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kem(零度)
整理人: lkem(2001-11-20 21:53:02), 站内信件
|
姐姐是老大,我老三,中间差了足足10岁,按现在的方法来计算,我们之间的代沟大概有5代了。不过我与姐姐仍是很合拍,不知道是我早熟还是姐姐太天真。
少时,父母忙得一塌糊涂,照顾我的任务自然是落在姐姐头上。小时候的我特别调皮,惹是生非没少让街坊邻居告状,为此,姐姐总是在给人赔礼道歉说好话。每次都是保证一大篇,不出两天我又犯事了,姐姐又出面帮我摆平。于是,小时候我最爱说的话就是,我长大挣钱给姐姐买新衣服。姐姐笑。
小学毕业那年,姐姐嫁人了。嫁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姐夫是个长相很白净的男子,可我怎么都看他不顺眼,想不明白姐姐怎么看上他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姐夫都有成见的,他没少被我捉弄,现在偶尔回家,姐夫仍能数落出几件我捉弄他的事情出来。尽管我反对,又哭又闹的,姐姐还是跟姐夫去了。而我,也开始离家在外读书。于是,有好些年,能够见到姐姐的机会很少。
记忆里,有一年李春波的歌《小芳》特别火。姐姐的名字也有个芳字,于是,我固执地认为姐姐与小芳一定有着某种关联。姐姐也有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也有乌黑的大眼睛,也是温柔又善良的。可惜,当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姐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姐姐不再留乌溜溜的辫子,剪短了发,披在肩上,依然美丽却离小芳越来越远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隐隐的遗憾,为大辫子吧。我一直没办法把头发留到超过腰去,而姐姐轻易就可以做到却不留。
从学校毕业,有5年时间没有正经在家呆过。年少轻狂与固执,与父母的关系一度很糟糕。偶尔,会有姐姐写的信,字里行间都是担心。我从来都不回信,不与家人联系,只在父母的生日寄一些钱回去,表示我还活着,而且活得不算太差。故乡,姐姐都离我越来越远了。
2000年的春节。每个人都受着世纪末情绪的影响。一天,看到一篇文章,里面一句话让自己思索了许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从未有过的对家的惦记让自己冲动地给母亲电话,请她去我所在的城市过春节。母亲来了,我却忙得几乎没有时间陪她。每天都叫了保姆带着母亲出去转,保姆是乡下人,能去的也不过夜市与菜市场罢了。那个春节每天都能吃到记忆里家里的饭菜。
春节后,母亲放心不下家里,念着要回去了。临行前才说起,姐姐和姐夫搬回娘家住了,在姐夫家那边,日子太苦了,父亲不忍心让姐姐受苦,把他们接了回家。长大后,第一次认真地与母亲谈起家里的事情,才知道,这些年,姐姐过得并不是太好。那个长相白净的男人,居然不能给姐姐一个安定温暖的家。忆及儿时说过的话,告诉母亲说,姐姐要是愿意,来公司帮我做事吧,至少,可以让她再轻松几年。
母亲回去了。几天后,姐姐背着简单的行李到了。到车站了姐姐才给我电话,那天很早,天气很冷,我穿了大棉袄去接姐姐。远远看见姐姐了,她瘦了,上次见面时柔顺的披肩发也剪掉了,杂乱的短发用橡皮筋绑了一个马尾,在清晨的寒风中看起来有些凄凉。不知道怎么会用凄凉,但,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到楼下的时候,买了豆浆与糯米团,太早,公司没人做早餐的,怕姐姐会饿了。
我要帮姐姐拿背包,姐姐有些客气地说不用了,担心我提不动。我笑了,在姐姐眼里,我或许还是那个总给她添麻烦的小孩子吧。这些年的单独生活,别说一个简单的背包,再重的行李,我不也一个人天南地北地背着走过了么。我没再说话,固执地拿过姐姐的行李,带头在前面走着。姐姐吸一口豆浆,吃一口糯米团在侧面走着,脚步有些迟疑。在那个清晨,我的眼睛被雾都的晨雾打湿了。
姐姐带了许多她自己做的家乡的菜来给我吃。公司一帮同事吃得比我还来劲,姐姐看着这些比她小了许多的女孩抢着吃老菜帮子,笑得很开心。礼拜天,和姐姐去商场,给她添置了一些衣物和化妆品。这些年,岁月的流逝并未让姐姐显老,但皮肤却干燥而且粗糙了。夜里,看见姐姐在镜子前仔细地用面膜敷脸,眼里,有喜悦的光芒。勤俭的姐姐,应该是许多年都不再用化妆品了吧。
安顿好姐姐,我又该出差了。记得那次是去昆明,高原城市。临走前一天,姐姐单独出去了,晚上回来,塞给我一盒红景天,说医生说了,这个对高原反应很有效的。心,又一次柔软起来,我知道姐姐身上一共就带了两百来块钱,她居然舍得去买近两百块的红景天给我。这时才真切地感觉到,我善良体贴的姐姐,真的来到我的身边了。
与姐姐相聚几个月,我又走了,留她一人在重庆。我是不安分的人。公司的事情暂时的稳定了,心思就安定不下来了,远远地跑到广州上学,为了充电,也为了圆自己一个梦吧。从此,与姐姐就只在电话里联系了。听同事说,姐姐适应环境很快,已经可以单独撑起一些事情了。姐姐越来越漂亮了,走出去,别人都打听她有没有谈恋爱,姐姐偷偷得意着。姐姐...我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是正确的,姐姐,快乐起来了。在姐姐不多的青春里,能让她快乐起来,我也很骄傲。
第一个假期回家,很晚了才到。姐姐和同事一起去接我。虽然是夜里,仍可以清晰地看到,姐姐白了,胖起来了,头发又可以披到肩头了。笑起来的时候,酒窝又出现在脸颊上了。有一瞬间的迷惑,这,明明是十年前的姐姐呵,生活真的就那么现实么,大半年轻松的日子,让姐姐又恢复青春美丽了。
整个假期,姐姐除了上班,每天就忙着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什么事也不要我动手做,热情体贴,但,我却有小小的疑惑,姐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刻意的奉承了?私下问了同事,才知道,是姐夫。他一直在后悔答应让姐姐来我这里,成天在家里找父母的麻烦想要姐姐回去,姐姐担心我会要她走。可怜的姐姐。
春节回父母家,姐夫,那个让姐姐不快乐的男人缠着我要我把姐姐还给他。他没有想到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把姐姐带走却无可奈何的小孩子了。我拒绝了姐夫的要求,对他,一向都没有好感,小时候是,如今依然。终于明白姐姐为什么舍得下那几个可爱的孩子随我去了,那个男人,我看不起他。姐夫拿我没有办法的,我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了,我只希望我苦命的姐姐以后的生活少一些忧虑,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回到公司,告诉姐姐,只要她愿意,没人可以让她走的。姐姐眼圈红了,那天夜里,我听到姐姐的房里有压抑的哭泣声传出来。第二天,姐姐开心地上班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能力照顾姐姐多久,也不知道姐姐离开自己的孩子是否真的能快乐起来。只希望,在可能的时候,让她生活得轻松一些,权当,补偿她早逝的青春,权当替父母宠爱一次他们已经无力照顾的女儿吧。
后记:今天,是我农历的生日,家人都习惯给我过农历生日。早上姐姐来电话祝贺我的生日,中午,却听到她有可能感染乙肝的消息,心酸,为我苦命的姐姐为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