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hang_haitao.boy(影子)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23 22:32:0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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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凝红楼仍旧一片死寂,只有楼上的一盏孤灯在闪烁。月牙已经不
见了,天边不知何时又滚起了闷雷,闪电一阵阵刺破夜空,看来雷雨
又要来了。
祁红玉哪儿去了呢?怕鬼自己逃走了?被鬼捉走了?他不由得想
起昨夜的那一声叹息。如果这一声叹息是祁红玉的,那么她究竟是什
么?茫然四顾,直觉得这座楼中诡异四陈。这一家人视自己为救星,
一心想倚靠自己来拯救他们,可眼下他们个个不是死于非命,便是不
知所踪。这座巨大的宅院中,仅仅剩下他一个活人!
丘处机摸进一间黑屋子,把褚夫人斜放在一张椅子上,转身摸索
着上楼,他要再仔细看看这座楼!
从楼梯口拐过去,就是祁红玉的房间。房门半开着,门口挂着精
致的湘帘,温馨的烛光伴着沁人的幽香,从帘缝里洒出来。里面除了
女子闺房的常见物事,别的一无所有。丘处机呆立了一会儿,缓步离
去。不料“咚”地一声,有什么“骨碌碌”滚下楼梯,“咣当”一下
砸在地面上,又滚出多老远,原来是不小心踢着一只木痰盂。
丘处机吁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着的剑柄,暗笑自己过于小心了。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过去,什么也没发现。想了半天,得不出
个所以然。他决定就在此楼等到天明,如果祁红玉天亮后还不回来,
必定凶多吉少。如果天亮后她能活着回来,那么就带着她离开此地,
去投奔师兄他们,再作计较。
又回到放置褚夫人的房间,想把她的尸首摆放到床上去。手一碰
到椅子上的尸身,耳中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唉——”
丘处机直觉灵魂出窍,大喝一声:“谁?!”腾地蹿起六尺多高,
“通”地一声,脑袋重重撞在天花板上;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面前火折子“嗒”地一响,亮起一支蜡烛,映出一张美艳绝伦的
面孔。不是别人,正是神秘失踪的二夫人祁红玉!原先斜躺在椅子的
褚夫人变成了活生生的祁红玉!丘处机脑中蓦地闪过褚夫人临终前所
说的话:“祁红玉是个女鬼,你要当心!”
丘处机剑尖微颤,双目炯炯逼视祁红玉:“你究竟是人是鬼?”
祁红玉怜惜地望着丘处机,低下头去,白如葱段的手指轻轻一划,
“叮叮当当”发出一片悦耳的声音,原来她面前摆着一架琴。
丘处机一愣,说了一句:“你干什么?”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怎
的脑子一阵发糊,眼前的祁红玉突然变得十分遥远,仿佛来自云端,
手抚琴弦,遥送仙乐;又突然一下子变得十分近,身高千丈,犹如观
世音下世。
迷迷糊糊中听到祁红玉说:“去吧,去吧。”宛若贴耳低语,温
柔无比。丘处机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先是看见褚夫人歪靠在墙边,脸
上仍然挂着古怪的笑容。接着看见门口立着一高一矮两个熟悉的身影。
矮的两尺余高,红衣红帽,绿幽幽的脸庞,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手
持一根一尺长的哭丧棒。高的身高一丈五、六尺,瘦若麻杆,一袭白
袍,乱发披肩盖脸,发出绿幽幽的光。血红色的瘦脸在乱发间时隐时
现,两道血红色的目光摄人心魄。高鬼注视了丘处机一会儿,招一招
手,丘处机便乖乖地跟着他们缓缓走出门外,走进黑暗里。
夜,是那样的静。三尊泥塑般的影子慢慢地穿过两个院落,来到
前院。高个子的鬼在“鬼墙”前站住,缓缓转身。丘处机也站住。高
鬼又招了一下手,丘处机听话地一步步走上前去。身后又传来一声微
微的叹息:“唉,本来不想杀你,谁叫你多管闲事呢?”
高鬼满头乱发向后扬起,露出一张血脸。右手成抓,缓缓抬起。
只待丘处机再往前跨一步,便直攫其心。千钧一发之际,蓦地高鬼叱
喝一声,后退半步,右掌拍落一枚丧门钉;同时丘处机被一条杆鞭拦
腰卷起,平地朝后飞了一丈,一块奇臭无比的丝帕罩上了他的口鼻。
他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陡然清醒过来。
一个黑衣人和丘处机并肩而立,脸长逾尺,目细如豆,面色苍白,
颌下一把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却不是隆盛镖局的总镖头褚万乘是谁?
那高鬼和丘处机“啊”地一声,各退了一步。后面的祁红玉一屁
股坐到地上,舌头都僵了,口中只能发出“哦、哦”的声音。
丘处机颤声道:“褚总镖头!”
褚万乘欠欠身:“丘真人。”两眼仍旧紧紧盯住高鬼,阴森森地
道:“孙凤起,你还要装鬼吗?”
什么,面前这“高鬼”就是“阴霞”孔霞飞的师父、江湖上闻风
丧胆的“食人凤”孙凤起?怎么竟是这副模样?
孙凤起紧盯了褚万乘一阵,阴冷地笑道:“褚万乘,你是僵尸还
是还了阳了?”不等褚万乘答话,银铃般格格笑起来,“不管你是人
是鬼,姑奶奶一样要你的命,谁叫你害了我可怜的徒儿呢?丘处机,
我看在你已故师父的份上,几次不杀你,你如果识抬举的话,现在走
还来得及。”
褚万乘急道:“丘真人,你不能走!此人十恶不赦,不知残害了
多少无辜,不除此人,天理难容!‘食人凤’,你害怕丘真人了吧?
想激他走,他岂能听从于你?全真教以普渡天下为己任,岂能坐视你
作恶?你好不知耻,一个女人家,要寻开心不去找男人,却来寻女人,
羞也不羞?”
话未说完,孙凤起怒喝一声,扑了过来。褚万乘早有防备,挥动
杆鞭,一出的手便是家传绝活“日上三竿”。鞭中有竿,竿中有鞭,
一招三式,招招攻向孙凤起要害。孙凤起心有顾忌,攻势稍缓。
丘处机脑中闪电般地转动,对于前前后后的事情有点明白过来。
看来这里面好人还真的不多。首先是褚万乘开着好好的镖局不安份,
嫖上了“红粉庄”的祁红玉。但祁红玉却是人见人爱,又被专恋同性
的“阴霞”孔霞飞看中。二者相争,褚万乘不敌败退,怀恨在心。
“阴霞”劫财夺色后,不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褚万乘半道上黑吃
黑,伏杀孔霞飞,夺财取色。可是却偏又给孔霞飞的师父“食人凤”
孙凤起探出了苗头,追踪而至。而她师徒同道,皆是专恋同性之徒,
一见天姿国色的祁红玉,自然大为倾心,为徒弟报仇的同时,也顺便
来个夺财劫色。以她的武功,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挖走几颗人心自然不
在话下,即便是“八臂猿”褚震南,死前只怕叫一声都来不及。那么
祁红玉呢?自然乖乖地跟“食人凤”一个鼻孔出气,不敢稍有违逆。
这些事情想起来都让人恶心,自己大可不必介入,但是从刚才褚万乘
的话中听得出,他极怕自己走。以他的武功,独斗孙凤起,自然是死
路一条。说不定他已在暗中窥探了好几天,眼见自己命悬一线,怕少
了一个帮手,才挺身相救。不过,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如果坐视孙
凤起这样一个魔头作恶,全真教岂不为天下武林同道耻笑?
不过,这褚万乘究竟是人是鬼?那个雷雨之夜在墙上出现的,的
的确确是他的鬼魂啊!还有,刚才自己为什么会一下子迷迷糊糊?看
来一定是祁红玉弹琴作怪,很可能她把毒粉沾在琴弦上,一拨动琴弦,
毒粉就不知不觉飞上了空中,正好给自己吸入鼻中。这太容易了,孙
凤起本身便是一个使毒的大行家!
刚想到这里,褚万乘“啊”地发出一声大叫。恰好又是一道闪电
照亮全场。闪电中褚万乘左半边脸鲜血淋漓,一只左眼已废了。孙凤
起双爪如飞,长发乱舞,眨眼间褚万乘右肩又中一爪,连皮带肉血淋
淋掉了一大块,疼得他浑身冷汗直冒,嘶声叫道:“丘处机,你再不
出手,你我都难逃一死!”
丘处机一看不错,再不出手相助,褚万乘就得立毙当场。眼见这魔头数招之间便将身具数十年修为的褚总镖头击得重伤,只怕她的武
功已不在恩师当年之下。单凭一己之力,只怕也过不了几招。而且自
己现在还是空手,那支长剑在刚才迷糊时丢掉了。他心念一动,缓步
上前,在离孙凤起仅三尺远的地方立定,深深一揖,朗声道:“孙前
辈!”
孙凤起见丘处机过来,只道他要对自己进攻,凝神戒备,却不料
他对自己如此恭敬。右爪举在半空,口中奇道:“怎么?”
丘处机毕恭毕敬地道:“先师在世时,曾经跟晚辈说过,他毕生
最佩服的人只有两个,一位是漠北的马行远马大侠,另一位就是‘食
人凤’您老人家。先师晚年自创了一‘重阳九回春’的剑法,常说只
恨无缘请两位大侠指点。”
因为这一打岔,褚万乘乘机退下,不住地喘气,面无人色。孙凤
起也不去追击,上下打量丘处机,目光中满是怀疑:“王重阳有这么
看得起我?那你就使出来嘛。”
丘处机笑道:“晚辈无剑呀!”
孙凤起笑道:“嘿,小子,聪明,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想取回
剑。好,就让你去取剑,我倒要见识见识,王重阳的‘重阳九回春’
到底多么厉害!”
丘处机又一躬腰,返身寻剑。其实刚才他已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离孙凤起这么近,以她的武功,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孙凤起也不禁
暗赞他的胆识,果然不愧为王重阳的徒弟。
须臾,丘处机取剑回转。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似乎是中毒后腿
脚无力的样子。走到孙凤起面前,又躬了下身,恭敬地道:“前辈,
晚辈要出招了,请前辈指点。”
孙凤起笑道:“咳,你倒是噜嗦得紧。抬手过招,你死我活,还
客气什么,王重阳可不像你这样。”
丘处机道:“前辈,晚辈第一招名叫‘重阳一回春’,一共有九
个变化,前三个变化攻前辈上盘,中间三个变化攻前辈下盘,后三个
变化攻前辈中盘。前辈小心了。”
说罢长剑颤动,似左忽右,似右忽左,虚虚实实,伸缩不定。一
招之间,剑光已盖住孙凤起全身,果然是名家风范。
孙凤起赞了一声:“好!”身形微晃,随意避开快如闪电的几剑。
左手一抬,“咔”地一声,丘处机急忙缩剑,只见这柄精钢打铸的利
剑剑头已被折去一寸半长的一截,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孙凤起手指
轻弹,剑头向着已悄悄溜到门边的褚万乘疾飞过去。褚万乘急忙低头,
“噗”地一下,不偏不倚,把他的衣领牢牢地扎在门上。孙凤起似笑
非笑:“不许跑。否则,下一截剑穿透你的心窝。”
褚万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吼一声:“好,不跑!今天不是你
死,就是我亡!”
手腕一抖,长鞭化作十七、八个圈,劈头盖脸向孙凤起裹来。孙
凤起冷笑一声,伸手便去抓褚万乘鞭头。丘处机急忙横在两人之间,
向褚万乘虚晃一剑,怒斥道:“我给孙前辈演示剑招,你捣什么乱?”
对着孙凤起又是一躬,赔笑道,“前辈,第二招是‘重阳二回春’,
请前辈指点。”
长剑横削,划至中途,突然变削为剁,叫人防不胜防。孙凤起身
形一晃,已闪在剑后,五指如钩,去扣丘处机手腕脉门。丘处机急忙
撤剑回收,同时剑身一翻,剑刃对准孙凤起手指削去。孙凤起手腕稍
抬,避开剑刃,手臂仿佛突然长了半尺,五指仍是扣向丘处机脉门。
丘处机临危不乱,长剑继续后拉,仍削孙凤起五指。孙凤起手指再进,
丘处机再削。如此三番,孙凤起突然长笑一声,手掌一翻,轻轻巧巧
捏住丘处机的剑脊,“喀嘣”一声,长剑立折。丘处机手中只剩一个
光秃秃的剑柄。孙凤起就势手腕一旋,断剑如风,直削丘处机脖梗。
丘处机仿佛没有瞧见,把剑柄一丢,一揖到地:“前辈武功通神,晚
辈大开眼界。‘重阳九回春’在前辈手下走不过两招,看来,看来……
不过,先师生前还另创一门奇门兵刃,比之‘重阳九回春来’厉害十
倍。先师曾叮嘱不可轻易示人。不过我想,今日所遇的乃是前辈,若
能得前辈指点一二,使本门武功更臻完美,先师于九泉之下不仅不会
责怪,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凤起手中断剑在丘处机脖梗处生生凝住,眼中幽幽放光:“好,
暂饶你不死,你且使出来。”
丘处机两手一摊:“兵刃放在屋里,可容晚辈去取来?”
孙凤起手一抬,又折下半寸长的一截剑段,断剑“当啷”落地。
嗤笑道:“好,你去取来。想来王重阳的徒弟也不至于临阵脱逃吧?”
丘处机连连躬身:“是,是。”转身飞奔入内。不一会儿捧出一
样东西,上面用一层黑布盖着。丘处机站在上风头,对孙凤起躬身道:
“前辈,此物只可远望,不可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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