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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吸血鬼黎斯特第四部幽冥子孙5
发信人: ada129(妙妙)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2-10-26 03:54:25), 站内信件
我竭力想让自己走开,可是我动弹不得,只能痴望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渴望我一如渴望你,在这个王国里,只有你和我彼此差堪匹配,难道你不明白吗? 

这些没有声音的话语,仿佛延伸着,扩大着,好像小提琴的某个旋律,不断的,持续的在奏鸣下去。 

“这简直是疯狂。”我轻轻低语。我想起他曾经说的一切,他对我的责怪;还有刚才那四个的描述,他抛掷徒众进入烈火之中。 

“是疯狂吗?”他问道:“那你就回去找你的沉默羔羊吧,在这个当儿,他们可以彼此沟通,你却被排斥在外。” 

“你撒谎……”我的声音极低。 

“时间只会使他们挺直脊梁,自立而不须依靠你。不过,你自己去学得教训吧。当你想来找我时,你很容易可以找到我的;毕竟,我还有哪里可去?你已经把我变成孤魂野鬼了。” 

“我没有--”我却辩无言。 

“你当然又--”他说道:“是你造成的,是你摧毁了这一切。”他的神态仍无任何怒意。“不过,我仍然等待你来,等待你来提出问题,这些问题只有我才能解答。” 

我凝视着他很久很久,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就好像我即不能活动,也见不到别的,眼前只有他,还有在圣母院所感受的宁静。他似乎又念咒了,咒语也生效了。屋里的灯火太通明了,除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亮光外,屋里似已无余物,我们仿佛彼此接近靠近,然而谁也没动。他在吸引我,吸引我向他而去。 

我转身,顿失平衡地微微发抖起来。不过我还是走出房间,我跑向穿堂通道,爬到后面的窗户,攀行上屋顶。 

我骑马驰向西提岛,唯恐他也会追上来,直到已出了城,我的心仍然怦怦乱跳。


地狱的铃声响了。 

微曦乍现的薄亮里,塔楼犹是阴暗深沉。我的小小帮会,已经回到地牢里歇息。 

我没有打开石棺看他们一下,虽然心里热切渴望打开,只想看卡布瑞一眼,只想碰碰她的手。 

我独自一个走到城垛,眺望黎明之前天色焚烧的奇观,这种灿烂奇观,我再也无缘从头到尾欣赏了。地狱的铃声在响,我秘密的音乐…… 

另外的声响随之而来,当我爬上楼梯时,我直到玄妙的声音来了,我惊讶于它的无远弗届,它就像一支歌,在极广阔遥远之处,低沉的,甜蜜的,笼罩而来。 

好多年以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农家小男孩唱歌,他独自从村庄北边的高耸坡道走来,他没想到自己身形暴露在空旷,也没想到有人在谛听,只是纵情放声高歌,声音嘹亮而纯净,不管歌词如何,听起来美好有如来自天籁! 

如今,就是相似的声音在呼唤我,悠扬的歌声,恍若在好几哩之外,却将两地隔也的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再次感到惊慌失措。然而我仍然打开楼梯顶端的门,走到石头的屋顶上去。黎明的微风,如丝般柔拂着,晚归的星星,如梦般眨眼着;薄雾冉冉上升,天空仿佛只是小小罩蓬,罩在我的头上;星星在薄雾里飘浮,越飘越小…… 

遥远的歌声却越来越响了,好像高山传下来的旋律,一阵阵碰触到我放着手的胸口上。 

歌声穿透我,好像光线穿透黑暗;歌声在婉转呜唱:来我这里吧!只要你来,既往不咎,一切皆可原谅!我极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 

随着声音而来的,时间空间顿成虚幻,影像意识却无限无穷;阿曼德站在圣母院,即惊讶又期待;他站在主祭坛的暗淡光辉之前,柔软的身躯,披的是褴褛的帝王之服;他倏隐倏现,身子微光闪闪;圣婴公墓之下已尽无墓穴;尼克的书房,无怪物在怒目而视,也无鬼魂在咬啃书籍,边啃边丢,丢书如丢掏空的蚌壳。如今,这个曾经在暴愤怒的妖怪,眼神只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于耐心。 

我觉得自己跪下来,头歇放在有缺口的石头上;月光如幽灵般渐渐融散着,太阳一定已碰到他,给了他光热;因为他已伤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双目紧紧闭上。 

然而我感到欣喜若狂,我的心灵,不必透过血的啜饮涌流,就能感受幽冥法术的神秘璀璨;藉着亲密声音的拥触,我已能寻获灵魂深处最温柔、最神秘的部份。 

我想说,你要我的什么呢?才不多久之前,我们迭有夙愿,此刻哪能旧恨一笔勾销呢?你的帮会已尽毁,惊慌失落非我所能想像,这一切能既往不咎吗……我想再问一次。 

然而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语词一如刚才无法成形。如果我贸然开口,此刻的狂喜欢乐即将融化,离我而去;而我的彷徨痛苦,比之嗜血之焦渴只有更甚。 

我保持静默不动。神秘的妄念顿生,但是,我知道所有奇特的思想于影像,皆非发自于我。 

我看到自己潜回地牢,抱起我所爱的、死气沉沉的、血亲妖怪的躯体;我看到自己把躯体带到塔楼的屋顶,把无助的他们,置放在初升太阳底下,任凭太阳摆布;太阳把他们带去,把他们变成徒留头发的灰烬。 

我的理性骤然清醒反弹了,心碎而失望的反弹了。 

“毕竟是孩子!”我自言自语。哎!修好的可能性减低了,我黯然神伤……“你怎么如此愚昧幼稚?竟认为我如此凉薄无情?” 

声音淡出,撤退了。我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孤单,好像我身上的所有遮掩,已永远失去;此后,我将一如现在,永远赤裸裸,孤伶伶,惨兮兮了! 

一阵天摇地动的震荡似远远袭来,恍如发声的神灵,以它巨大的舌头,卷噬过来。 

“背叛之徒呐……”我大声喊出来:“哦!多么悲哀呀!你竟错误估计!你竟说需要我!这种话怎能出自你之口?” 

去了,绝绝对对去了。无比绝望的,我竟期盼他来,回来跟我厮杀攻伐也好。我渴望那种凡事无不可能的感觉,那种可爱的闪闪摇曳! 

我看到他的脸在圣母院,孩子气而近乎甜蜜的脸容,像是达文西所绘的圣像!一阵不幸的致命的恐怖感觉,迎面罩下来。 




卡布瑞才醒来,我立即拉她离开尼克,走进安静的森林里,我告诉她头天夜晚发生的一切事,告诉她阿曼德所有的话于建议。相当尴尬困窘的,我谈及她于我之间的不再灵犀相通,以及我已明白,这种缺憾再也无法弥补的事实。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巴黎,”我最后说:“那个怪物太危险了。另外我交付出剧场的那几个,他们除了阿曼德的教导以外,根本一事不知。所以,我建议让他们留在巴黎;至于我们,就听老皇后的话,在魔鬼之路上,任意遨游去吧!” 

我预料她会生气,对阿曼德会怨恨,不过,在听完我说的原委曲折之后,她仍然从容镇定如常。 

“黎斯特,大多疑问尚没有答案--”她说:“我想了解他们的老帮会是如何形成的,我想了解阿曼德对我们所知究竟有多少。” 

“母亲,我不准备再理他,我不在乎他们帮会如何形成,我猜他自己未必完全明白。” 

“我懂,黎斯特--”她沉着地说:“相信我,我跟你想法一样,当一切该说该做的全部了断;我才不在意这些怪物,正如我对森林的树木、天上的星星毫不在意一样;我宁可研究风向,探讨落叶……” 

“完全正确!” 

“但是我们不能急呀,当下最迫切的事,是我们三个要在一起,我们应该一起进城,一起慢慢准备离开的各项事务;而且我们也要一起,努力尝试你的计划,以提琴来唤醒尼古拉斯!” 

我想跟她谈尼克的事,想问她在他沉默的背后到底想些什么,她又完全能洞识多少?然而这些问话全梗塞在我的喉咙里,我只想起她最初的判断:“灾难呀,我的儿子!” 

她以手臂揽住我,把我带回城堡里。 

“我毋须解析你的思维,就可以完全了解你的心意--”她轻俏地说:“让我们带他一起去巴黎,让我们一起去找那把史特底瓦提琴--”她踮起脚亲我说:“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们已在魔鬼之路上遨游,不久,我们就将再一起上路!” 


我们出发到巴黎。尼古拉斯的偕行,一点也没增添麻烦,他有如幽魂的骑上马,呆呆跟在我们身边;只有风吹拂时,他飘动的黑发和小帽子,才略略显出一些生气。 

我们在西提岛猎食,他的捕猎于杀戮动作,实在是不忍卒睹。 

他一如梦游似的失魂落魄,迟缓呆滞,让我看得心灰意冷,这个可怜的沉默共犯,
这具小小的活僵尸,他难道真将生生世世,如此行尸走肉下去? 

当我们一起穿过巷道,一线希望意外地浮现,我们现在不止是两个而是三个了,三个已算得上是小小帮会啦,可以凝聚某些力量,只要我能促使他恢复生机-- 

不过,目下拜访罗杰才是当务之急。卡布瑞陪尼克等在附近,我独自一个,打起精神,上前去敲罗杰的家门。这可是表演生涯以来,最高难度的一次演出,我非全力以赴不可。 

我很快就学到有关凡人的重要一课,以及他们坚信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理念。罗杰看到我十分高兴,对我活得好好的,政躬康泰之外,犹然还需要他的服务帮忙,更表现得欣慰无比。所以,在我开始要演戏,要提出大悖情理的解释说明之前,他已迫不及待,频频点头,事事称是了。 

(关于凡人只求安定的姑息心理,此一课程我不敢稍忘。即使一个鬼魂把房子捣成碎片,锅盘抛丢一地,枕头灌满了水,时钟不断报时;一般凡人宁愿相信最自然的说明,不管说明多么荒谬;也不肯相信所发生的事,乃是明显的超自然。) 

罗杰相信,我和卡布瑞是从佣人的门悄悄溜走的!这个以前我没想过的托词,倒挺合情合理。如此一来,关于拧断烛台之举,我也只需喃喃敷衍几句,表示骤见病危的母亲丧失理智的遗憾,他立刻颔首心领神会了。 

谈到我们的猝然离去,我只解释说家母无意再见任何人,她一心一意只想尽快进入女修道院,祈求心灵的解脱和宁静。目下她仍然还在修道院内,身体还差强人意呢! 

“哎,先生,她的康复真是上帝的奇迹呀……”我强调说:“如果你现在能看到她,该多好呀!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和尼古拉斯一起出发到意大利去;我们需要现金、信用证明信函、旅行用的马车--要最大最好的马车,六匹马驾驶的车;这一切全靠你帮忙了,希望星期五晚上一切能准备妥当。此外,请写信告诉家父,告诉他我陪家母去意大利。对了,我猜,家父一切都安好无事吧!” 

“是呀,当然没事。我一向只告诉他--只报喜不报忧的--” 

“你太能干啦,我就晓得一切可以仰赖你,没有你我可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些红宝石,你看怎么样,能不能马上变成现款?而且,我还有些西班牙金币要脱手,我想是相当古老的金币。” 

他一边听我指示,一边胡乱挥手笔记;在我温暖的笑容里,他所有的怀疑全融化了;对有事可做,他显然大为兴奋。 

“我在杜登波大道上的产业,就空置着不必费神--”我闲闲地说:“从今以后,你当然还是为我掌管打理一切,对吧?” 

哎,杜登波大道的产业,当年的剧场,如今褴褛彷徨的吸血鬼藏身之处!不知道阿曼德会不会已找到他们?会不会已把他们一古脑儿付之一炬?我很快能够寻获答案了。 

走下阶梯,我忍不住嘬嘴为哨长啸起来,有如凡人得意时的行经;我太高兴了,一件艰难的工作竟如此顺利完成!正喜悦之余,却发现尼克和卡布瑞不知去向。 

我停下脚步,在街口转角张望。 

在听到声音的同时,我看到卡布瑞;像一个年轻男孩似的,她出现了,宛如虚幻骤然成为实体,俏生生站在那里。 

“黎斯特,他走了--消失了--”她说。 

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好像只喃喃念念某些无意义的字眼,如“什么意思,消失了?”不过,脑海里的思绪,或多或少已淹没了该有的焦急;如果我仍相信,自己对尼克尚余任何情爱;至少此刻,我知道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我刚刚转一个身,他就不见了,就是那么快,我告诉你。”她说着,一半儿抱怨,一半儿生气。 

“你听见其他的……?” 

“没有,什么也没听见,他一转眼就不见。” 

“唉,如果他自愿离我们而去,如果他不是被阿曼德带走……” 

“他如果是被阿曼德强行带走,我一定会感觉他的恐惧的。”她强调说。 

“但是他会感到恐惧吗?他对任何事有所感受吗?”我又是困惑又是激怒。他竟然消失在黑暗里,黑暗就像地轴一个巨大无比的轮子,一不留神就滚滚而来,我觉得自己不自禁抓紧拳头,我一定还做出某些没自信,张惶失措的小动作来。 

“听我说--”她开口了:“在他的脑海里,旋来转去的就只是两件事……” 

“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大声问道。 

“其一是圣婴公墓下的地穴,在那里他几乎被火化;另一个就是小小剧场,舞台的灯光和舞台!” 

“瑞诺剧场!”我脱口而出。


她和我恍如是两位一体的天使长。用不了一刻钟,我们已抵达噪杂的大道,经过忙乱的人群,越过冷清的前门,来到瑞诺剧场通向舞台的后门。 

剧场上的大型广告看板已全拆下来,锁也全打掉;但是我们轻轻悄悄溜进走道里时,即没听到伊兰妮,也没听到其余几个的声音;我回到舞台,依然是一个影儿不见。 

或许阿曼德已来带走他的孩儿,我没有收容他们,恐怕是误事啦! 

偌大的剧场空空荡荡。只见一根根的大柱子,一幅幅大的绘图布景,布景上或绘白天,或绘夜晚,或绘高山或绘溪谷;只见打开的化妆室,里面是小小的橱柜,还有一面面亮光闪烁的镜子。 

卡布瑞的手突然抓紧我的衣袖,她指指舞台下面的厢侧,从她的表情上看来,不是别的鬼魂,正是尼克在那里。 

我走往舞台旁边,天鹅绒的帷幕全拉到两边,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影,他就在乐队的席座里。坐在老位置,他双手交叠在膝上;面对着我,却视而不见;只是眼神茫然远眺,完全是这一阵以来同样不变的姿势。 

那天晚上我缔造卡布瑞的回忆又起,我想起她那时所说的话语;她说,凡人躯壳业已死去,在凡人世界上,她从此再也无所影响,再也不能参与;那种感觉最难消受。 

他俨然就是那个半透明,毫无生命的躯壳,是一具安静不动,面无表情的幽魂;当走进鬼屋时,灰尘满布,阴影幢幢的家具之间,凡人一头栽进,吓得大惊小怪的幽魂。还有什么比这种恐惧更令人啼笑皆非呢! 

我望望四周,望望地板,望望他坐的椅子,没有看到小提琴。我想,倒还好,生机犹在,只要找到小提琴…… 

“留在这里,小心看着。”我对卡布瑞说。说话之际,双眼仰视幽暗的剧场里外,鼻子呼吸的是熟悉的气味,一颗心却已在胸口怦怦乱撞;为什么你非得把我们带来这里不可?哦!尼克!尼克!何必再让我回到这个对我作祟,阴魂总也挥之不去的地方?哦!我又能责问谁呢?我身不由己回来了,我自投罗网回来了,不是吗? 

在女主角专用化妆室找到一根蜡烛,我把蜡烛点燃起来。地板上,打开的颜料罐到处可见;挂钩上,丢弃的服饰也还挂着;所有我走过的房间,触目俱是零乱的衣服,被遗忘的发梳和衣刷!枯枝凋花犹在花瓶散散落落,残脂剩粉犹在地上斑斑点点! 

我想到伊兰妮和另外的几个,感觉到圣婴公墓的微弱气息残留不去;在地板上,还可以看到他们光脚的痕印;不错,他们进来过了,他们还点过蜡烛,蜡油的味道还挺新鲜哩! 

无论如何,他们并未进入我的老化妆室;这个房间,是每回上台之前,我于尼克共用的,房门还是锁着;打开门时,我浑身发抖,失魂落魄,房间一如往昔,跟我离开以前一模一样。 

房内干净井然有序,连镜子也擦拭光洁雪亮;所有属我的东西,正如最后一晚我在时,依然样样俱在。旧外套还挂在衣钩上,那是从家里带来的一件;那双皱巴巴的靴子,置放墙的角落;我的彩妆颜料整整齐齐摆着,上台戴的假发,还留在木制头顶上;卡布瑞的老信件叠成一堆;有关我的新闻报道剪报,无论英文法文,全一一保留;一瓶半满的酒连着干的瓶塞,似乎还等我打开。 

就在大理石的化妆桌阴影下,被一卷黑外套遮掩一半的,赫然是一个发亮的小提琴琴盒。那不是我们老远从家里带来的提琴,不,那应该就是我买给他的珍贵礼物,跟随巨额馈赠之后的礼物,那一具史特底瓦拉,尊荣显赫的名琴!我蹲下来打开盒盖,不错,这正是漂亮无比的名乐器,精致的,闪闪发着光辉的,跟一大堆不值钱的东西摆在一起。 

如果伊兰妮和其他几位,曾经进来这个房间,他们会拿走这具琴吗?他们可知道这具琴的价值吗? 

我放下蜡烛,小心翼翼地拿出提琴,紧一紧弓上的马鬃细线,正如尼克做过千百次的动作;然后,我一手携提琴,一手举蜡烛,走回舞台前。蹲下身子,我开始点起那一长串的蜡烛脚灯来。 

卡布瑞无动于衷注视着,然后走过来帮忙,一根接一根,蜡烛点燃了;她又把厢侧的突出大烛台也点上火了。 

尼克似乎动了一下,不过,那也可能只是烛光摇曳,致使他的侧影产生幻觉罢了。从舞台一直到黝暗的大厅,点燃的蜡烛散发出柔和迷人的光,小小的装饰镜子反射着火光,于是楼座包厢也全明亮起来。剧场每一个角落,骤然之间生气勃勃。 

这个小小剧场,我们的小小剧场太富丽堂皇了。这原是我们进入凡人世界的巍巍大门,如今变成是进入地狱的大门啦! 

我站在台前,眺望着发亮的栏杆,天花板上新装的烛架;眺望着拱顶两端,新绘的笑咪咪喜剧假面具,和哭啼啼的悲剧假面具;两个面具有如同一个脖子,生出两张脸一般。 

房屋空荡荡的,看起来好像很小;我犹记得,当坐满观众时,我总认为,全巴黎再也找不到更大的剧场呢! 

屋外是大道上轰然而来、轰然而去的车行声,小小的人类声音也此起彼落;一辆朝重的车一定刚刚经过,因为剧场里每样东西都轻轻抖动;烛影摇红,舞台的帷幕一左一右摇晃;那片画着花园、蓝天、白云的最新布景,也轻轻摆动,画布上景色似幻似真! 

我走过尼克前面,他头连抬也没抬;我走向他背后的楼梯,手拿着提琴,直直向他走过去。 

卡布瑞又站到厢侧后面,她小小的脸庞冰冷而显出耐心;她靠在旁边的柱子,姿态随便自在,有如一个长头发的陌生男人。 

我把提琴轻轻滑过他的肩膀,然后放在他膝上。我感到他动了,好像在深深呼吸,他的背靠紧我。慢慢的,他伸抓着提琴的细长颈部,右手则举起琴弓来。 

我蹲下身,双手放在他的肩膀,轻吻他的双颊。不再有人的气味,不再有人的温暖,我的尼古拉斯雕像。 

“演奏呀!”我轻语:“就在这里为我们演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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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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