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neptunefish(鱼小咬)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26 22:53:0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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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颗心,我整个人,都已经很冷很冷了,想到某一点为止,我还可以继续爱他,继续无怨无悔的等下去。
跟立行在街头分手后,我无心无绪地在车水马龙的闹市遛达。
后来就买了张戏票看周星驰的《少林足球》,我急切的需要那一片夸张胡闹的咿呀鬼叫般的沸腾笑声来充塞我脑袋里、胸臆内的一片空白。
在戏院内,我的视线全然集中在大银幕上的影像。
观众笑,我笑,且笑得又比任何人更响亮。
笑久了,两颊的肉麻麻的很不自在。
我且闭上双眼一会儿。
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
大银幕上不见周星驰的嬉皮笑脸。
取代的是一只肤色白皙的手。
眩人的白。
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发出青焰一般的寒芒。
寒芒直逼向一张女子的脸孔去。
那的的确确,实实在在是一张美丽、漂亮的女子脸孔,有着花一般的笑颜,令人从动容一直动到了心。
那白皙的手里握着的匕首所发出青焰一般的寒芒一寸一寸的向伊逼近而前,。
不知为什麽,伊竟不能动弹。
亦不能抵抗。
也不能闪躲。
更不能反击。
甚至连动一动指头,眨一眨眼睛,尖叫一声也完全不能。
为什麽会这样?
为什麽会这样?
伊给下了麻药?
伊经已断了气?
伊若是给下了麻药无知无觉还好,伊要是早已断了气叫伊的亡魂躲在阴暗之处目睹伊自己一张美丽、漂亮的脸孔惨遭如此厄运怕为之一恸而绝,再死一次。
伊的脑门心给匕首划了一条口子。
复灌下一瓶的银色液体,徐徐注入伊有了裂口的天灵盖。
但见那只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对准伊左腮的薄皮一划一挑,伊原来一张有着花一般笑颜的脸皮便给剥掉了!
与此同时,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尖嚎在戏院内直回旋。
我整个人简直是自座位上弹跳起来。
乍然惊醒,始发现那声声惨嚎是源自自个儿的内心深处,而尖厉的惨嚎仿佛仍不可抑止的要自嘴腔里呕出来似的。
我跌跌撞撞的逃出戏院。
脚下犹自不停的奔跑着,外面的世界,日光渐淡渐黯,我但感天旋地转,一阵阵的晕眩,冷汗从头上水泄一般,流了下来。
我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黑暗清清楚楚在我面前一寸一寸暗下去,仿佛一条黑海。
回返住处,倒在床上,虚得一点儿的力气都没了。
然而心剧跳,仍如擂鼓。
我不敢就此闭上眼睛睡去,怕又发梦。
发完全同样的一个梦。
同样的情节。
同样的人物。
同样的感觉。
同样的惊醒。
太,太恐怖了。
可不睡,心神还是不得安宁。
那梦里的光景,像一个黑影,一只野兽的黑影,来过一次就认识路了,咻咻地嗅着认着路,又要找到我这儿来了。
我骇怕至极。
那种疙瘩和绝望的心情,绝非我廿年来日常生活经验中的一些打击和伤害所能比拟,换一句具体的形容,那是一种空前巨大无比的震撼,真正的恐怖,不是我在梦中清楚目睹那漂亮女子被剥皮的骇人过程,而是我完全不知道这个梦的含意是什麽,对未知的恐惧,我已确切感觉到有惊天动地的祸事要发生了,就快降临在我身上了,但我最大的痛苦是完全不晓得要怎麽办。
长夜漫漫,漫漫长夜,我在床上折腾来折腾去。
临天亮,更是从床上一跳而起,如中魇一般,在房里走来走去,就连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脚步那麽的急切、沉重,好像铁笼里的困兽,在不停的打转似的。
一大清早,我梳洗完毕,便十万火急的直奔天欣的办公室。
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她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句话,就能令我绷紧的神经,紊乱的心绪给全然的抚平下来,我才得以安宁地恢复常态。
我乍然出现,确实叫甫上班的天欣吃了一惊:“祖儿,你怎啦?”
要不是因为众目睽睽,天欣那些陆续上班的同事们都拿眼好奇的瞧着,我怕我早已按奈不住抱住天欣哭了起来,我听见自己涩声艰语地道:“天欣,我有话要跟你说。”
天欣让我坐到她的办公室里,给我泡了杯热饮,并关切地问:“祖儿,你情绪很不稳定,出了什么事?”
“我也搞不懂出了什么事。”
“立行他……………”
“不关立行的事。”
“除此外,还有什么事能叫你这麽失魂落魄的一副样子呢?”
“天欣,你别开玩笑,我都心烦死了。”
“你到底烦什麽嘛?”
“我又发回那同样的一个梦。”
“噢?”
“天欣,昨天我不是告诉你吗?我梦见有个漂亮的女子被剥皮,由脸开始直剥到脚皮为止全身上下的皮肤荡然无存,后来你走了不久我到立行的公寓那儿打个转,后来我去看了场周星驰的电影,看至半途打了个盹,没想到又做回同样的一个梦,吓得我仓皇尖叫自戏院里逃出来,后来后来……………我一整夜都不敢睡,怕又再做回同样的一个梦,可我虽没睡下,心里仍毛毛的不得安宁,那漂亮女子给剥皮的过程老在我眼前播现……………”我一口气到来,语毕而悸动未退,哆嗦不休。
赶在这时候,响起敲门声,须臾,但见天欣的女秘书吉蒂捧着一大叠的报纸近来。
吉蒂先向我打个招呼,复朝天欣开腔:“都是今天的日报,其他海外杂志稍迟再送来,是了,唐小姐,如有你的电话,要给你接听吗?”
天欣看了看我,道:“吉蒂,有我任何电话,都请交代对方留言,谢谢。”
吉蒂一走,我惴惴难安地继言:“天欣,这不是普通的恶梦,我有强烈的预感有事情要发生了!”
“祖儿,难怪都说摇笔杆的人神经过敏,你呀,胡思乱想,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
“不,我绝对不是神经过敏!”
“你写小说写得太多了!”
“不,天欣,不!”
“祖儿,这阵子你赶稿赶得辛苦也累啦,需要去度假松弛一番,这样吧,我安排一下,多几天陪你去巴厘岛玩,嗯?”
“天欣,你肯抽空陪我去度假,我固然开心,但我发恶梦的事,实在非同小可,你听我说,我已确切地感觉到灾祸要降临了!”
“祖儿!”
“天欣,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天生有一股异能,当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家人,或是感情深厚的朋友有灾难的时候,我肯定能够强烈的预感到有祸事要发生了,或是做梦,或是看见异象,又或是凭着心灵感应,都能准确无误的知道有灾祸降临了!”
“祖儿!”
“天欣,咱俩同在孤儿院一起长大,你是知道的呀!”
“祖儿……………”
“天欣,你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在我七岁那年,家里发生大火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披麻带孝的立于一座旧莹新冢成千上万重重叠叠的墓地里,在哀哀切切的啼哭,面前摆有四大四小的棺木,结果隔日一场大火就把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烧成焦尸,就只得我一个死剩种了……………”
“我记得。”
“天欣,难道你给忘啦?当年你让那人面兽心的彼得修士四肢捆绑,口里堵塞布块企图奸污的晚上,我做了怎样的梦?”
“你在恶梦中惊醒过来时仍然清晰的听见我的惨嚎…………”
“在当时,直觉告诉我你出事了…………”
“祖儿,我又怎会忘记呢?这件事,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如果不是你在紧急关头赶至相救,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以我的性子,是绝对承受不了如此创伤和耻辱的,一定活不下去的了!”
“天欣,那晚上你明明给布块堵塞住了嘴巴,可我仍然可以清晰的听见你的惨嚎,这不就证明我的心灵感应是正确的麽?”
“我从没怀疑过呀!”
“还有,你可还记得?我念初中二班那年,教你高一班数学的魏老师?”
“记得,魏老师是我班上的数学老师,却是你班上的班主任,他很疼你,有次奖励你的作文写得精彩,给你买了一本白先勇的小说,你感动得直流泪,差点就爱上他了。”
“天欣,那你可还记得魏老师遭遇车祸的那个早上…………”
“祖儿,那早上,在孤儿院门外等候校车的时候,明明见你平平稳稳的站着,却突然身子一挫在地上折腾了几个翻滚,待被扶起身时你业已哭得一咽一咽,神色带着一种绝望的惨然,喃声说魏老师给车子撞死了,后来去到学校不久,果然就传来魏老师在早上返校途中遭遇车祸当场丧亡的消息。”
“天欣,三年前你得了急性盲肠炎……………”
“呵是,那日你和几位校友叙旧,在一家西餐厅吃牛扒,吃到一半,连声哎呀,搁下刀叉,霍地而立,未及一语,夺门而出,到我住处,正好赶上送我到医院去。”
“还有立行在查案时给匪徒砸伤头那回…………”
“那回事发前,你已看见异象而早已让立行晓得他会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遇袭,可他完全不信,即使在事发后他亦认定一切不过是纯粹巧合,经过我们多番解释和举证,他仍旧是半信半疑,觉得你拥有此项异能是过于玄之又玄的事儿,一点都不合逻辑。”
“天欣,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祖儿,你的意思是…………”
“这个恶梦绝对不是普通的恶梦!”
天欣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闪晃中盛着盈盈的楚痛:“祖儿,那你以为是什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
“祖儿,你认识梦中那女子?”
“不认识。”
“那就是了,你既然不认识梦中的女子,她根本是不存在这世界的,梦中的光景是固然恶心恐怖,却是没有特别含意的,一切都是你心理作祟之下自己吓自己!”
“天欣…………”
“祖儿,你确是神经过敏了,这样吧,你且在我这儿看看报纸喝喝茶,待我处理了这些文件,我就请半天假陪你去做蒸汽浴,包你精神大振,把一切的阴影都抛之脑后。”
天欣分明不想再要我继续原来的话题,说罢便埋头批阅桌面上的一大叠文件,我唯有讪讪住口,尔后推门而出。
“祖儿!”
“我还没走,想上洗手间而已。”
天欣方才松了口气继续伏案工作。
我在洗手间的厕所内小解时,闻听有脚步声而入,须臾传来水龙头被旋开水哗啦啦流出的响声,以及两把女声在交谈。
“你可看到那个什么所谓的另类女作家来了?”
“我又不盲,怎会没看到?即使没看见,可也不聋呗,陈祖儿是咱们老总的宠儿,她一出现,唐天欣就瞎折腾罗!”
“唐天欣好眉好貌,且才华洋溢,可惜是…………嘻嘻…………”
“我左瞧右看,那个陈祖儿有哪点巴闭呀?样貌普通,文笔也不过一般,就不晓得唐天欣干吗对这女人死心蹋地,放着大把有貌有才有德兼且有钱的男人都不屑一顾,笨死啦!”
“想必是那陈祖儿的床上工夫实在了得,把咱们老总弄得欲仙欲死罗!”
“你真是,好心积点口德吧!”
“我哪有说错呀?唐天欣假公济私把陈祖儿当宝是全世界都晓得的事实呗,老总爱这个女人爱得一塌糊涂万劫不复恐怕为陈祖儿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呢!”
我听到这里,心里只管一阵阵的发空,躲在厕所里直至确定那两个女人离开了洗手间才敢出来。
回返天欣的办公室,我默坐于一旁的长沙发。
天欣抬脸看了看我:“祖儿,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
“无聊的话就看看报纸吧。”
我遂起身随手取起桌面上一份报纸,然后坐下翻阅。
新闻版上有一则足有明信片般尺寸的寻人广告深深的吸引了我。
这失踪的女子名叫顾惜惜,有着花一般的笑颜,我一触及伊的面貌,无论如何抑制,心里还是怦怦地狂跳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受过惊吓后的歇斯底里,我两行眼泪像涌泉似的流下的同时,我听见自己在尖叫着:“天欣天欣!!就是她呀,就是她呀,我梦中所见被剥皮的漂亮女子就是她呀当天欣自我手中抢过那则寻人广告细瞧,脸与胸都震了一震。
“天欣,天欣,就是这个失踪女子顾惜惜,我梦中所见那个全身上下皮肤被剥得荡然无存的女子就是她呀!”
“祖儿,你没认错?”
“真的是她呀!”
天欣也就不言语了。
“天欣,你说,我该不该报警呢?”
天欣一迳死死的瞪着我,胸脯一起一伏的,里面好像胀了好多气呼不出来,她的嘴唇都抖了:“报警?”
“是呀,顾惜惜遇害了,难道不该据情实报吗?”
“据情实报?祖儿,总不成你告诉警方,你梦见顾惜惜给人由头到脚剥了皮!”
“可她真的是死了呀!”
“祖儿,梦境岂能当真呢?”
“天欣,难道迄今你还不相信我的第六感是灵验无比的?”
“祖儿,我信,我一百巴仙的相信,可我信并不等于警方也深信不疑呀?况且,况且你又不认识顾惜惜……………”
“我虽不认识顾惜惜,但有否这可能性呢?她前世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今生遇害了,便托梦相告?”
“天呀,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天欣,你不赞成我报警麽?”
“有这个必要麽?”
“即使不报警,起码也该让立行知道我一而再的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梦见失踪女子顾惜惜遇害了………………”我愈说愈小声,是因为心头掠过一记闪厉。
我突然明白了过来,登时直如被人用鞭子猛抽一下,又惊又痛,大悲大恸,但觉生平所身受的最残酷的讽刺,莫过于此了,我泫然而言:“天欣,我晓得顾惜惜是谁了。”
天欣噤声了。
我惨然继言:“顾惜惜是我的情敌,她是立行另外一个女人。”
天欣仍未得一语。
我且泣且言:“天欣,一提起立行,一切疑团便豁然而解,原来我之所以会梦见与我毫不相识的顾惜惜遇害,是因为立行的缘故,昨天我见过立行,简直认不出他来,他惨白憔悴萎顿不堪,为的是他一个姓顾的朋友失踪多日遍寻不果,这姓顾的失踪朋友原来竟是我梦中被剥皮的漂亮女子!”
“祖儿……………”
“天欣,我不是神经过敏,是真的,是真的!”
“祖儿!”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梦,我也不会晓得立行心里已经没有我了,而今他爱的只有顾惜惜一个。”
“可是顾惜惜已经死了呀!”
“但立行忘得了她麽?”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死人又怎麽能跟活人争呢?立行到底也还是属于你的,祖儿。”
“天欣,那我该不该把顾惜惜遇害的梦境告诉立行?”
“千万别!”
“为什麽?”
“傻妹子,你且先回答我,你明知章立行为了顾惜惜的失踪伤心痛苦焦急如焚,你还爱他吗?你还等他吗?”
我虽心如刀割,却还是斩钉截铁地道:“我爱,我等。”
“既是你爱你等,就更加要假装压根儿完全不知道有过顾惜惜这一回事,事情揭穿了,彼此心存疙瘩,要和好如初,破镜重圆就不容易了呀,人心肉做嘛,你对立行好,他会回报的,日子一久,他自自然然把顾惜惜给淡忘了,最终还不是跟你长相厮守?”
---- 如果可以遗忘,生命会不会更容易
-----忘川河畔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醉约湘灵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幽冥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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