音乐里,在打鼓时突然加个“人的叫
声”一样,非常巧妙!非常Play-ful(嬉戏、有趣)!
大家一起玩
中国人说“弹钢琴”,洋人“玩钢琴(play piano)”。
许多年来,我都不懂,为什么说“玩”?钢琴有什么好玩呢?
现在,我终于了解,音乐是玩的,如同小孩哼歌、涂鸦。如果艺
术不是玩、不带给人快乐,就不可能发展出来。
只是人们愈玩愈高明、愈高深,使许多刚开始玩的人,竟玩不出
个道理,反而阻碍了音乐的发展。
我开始玩音乐、玩钢琴,不但自己玩,也教别的小孩玩。我要我
的学生由玩而喜欢,愈喜欢、愈玩!愈玩、愈精!
我把热门音乐、流行歌曲和基本练习,合在一起教。
我发现每个孩子都爱上音乐,每个人都表现了天才!
朱丽叶关口
我教琴,是从朱丽叶音乐学院毕业以后的事。
进朱丽叶,让我撞得鼻青脸肿。考了两次,都没进,直到我开始
“玩钢琴”,居然通过了最难的考试,用两年时间,拿到先修班的证
书。
朱丽叶的入学考试,分演奏、乐理和音感三部分。好多位评审听
一个人弹。
你得弹一首巴哈、一首古典、一首浪漫和一首现代作曲家的东西。
他们可能听整首曲子,也可能才听你弹一小段,就用铅笔敲桌子,
表示够了!
他们总会亲切地问你学琴的经过,然后赞赏一番。
受赞赏的,木一定能录取。每首曲子,才弹一点,就被敲铅笔的,
也不表示要落榜。
他们要听出你的才能(Talent)和能力(Abilty)。“才能”是
看你未来能多伟大,“能力”是考你已经学到多少。
我听过许多台湾去的考生演奏。据说他们每天练五六个小时,所
以“能力”都很强。只是“才能”不一定过关。
绝不是他们没天才,相反的,他们可能有了不起的天才。只是,
他们没有“玩”钢琴,不能自由、快乐地把“自己”表现出来,所以
没能录取——如同我不知道玩钢琴前一样!
你不跟他(音乐)玩,怎么会爱上他?
你不爱他,怎么拥抱他?怎么和他结婚?怎么厮守一辈子?
艾司纳老师的糖
艾司纳(Leonard Eisner)老师是个终身厮守音乐的人,他家只
有钢琴和他。
他有着矮矮的身材、白白的头发、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和一大
罐软糖。
每次到他家上课,我们总是先坐在罐子前面吃糖、聊天、唱歌,
然后一齐弹一首曲子,好像搭积木一样,很轻松!
我不用功,他从不骂,不像以前的老师,会在谱子上写“努力!
加油!”之类的句子,或狠狠把我手指压在琴链上。
他只是摊摊手、笑笑!笑得我有一种对木起他的感觉。
他跟以前的老师一样“关心’,但关心得不太一样。他关心的不
是他自己的音乐、作曲家的音乐,而是“我的音乐”。
他会问:“这边你为什么这么弹?如果你非要这样弹,那边是不
是也要这么弹?”
如果音乐是个女人,艾司纳老师关心的是我跟那个女人之间的情
感和关系,而不仅是那个女人。弹琴的既然是我,就由我来诠释、我
来玩、我来被感动和感动别人。
他是伟大的钢琴家,更是伟大的老师。许多世界级的名家,都出
自他的门下,都吃过他的软糖。
心碎的滋味
非常不幸地,在我毕业独奏会之后的两个礼拜,艾司纳老师就因
为心脏病去世了。
他对我说的许多话中,我最记得的,是有一次我弹完肖邦的一首
抒情曲之后,他笑着,轻轻地拍拍我:
“你现在弹得实在不错,但如果你想弹得更好,恐怕你的心要多
碎几次。”
我每次和女朋友分手,都会想起这句话,把那琴谱找出来。
的确,每一次弹,音符似乎又多了一层感伤……
-- ……
那时我生了一场重病……朦胧中……看到了传说中的最高神……耶和华。
他跟我说:「去为我展现奇迹吧!」并伸出手来……
我就声说:「谁理你啊!」便走了。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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