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monk_cn()
整理人: air(2000-02-29 11:46: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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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说---世俗篇
国人说酿造术是大禹发明的,大抵是他三过家门而不入,
以致家中粮食发酵,而始有酒。但如同杜康造酒,陆羽
制茶一般,均属无稽之谈。然走在邪恶与美好的边缘,
却非酒莫属了。
我父好酒。年轻时效力于某基层篮球队,当打之年,绝
对主力,皆因杯中之物,而没能更上层楼。但父亲无悔,
曰篮球为健身,饮酒为健心,如今年过花甲,虽已非当
年海量,却能日饮泸州老窖半斤。父亲饮酒一生最为自
豪者,乃是结交朋友众多,且从未贪杯误事。
而父亲嗜酒,却乃祖父家传。儿时颇多怀疑,万恶的旧
社会,朱门酒肉臭,莫非我的血管里竟然流淌着剥削阶
级的酒精!
但剥削阶级的酒精在我的血管里毕竟流淌着。第一次喝
酒是在1982年,那时侯烟酒都是凭票供应的。
五一劳动节的晚上,来到学校大门侧的信箱。那阵没有
e-mail,每天都盼着信箱里有自己惊喜的东西。八十年
代初期的大学生生活有人爱用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
线来形容,大概是三角形是最为稳定的缘故,以告戒后
来爱惹事的后辈们。不过,信箱却更是不可或缺的环节,
里面不仅可以出现你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排遣孤寂校
园生活的唯一精神粮食--信件。
我收到一封信,从四川的一所医科大学发来的信。
那是一个女孩子,高中班上所有男生默默追逐的女孩子。
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其实严格地讲
应该是成绩最好的女生。
但她是我的女朋友,这是一件让所有男生所痛恨的事情。
收她的信是我每一周最大的心愿,现在这一周的心愿已
经实现。
但我在拆开信以后只有一秒钟,我知道爱人不见了,而
且也无法向谁去喊冤。十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时侯的感
情不应该叫做爱情,文人创造了一个词语“初恋”,还
有另外一句很著名的话,“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但我还是需要一种排解,而且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
醉方休的方式。泸州老窖特曲只卖五元钱一瓶,应该是
很便宜的,但我每个月的助学金只有14元4角,千万不要
小看了那4角钱,足足可以在食堂买两份大排,而且老生
还在抱怨,最初一角钱就可以买到了。
在计算中心前面那块草坪上,平常有许多人认真地或装模
作样地看着书或路过的女生。节日的晚上这里非常的安静,
只有一群蚊子陪着我。
整整一瓶泸州老窖顺着喉咙倒进了我干涩的胃,轻飘飘地
象浮在水上,但我来得及惊叹自己居然有如此酒量。
初次失恋落了俗套,当然免不了到要落俗套,不过最大的
收获当然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体里遗传有那种据说可以分解
酒精的酶。
以后的生活费便多了一项开支,但那是是不喜欢和啤酒的。
尽管一角钱可以买到一碗生啤,但那酒没有酒味,用一角
钱去买一种有着酒的名称却没有酒味的液体,肯定是一种
浪费。
许多年来都是与白酒在打着交道。
毕业去了机关,一个有着权势的机关,虽然只不过是一座
中等城市,但正如那句“富在深山”的老话,在一个不大
的城市掌握着许多人羡慕的权利,应该比成天在胡同里乱
窜的京城板儿爷实际上要滋润得多,所以我很满足。
重要的是我喝酒基本上不用掏自己的腰包了,到哪里寻找
这样的职业。
基层官员都是酒中高手,而且欲往基层高手更加层出不穷。
我们那个中等城市号称酒乡,打首都来的、省城来的视察
大员无不谈酒色变。但我们去到县城,就只能勉强支撑半
个小时,如果叨陪末座的有一位乡长,我们的支撑时间大
约要减少十分钟。
其实也不尽然,真正的高手大隐隐于市。酒精考验了许久
年后的一天来到省城办事,带去进贡的五粮液不慎有一瓶
包装破损,于是用普通玻璃瓶装了,在小餐馆用餐时自己
斟上享用。
应该还是改革开放初期吧,报纸上连篇累牍宣传的是“万
元户”,五粮液不仅价高而且紧俏,属于稀罕玩意。
买过菜牌后没等服务员送来就已经有些急不可耐地倒上一
小杯,鼻尖下轻轻嗅过,有透过五脏六肺的感觉。但这
时候不应该马上一口鲸吞,而要小口地抿。如果你有足够
的五粮液希望醉一次高档的,依然要慢慢地品,微微地晕。
浓香型的高级白酒不能象喝劣质高粱酒一样,需要快速大
量地通过喉咙进入胃部,以期直接获得醉意。
我正陶醉在饮前的过门中,邻座一位一直在独自就着一碟
花生米喝着散装白酒的老者,突然一拍桌面叫道:“五、
粮、液!”但老者并没有抬头,依然专注地喝着他的散装
酒。
我惊叹老者那炉火纯青的鼻子,完全是充满敬意地来到老者
面前,要了一只空杯,替他满满斟上。但他依然没有抬头,
更没有用手去端我替他斟上的五粮液。
我突然明白了老师一直在教我的而我一直不明白的意境二字。
从行李袋里取了一瓶本来要进贡给上级的酒放在老者面前,
我颇为惭愧地离开了小餐馆。
从此以后我没有醉过,只有飘的感觉。那是一种常人不可想
象的感受,比如我分明没有走就进房门,因为我无法判断这
里是否真的是我的寝室,但我觉得门口那有一块擦鞋垫非常
舒适,完全可以在这上面躺上一宿。不过第二天一早我发现
自己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且绝对没有人替自己开门。这种
感觉很美妙。
但还是有一次酩酊大醉。那位让我发掘了自己喝酒潜力的女
孩在研究生毕业后就结婚了,我也很快结婚了。婚宴上我喝
了许多酒,当时的十大名酒估计至少每一样都喝了3、4杯,
人们都说我很高兴。
现在我依然不喝日本的清酒。大约是88年,来了一位日本客
商,此人在日本经营了一家日用品小公司,于是来华投资。
一个小型酒会上,只喝了一小杯清酒,这位日本人从东京带
来的,然而我感到了胃部剧烈的疼痛。
在医院的病危通知下达后我并没有死(否则我还能喝到现在),
但胃溃疡是患上了。出院后,父母妻子把我所有的珍藏品都
“珍藏”起来了,但我坚持认为那是日本清酒惹的祸,并不
是我自己的错。
估计自己最辉煌的时刻是在那个春夏之交以后,那时侯我也
是一位视察官员了,而我们二十多位视察官员决定对九寨黄
龙进行视察。
山高云断的地方,局长处长们都坐了老司机驾驶的大客往前
走了,我与一哥们开了越夜车慢悠悠地从后面跟上。到达松
潘古城已经是傍晚,寒风开始刺骨。
我们来到黄龙管理局已经是凌晨,一进门就发现了有一桌酒
席在等着我。而这时我只有一个感觉,冷!无比的冷!
一口喝下一碗滚烫的开水,我依然冷,依然无比的冷。
但我发现了一样东西,125毫升装的文君酒。拧开一瓶,仰头
饮尽,我感到了温暖。
黄龙管理局三位局长惊喜地看着我,这是三位少数民族兄弟,
两位藏胞。一个羌族朋友。
我与同行的哥们与三位局长开始了真正的酒战,也是我一直认
为最为公正的一场酒战。没有猜拳行令,自然也没有使奸耍诈,
大约有近50瓶125毫升的小文君空了瓶。
松潘县一位副县长从睡梦中起来,看到这热火朝天的一幕,赶
快挂出免战牌。汉、藏、羌三族兄弟的赛酒会在没有胜负的情
况下,皆大欢喜地结束了。
现在那位汉姓郑的副局长依然经常是我酒桌上的常客,只不过
大家也时常会说一句话:“年少不知醉滋味。”
突然有一天厌倦了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想去找一点钱,买几
个书号,出几本书。机关里面虽然有大量的机会先富起来,可
咱胆子小呀,想那陈希同伸手之后都换来个身陷囹圄。于是说
下海,下海打工也比守着机关领几个死工资强。
其实这种想法现在看来非常可笑,因为一旦下海,大概就是更
加的醉生梦死灯红酒绿歌舞笙平,混得好的话。幸好还有一张
文凭,于是找了一份工作,从事营销,大概是那资本家看了本
人的机关工作经历,觉得可以“以夷制夷”地搞掂某些权利部
门意志薄弱者吧。
于是我又不得不变成一个公关先生去喝我最不喜欢的“勾兑”
酒。
生意场上果然肉林酒海,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年老的猪了,而
与毒蛇、山鸡还有据说是没有污染的南沙群岛的龙虾打起了交
道,五粮液已经沦落为只能在请一些小科员吃饭的饭桌上。
然而我的确不习惯喝洋酒,夜总会里可以卖到三千多元一瓶的
人头马不是不能够醉人,实在可以把人醉得很奇怪。喝中国的
烈酒,无论是否喝得天旋地转,无论最后能否认识家门乃至老
婆,总可以把车开回去,而且会在车库里停得四平八稳。有位
朋友也有这种同感,他说只要第二天看见他的桑塔纳随意地停
在院子里说明他头天晚上做正事去了,但如果他的车顺着墙根
停得让人觉得果然技术高超,那笃定他是喝高了。但喝了洋酒
不行,本人曾经创造过四个人喝一瓶轩尼诗之后,然后人事不
醒的纪录,车是朋友开回去的,人是朋友提拧上楼的。真是莫
大的耻辱呀,乃发誓不喝洋酒。到后来不“公关”了,再到后
来存折上的钱日渐减少后,自然也提供了机会给我不喝洋酒。
老人们总对我说,“冷酒伤胃,热酒伤肝”,对于我等同志而
言,却是无酒伤心!女朋友后来拿我没有办法了,看了外面铺
天盖地的广告后又走访了业内外行家里手认为,红酒可以养胃,
于是一道命令下来,只准喝红酒。
其实我心里最明白不过,既然是酒,哪有不伤身体的,但我只
能执行一条绥靖主义政策,也罢,还算没有完全封杀我的生存
空间。
于是在我家里多出许多酒具,也是行家里手们提议的,饮红酒
必须讲究器皿,而且女优似乎还想通过红酒培养我的儒雅气质,
对此是有苦难言呀。
最近报纸上传出一个让我欢喜让我忧的消息,前段日子风行一
时的法国红酒,有许多是用牛血配制的,而且很难说是不是用
了约翰牛的血,对人体的损害据说比二恶英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许,我可以告别红酒,在去钟爱我的五粮液,我的老窖,我
的剑南春了,也许我将会真正失去我的生存空间。
现在我正就着我最后半瓶红酒写下以上文字,听说上网可以戒
酒,准备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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