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ken_shen(伊面)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19 22:58:3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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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是个有趣的小家伙!”安·雷克笑着摇了摇头,任金黄的头发在从汽车半
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的微风中飘拂。“你记得我们那年是什么时候开始照料他的?”
时间是1977年夏季。当时他们开车去和乔治娜与尤连呆一周时间。两家相见的
最后一次是两年以前。乔治当时认为那个男孩有点奇怪;他在数个场合这么说过—
—不是对乔治娜说,当然也不是对尤连本人说,而是私下对安说过。现在他还是那
么说:
“有趣的小东西?”他竖起眉毛,“我觉得这只是描述它的一种方式。‘奇怪’
这个词更准确。我记得我们上次去的时候他的样子未变——过去的怪婴如今成了一
个奇怪的青年!”
“噢,乔治,那就荒唐了。婴儿各不相同。尤连只是更独特罢了!”
“听我说,”乔治说,“那个孩子到我们那儿去的时候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已
经有像小针一样、尖利得出奇的牙齿了!我记得乔治娜说他天生就有那些牙齿。这
就是为何无法给他喂奶。”
“乔治,”安有点厉声地警告,提醒他海伦就坐在后面。海伦是他们的女儿,
才十六岁,非常漂亮,偶尔表现出早熟的迹象。
海伦有意出声叹息说:“噢,母亲!我知道乳房除了吸引异性这一自然功能外,
还有别的作用。为何您忌讳提它?”
“忌讳!”乔治咧嘴笑了。
“乔治!”安更加大声地发出警告。
“1977年,”海伦嘲笑他们说,“您绝不可能知道。这个家里无人知道。我是
指给婴儿喂奶,是不是?那比在某个肮脏、陈旧、简陋如蚤窝的影院后排让人乱摸
您的乳房更自然!”
“海伦!”安在座位上转身,嘴唇缩成一条窄线。
“已经很长时间了。”乔治有点后悔地看了妻子一眼。
“什么已经很长时间了?”她喝问。
“我的乳房在陈旧简陋的影院被人乱摸。”她说。
安愤怒地哼了一声。“她是向你学的!”她责备道,“你老把她当成人对待。”
“因为她快成年了,”他回答,“你目前只能指导它们,宝贝安,然后它们就
独立了。海伦健康、聪明、快乐、漂亮,又不喝酒。而且已经戴了约四年的乳罩,
每月她——”
“乔治!”
“忌讳!”海伦哈哈地笑。
“不管怎么说,”乔治开始生气了,“我们不是谈海伦,而是谈尤连。我承认
海伦很正常。可是她的表哥——或隔辈表哥,或别的什么东西不正常。”
“举个例子,”安辩论道,“你说他不正常。那么,他反常?欠正常?他有什
么缺陷?”
“一谈到尤连,”海伦在后座插话,“你们俩总是开始争吵。他值得你们争吵
吗?”
“你妈是个很忠诚的人,”乔治偏转头脑对她说,“乔治娜是她的表姐,尤连
是乔治娜的儿子。这意味着她俩碰不得。你妈不愿面对简单的事实,就是如此。她
对所有的朋友都一视同仁:听不进反对他们的任何话,这值得称颂。不过我一是一,
二是二。我总是觉得尤连有点太——如刚才所说,奇怪。”
“你是说,”海伦追问,“有点不正常?”
“海伦!”她妈又抗议。
“这个我是向您学的!”海伦突然打断他,“您总是说同性恋者不正常。”
“我从未谈……谈论过同性恋者!”安大怒,“肯定没有跟你谈过!”
“我听爸爸和您谈话时提到他的一两个男朋友——说某某牧师免职后,成了同
性恋者,”海伦实话实说,“而你回答:‘什么,某某有点不正常?真的吗?’”
安突然攻击她,如果能够着她,很可能早就出手了。她红着脸叫道:“看来将
来我们得把你关在你的鬼屋里,然后才开始说话!你这个鬼丫头!”
“在我也开始骂人之前,也许你们最好这么做。”海伦也不示弱。
“好了,好了!”乔治给她们调停,“观点都摆出来了。不过我们是在度假,
忘了吗?我说可能是我的过错,不过尤连让我感觉不舒服,就是如此。我也无法解
释原因。不过我们在那里的大部分时候,他通常不掺和;我情不自禁地希望这次也
一样。这是为了让我头脑平静。不过他不是我心目中的那种小伙。至于他‘你的父
亲好吗?’——这种问候(海伦以某种方式克制自己的窃笑)——我没法说。不过
他确是被那所寄宿学校开除了,而且——”
“他没有!”安不得不发言了,“被开除,真的!他提前一年获得毕业资格,
比其他同学提前一年离校。我是说,资历——比一般人聪明就证明这个人是同性恋……
狂?绝对不是!这里‘万事通’的机灵小姐考试有几个二等‘优’级,这使得她几
乎无所不知;在这方面,尤连一定跟神似的!乔治,你有什么资历?”
“我看不出你说的跟我说的有什么区别,”他回答,“我听说,大学里产生的
同性恋者比现代中学产生的同性恋者总和还多。而且——”
“乔治?”
“我是个学徒,”他感叹,“你们都很清楚。贸易资历我全有了。然后我成了
一个熟练工——为我老板挣钱的建筑师,直到我最后独立做这一行为止。而且——”
“你有什么学术资历?”她决定问到底。
乔治驾着车,一句话也没说,把车窗玻璃摇下一点,呼吸温暖的空气。过了一
会儿,他说:“跟你一样,亲爱的。”
“绝对不是!”安胜利了,“唉,我们全加起来也没有尤连聪明。我是指在纸
上写东西这个方面。我给他限定时间、他能拿出像样的东西。我承认他不苟言笑,
来去像幽灵一样,比同龄的男孩要沉闷,对生活更不热心。看在上帝的份上,让他
喘息喘息。看看他的不利条件: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完全由乔治娜独立抚
养;自从伊利亚去世以来,她并未时时刻刻与他呆在一起,在十二岁以前他一直住
在那座阴暗的老宅里。难怪他有点沉默不语。”
她似乎因此赢了这一天。他们没再和她相争辩,而且很明显对这种辩论丧失了
一切兴趣。安在头脑中搜索一个新话题,结果什么也未找到,就在座位上放松。
“沉默寡言。”海伦在头脑中思考自己的想法,“尤连沉默寡言吗?”她妈刚
才是指尤连弱智吗?当然不是,她的辩论一直是反对这一点的。害羞?退让?对,
这一定是她的意思。他一定让他觉得害羞——如果对他了解不是更清楚的话。从两
年前开始海伦就比别人对他了解更清楚。至于奇怪——完全不是。但她会怀疑这一
点。她窃笑着。不如让他们继续这么想。至少他们认为他是个同性恋者时,就不会
担心她和他做伴。不,尤连并不完全是个同性恋者。可能是个异性恋者或双性恋者。
两年前,对……
海伦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他与她交谈。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当时是一个美丽的星期六,是十天假期中的第二天;她父母和乔治娜到萨尔科
姆的大海边去日光浴;尤连和海伦留下看房子:他与阿尔萨斯小狗一起玩,她则探
索花园、大粮仓、破败的旧马厩和黑暗、密集的矮林。尤连不喜欢沐浴。事实上他
恨太阳和大海,而海伦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愿与父母呆在一起。
“跟我一起散步吗?”她发现尤连和蹒跚学步的小狗呆在阴冷的图书馆里就催
促他。他却摇头。
在太阳似乎从未到达的这间房子的阴暗角落里,他显得脸色苍白,笨拙地倚在
一个靠椅上,一只手抚弄小狗耷拉的耳朵,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
“干吗不行?你可以带我去看墓地。”
他看了小狗一眼:“假如它走得太远了,就会累着的。它还走不太稳。我在太
阳下容易晒着,所以不太喜欢太阳。何况我在看书。”
“跟你在一起没什么意思。”她有意噘着嘴告诉他。然后问:“谷仓顶上的干
草棚还有草吗?”
“干草棚?”尤连有点惊讶。他不潇洒的长脸在沙发背的黑绒布的映衬下,成
了一个软球。“我好几年没去那里了。”
“你在看什么书?”她挨着他坐下,伸手去抢他长指头的软手松懈地握着的那
本书。他往后退,不让她抢书。
“不是给小女孩看的。”他不动声色地说。
她受了挫折,就一甩头发,把整个大房间都扫视了一遍。房间很大,从中间隔
开了。像一个公共图书馆:书架从地面排列到天花板,四面的墙都是放满了书的壁
龛,散发出尘封和发霉的旧书气息。由于充满了这种气息,所以她几乎不敢呼吸,
以防自己的肺部充满文字、墨水。干胶和纸纤维。
房屋一角是一个不深的壁橱,门敞开着。地毯上脱线的痕迹显示出尤连拖着一
架梯子到某处书架旁去的路线。最上面一架的书几乎掩藏于阴暗之中,老蜘蛛网上
积满了灰尘,不像低层的书码放那么整齐;顶层这些书随便地堆放着,一片杂乱,
好像最近被人翻动了。
“哦?”她站了起来,“我是个小女孩,对不对?那你又怎么样?我们就差一
岁,你知道……”她走到梯子旁,开始往上爬。
尤连的喉结在喉咙里上下滚动。他把手中的书一撂,站了起来。“别动最顶层
的那一架。”他来到梯子脚下冷冷地说。
她不理他,只顾看着书名大声念出来:“《人类磁性》(科茨著),或《如何
催眠》。哇!不懂!狼……哦,《使人变狼术》。嗯?还有……《好色的比尔兹利》!”
她高兴地拍着双手。“什么,是淫秽的图画,尤连?”她从架子上把书取出来,打
开阅读。“哦!”她更轻声地说。打开的这一页的黑白图画表现的不只是色情,简
直是兽性。
“放下!”尤连在下面嘶叫。
海沧放下《比尔兹利》,开始浏览其他书名。“《吸血行为》——哇!《登徒
子与慕男狂的性能力》、《施虐狂和性偏差》。还有……《寄生生物》?种类真多!
这些老书一点也未蒙尘。你常读吗,尤连?”
他摇了一下梯子,并且坚持说:“快从上面下来!”他声音很低,但带有威胁
性。似乎是喉音,比她以前听到的更深沉,但已经根本不是青少年的声音了,而差
不多已经是男人的声音了。然后她俯视着他。
尤连站在她下面,在她的膝盖下凌厉地仰望。他的眼睛像纸做的脸上打出的孔
一样,瞳孔像黑色大理石一样闪亮。她使劲盯着,可是他们的眼睛并未相遇,因为
他并未注视她。
“唉,我确实相信,”她当时逗趣地告诉他,“你真是相当淘气,尤连!由于
这些书和一切……”她因为天热而穿上了短衣服,此时非常高兴。
他转移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闪到一旁。“你……你想看谷仓?”他的
声音又变柔软了。
“我们可以去看吗?”她转瞬之间就下了梯子,“我喜欢旧谷仓!可是你妈说
不安全。”
“我认为够安全的,”他回答,“乔治娜什么都担心。”他从小就称妈妈为
“乔治娜”,而她似乎并不介意。
他们穿过杂乱不堪的房间,来到前面;尤连抽身去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儿。回来
时戴着眼镜和一个耷拉的宽檐帽。“现在你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个面色苍白的墨西哥
匪徒。”海伦引路时告诉他。黑色的阿萨斯小狗在他们脚后翻滚;他们向谷仓走去。
事实上,谷仓是一个简单的石头外屋,一排厚木板横搭在高梁上,构成干草棚。
隔壁是完全坏了的马厩,成了一堆破败的老建筑。四五年前,博德斯库允许当地一
个农夫的马驹在墓地过冬时,为他们在谷仓堆干草。
“你们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这么大的地方居住?”海伦问他。他们通过一个嘎
吱作响的门,进入谷仓中的阴暗之处,只见灰蒙蒙的阳光和仓惶逃窜的老鼠。
“对不起?”他心里在想别的,所以过了一会儿才回答。
“整个这个地方。那堵环绕谷仓的高耸石墙围了多少土地?三英亩?”
“只有一英亩半。”他回答。
“一个巨大的杂乱房间,包括老马厩、谷仓、一个杂草丛生的围地——秋天还
有一个阴蔽的矮林可以穿过;所有这一切都在褪色!我是说,为何两个普通人需要
这么多居住空间?”
“普通人?”他好奇地看着她,墨镜片后湿润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认为自己
是普通人吗?”
“当然。”
“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是个非凡的人。我也是,乔治娜也是——我们三个
人非凡的原因各不相同。”他的话听起来非常真诚,几乎有点攻击性,似乎是否认
她对他的驳斥。然后他耸耸肩说:“不管怎么说,问题不是我们为何需要这么一个
地方。这个地方本来属于我们,就是如此。”
“你们是如何得到的?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是你们买的!一定有许多其他舒服
的地方可以居住。”
尤连穿过成堆的老石板和锈迹斑斑的破工具之间的铺面地板,来到敞开的木梯
脚下。“干草棚。”他用黑眼睛盯着她说。她看不见那些眼睛,但是可以感觉到。
有时他似乎在梦游,所以动作很不稳定。爬楼梯时他就是这个样子——极其缓
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还有草。”他说话的声音像深水池一样倦怠无力。
她注视着他,直到看不见了为止。他有点瘦,好像饿了。她爸认为他柔软,而
且有点女孩子气,可是海伦的想法不同。她把他看作一只聪明的动物——狼。有点
鬼鬼祟祟,可是又考虑周到,而且时刻做好准备,等待机会……
她突感闷热,大吸了三口空气,然后才跟着他往前走。往上小心地攀登术梯时
说:“我现在记起来了!这些房子是你曾祖父的,对不对?”
她出现于干草棚之中。三大捆干草堆成一个尘封和枯萎的金字塔,因岁月流逝
而变白了。阁楼的一端是敞开,突出的山墙使它免受风雨侵袭。稀薄的热光束透过
瓦片之间的裂缝斜射进来,像琥珀粘住苍蝇一样截住尘埃,在地板上形成黄色的光
圈。
尤连掏出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最上面那捆干草扎束,使它像一本古书一样散
落了,于是他把一大抱拖到地板上。
“给吉普赛人当床,”海伦想,“或是给淫荡之人当床。”
她躺下了。知道自己俯卧的时候,衣服拱到了衬裤以上。但她没作任何整理。
相反,她还把腿张开了一点儿,扭动屁股,试图让人觉得自己的动作是完全无意识
的——实际上当然是有意识的。
尤连纹丝不动地站了很久,她能感觉到他在看着她,不过她只是把双手窝成杯
状,托着下巴,向阁楼敞开一端的外面眺望。由此你可以看到围墙、弯曲的车道和
矮林。尤连的阴影挡住了几束阳光,使她屏住呼吸。干草动了,她知道他像森林里
的狼一样猫在她身后。
他耷拉的帽子掉在她左边的干草里,墨镜扑通掉进帽子里;他躺在她右边,手
臂偶尔不经意地放在她的腰上,动作简直轻如鸿毛,可是她觉得像一根铁条。他躺
的地方不太靠前;用右手撑着下颌,看着她。他的手臂那么放在她身上,一定很不
好受。他承受着手臂的大部分力量;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开始发抖,可是他好像不在
意。他当然不会在意,是不是?
“对,是我外曾祖父的,”他最后才回答她的问题,“他出生在这里,也死在
这里。这个地方传给乔治娜的母亲。她的丈夫——我外祖父不喜欢这个地方,把它
租了出去,搬到伦敦去了。他们去世后,又传给乔治娜。当时由住在这里的上尉终
生租赁。最后他也大限已到,乔治娜就带着我一起来出售这些房子。我觉得我当时
还不到五岁,可是我喜欢这个地方,并且跟她说了。我说我们应该住在这里,乔治
娜认为我的主意不错。”
“你真了不起!”她说,“五岁时的事情我一件也记不起来了。”他的手臂此
时直接滑过她的身体,所以他的手指差点摸到了她臀部曲线下面的大腿部位。海伦
感觉那些手指释放一种近似电击的东西。她知道它们不带电,不过却给人以电击的
感觉。
“几乎从我出生以来的一切事情我都记得,”他极其平和地告诉她,声音简直
有催眠的作用。“有时我甚至觉得出生以前的事我也记得。”
“嗯,这可能是你‘非凡’的原因,”她告诉他,“我跟别人的不同之处又是
什么?”
“纯洁无瑕,”他马上“嗬嗬”回答,“而你又不想纯洁无暇。”他的手摩挲
着她的臀部,带电的手指顺着臀部的曲线来回触摸。
海伦发出叹息,把一根草放于牙齿之间,慢慢翻身,然后仰卧着。她的衣服往
上拱得更多了。她不看尤连,而是睁大眼睛盯着头顶上斜排的瓦片行列。她转身时,
他的手也往上移了一点,可是并未拿走。
“我不想纯洁无瑕?你为何这么想?”她想,“是因为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尤连又用男声回答。过去她未注意到他从童声到男声的缓慢转换,这次才注意
到了。
他说话时声音浑厚、幽暗:“我读过这方面的书。像你这么大的所有女孩子都
不想纯洁无瑕。”
他的手放在她肚皮上,在肚脐上流连,下滑,钻入她的衬裤带子以下。她用手
截住了他。“不,尤连。你不能。”
“不能?”尤连梗塞了,“为什么?”
“因为你说得对:我纯洁无瑕。而且时机未到。”
“时机?”他又颤抖了。
她把他推开,突然叹息道:“噢,尤连——我出血了!”
“出血——?”他从她身边滚开,蓦地站了起来。她很惊讶地盯着他站在那里。
他好像发烧的人一样发抖。
“对,出血,”她说,“你知道,这很正常。”
他脸上失去了苍白,像一个醉汉的脸一样充血,涨得通红,黑眼睛眯成一把利
刀。“出血!”他这次终于噎出了一个整词。他手弯成爪,向她伸出手臂,她马上
觉得会受到他的攻击;她还可以看到他的鼻孔在张大,嘴角在紧张地抽搐。
她第一次觉得害怕,觉得他有点奇怪。“对。”她低声说,“每月一次……”
他的双眼睁大了一点。瞳孔似乎充满了血丝。光在闪烁。“啊!啊——出血!”
他似乎刚懂她的意思。“噢,对……”他打了个趔趄,转过身,跌跌撞撞地下了楼
梯,走了。
然后海伦听到了小狗欢喜地狂猜(它爬不上楼梯,所以只能呆在梯子下),然
后跟着尤连回到屋里去了,哀鸣与吠叫也渐渐远去。她这才松了口气。
“尤连!”她对着他身后叫喊,“你的墨镜和帽子!”他即使听到了,也不会
回答。
然后这一天当中她再也找不着他了,也没有用心去找他。她很自傲;他也不来
找她,剩下的假期里她与他打交道也不多。也许这样最好,因为她一直纯洁无瑕。
两年前她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她想起他时,还记得他的手在她的肉体上的烧灼感。现在返回德文,车外
的乡村一闪而过,想知道阁楼上是否还有草……
乔治对尤连也有自己内心的看法。安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却改变不了他对
尤连的看法:那个小伙子在几个方面都很奇怪。不只是洗礼时的不快让乔治生气;
这个青年神秘的行为当然也让人心烦。他也有病,不是心理上的病,也不是生理上
的病,而是一种全面的病态。有时看着他,或冷不防地侧视他,他仿佛被突然打开
的电灯所惊吓的螳螂,或是一只奋力向前、退潮以后被困于沙滩上的水母一样。你
几乎可以感觉他身上有某种东西在沸腾。如果这种东西既不完全是心理上的,也不
完全是生理上的,可是又包含二者,那究竟是什么?
难以解释。也许它是心理、生理和灵魂三方面的?只是乔治不太相信灵魂。他
不是怀疑灵魂,而是希望有证据证明它的存在。他死亡的时候很可能以防万一,祈
祷过,不过在此之前……
至于安曾说的尤连在学校的情况:对,关于它的全部情况都对。他提前参加了
一切考试,通过了每一门,但这不是他提前离校的原因。乔治有个文稿起草人,叫
伊安·琼斯,在他伦敦的办公室工作,有一个小儿子和尤连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安
当然不会听这一切,但有关尤连的流言蜚语到处都是。尤连可算是半个同性恋者,
勾引过一位男教师,把对方的性欲激发了。而尤连一旦压在对方的身体上,就成了
一个恣意作乐的人,用阳物在对方身上每一处性交。对方责备尤连。这是一个故事。
接着:
上艺术课的时候,尤连绘的画使一位很温柔的女教师动手打了;她还直捣他的
床位,烧毁他的艺术作品。尤连个性散漫(乔治不知道他们是否仍然那么待他),
人们发现他脸上、手上粘满了脏东西和动物内脏,独自游荡。他一只手拎着一只还
在冒着热气的小野猫的尸体。他说是别人干的,可是这个地方是个沼泽地,方圆几
英里无人。
不仅如此。他似乎梦行,把小男孩们的屎尿都吓了出来。使学校不得不派晚间
警卫在他们宿舍门口站岗。这时,校长与乔治娜作了一次长谈,她同意尤连离校。
不管是自动离去还是被开除,都是为了保全学校的名声。
还有其他次要事情。不过上述故事包括了基本内容。
就因为这些理由,乔治不喜欢尤连。当然还有一件事的来历跟尤连本人一样久
远,而且铭刻于乔治的脑海,不可磨灭。
乔治仿佛看到一位老人临死时,把床单抱在胸前,最后低语:“给它施洗?不,
不——绝对不能!先给它驱邪!”
安不得已的时候说话也很刻薄,不过极为善良。即使她有自己的看法,也不说
任何伤害人的话。
她在私下承认对尤连有看法。
现在她往座位后部挪了挪,伸展身体,感受从半开的窗户外吹人的凉风;此时,
那些想法又冒出来了。都是些奇怪逗趣的事情:一只绿色大青蛙;她左边的乳头不
时发出的疼痛。
很难对那个像青蛙的东西聚焦;更确切地说,她不喜欢对其聚焦。就个人而言,
她连一只苍蝇也伤害不了。当然一个才五岁的孩子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能意识
到吗?问题是,自她了解尤连以来,他总好像完全了解自己的作为,甚至在婴儿时
就已经完全了解了。
她称他为“有趣的小家伙”,而事实上乔治说得对:尤连还不只是有趣。还有
一点——他从来都不哭。这种说法也不太对,他饿了的时候,至少很小的时候哭过。
他在直射的阳光下也哭过,很明显这是由从婴儿时期就有的俱光症引起的。对了,
他至少还在洗礼上哭过,虽然这次哭本身好像显得更像愤怒或暴怒。据安所知,他
从未接受过合适的洗礼。
她任由思绪控制自己,开始回忆。海伦出生的时候,尤连刚开始瞒珊学步。过
了一个月左右,可怜的乔治娜才恢复健康,能够回家,就把他接了回去。安清楚地
记得那个时刻。她奶量多,身体胖如黄油,脸色红润,多么健康!她一生中最快乐
的时候莫过于此刻了。
海伦刚满六周的那天,安给她喂奶。这时尤连像一个小机器人一样蹒跚走来,
寻找被海伦剥夺的一点额外感情,甚至嫉妒她,因为他不再是无比重要,出于冲动
——由于同情这个可怜的小孩而产生的痛苦,她抱起他,亮出左边的乳房,给他喂
奶。
回忆这些的时候,乳头上的阵痛又像黄蜂叮螫一样让她难受。“噢!”她从半
睡中醒来了以后说。
“你没事吧?”乔治立即询问,“把车窗摇低一点,让我们呼吸点新鲜空气。”
汽车发动机的不断咕哝又把她唤回了现实中。“我痉挛了,”她撒谎,“浑身
像针毡般难受。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歇一会儿吗?——比方说下一个咖啡馆?”
“当然可以,”他回答,“现在随时都能找到一个。”
安垂头弯腰,勉强回到记忆之中。对,给尤连喂奶……她抱着两个婴儿坐下来,
两个人——海伦在右边、尤连在左边吮奶,而她在打瞌睡。有点奇怪的是:一种她
无心抵挡的倦怠袭上身来。然后她觉得疼痛,立刻就醒了。海伦在哭泣,而尤连一
身血淋淋的!
她以近于震惊的样子盯着这个蹒跚学步者。他奇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的脸。他鲜红的嘴像七鳃鳗一样粘在她的乳房上!她的奶和血沿着她的乳房肿胀的
曲线往下流;他的脸上沾满了血,闪着红光,以至于他看起来像一条贪婪的黑眼水
蛙。
她给自己和尤连清洗以后,看到了尤连如何撕咬她乳头周围的皮肤:他的牙齿
留下了一些极小的牙痕。撕咬的伤口过了很长时间才愈合,不过叮螫的感觉从未消
失……
然后出现了青蛙那一幕。安确实不愿再想这一切,可它总是索绕于脑海,挥之
不去。这件事发生于乔治娜变卖在伦敦的全部财产,即她和尤连离开城市去德文的
老宅居住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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