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oriosity(亮)
整理人: neptunefish(2001-11-23 22:59:4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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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天空中划着巨大的闪电,暴风雨。我在医院中焦急的等待自己孩子的降生。
我记得当天的这个时间是有场手术的,看身后墙上的钟,准八点时,医院的灯会突然爆熄,一道闪电划过,走廊里刹明刹暗。然后我冲进手术室,应该有婴儿的啼哭声,人们的慌乱声,器皿的坠地声与我妻子惨痛的叫声,世界对我来说,顿时只剩这些,慌乱成一片……
当~~~~
钟准时到达八点,医院果然陷入一片黑暗中,天空一道巨大的电光划过,我冲进手术室,却空无一人,死寂……
记忆中,我混乱地走了出来,走廊里,有护士用婴儿的头骨当网球打,有医生对我露出狰狞的笑容。我全然不顾,继续神情呆滞的向前走去。
手脚冰凉,于是我照着我的记忆走出去,仍然空无一人,闪电……
此时,我的梦就醒了,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一身冷汗。床帘厚重的将我与外界隔离,我打开床灯,想抽支烟,从那个循环往复的梦里清醒过来。但是,不行,尼古丁只是让我更迷茫于现实和梦境间。从未经历过,一个梦,反反复复的做着。我想或许是生活在都市中,积压太重的工作压力。有理由安慰自己,却不敢再睡下去,黑暗里,有猫在琴键上踏过的声音。再过两个小时,凌晨五点,隔壁不满十岁的邻家小男孩将起床练钢琴,我已经断断续续听了数个清晨,巴赫的《小步舞曲》。
51234511~~~小男孩的手指不灵活,大概是没人教的缘故,总觉得是只用一根手指弹出来的。冬天,能在开满暖气的屋子里听出寒意来。我开始想那小鬼的妈妈,真是令人想入非非的寡居美人,可惜,去年死了。还是我抱着送去医院的,真迷人啊,尽管患着急性阑尾炎,脸部因为剧烈疼痛有些扭曲!但还是很令我满足的,真可惜啊,美人不长命!我坐在外面等,小男孩守在妈妈身边,然后医生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人死了,一个生命就终止了。想起,那女人以前的每个清晨,只要遇上,总会温柔的问声好,就不禁开始惋惜,如果女人还活着,我会否可能成为那小鬼的新父亲?
唉~~~~为这样的憾事,我打算再多抽一根烟。
天亮时,被闹钟震醒,发现自己早不知何时就睡着了,香烟刚巧掉进床下我乱放的水杯里,没燃到地毯。披着被子哆嗦着起床了,泡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拧响收音机,对着的窗子发呆。
收音机前天被我掉到浴缸里了,抢救后晒干,但是播报的声音已经不再清楚了,带着很明显的沙沙声。如果这种声音再持续下去,我决定咬咬牙,把那台看中很久的环绕立体声音响买回来。
现在播报沙~~~~~新闻,沙~~~~~~~~~~多起连环凶杀案,死者多沙~~~乞丐,沙~~~~~~~~~无人认领。尸体共同处,沙~~~~~~~~~~
我狠命拿起收音机在地上敲了一下,沙声更响,然后收音机宣告寿终正寝。没听到这几天城里传闻四起的连环凶杀案,少了吓唬女同事们的话题。胡乱刷了牙,很用心的剃完胡子,洗完脸。穿上我价值不菲的西装,出门上班。现在,邻居出来向我道早安的,是一个干瘪的老太太,小男孩的奶奶。门一开,琴声当当乱响,老太太冲我笑,露出几粒烂玉米般的牙,然后拎着袋垃圾和我一起走出去。
小男孩子我倒是很久没见到了。替老板赶了一个早上的报告,中午吃饭时,偶尔闪过的念头。餐厅里,果然喧哗着早上我没听清的新闻。
“听说是第五个了吧!”
“肯定不止,左手全都被割掉了呢!”
“为什么都是乞丐呢?”
……
我闷头吃着咖喱饭,肩膀猛被人拍了一下,身旁坐下一个人来。
“今晚,我去你家吧!”老板的秘书TAYO,不漂亮,却是一个完全由内向外透出媚惑的女人。突然提出这句话,尽管我表现的很受宠若惊,心里是极度鄙视的。我献了一个月的媚,她都没有给我过正眼看,上星期我放弃了,忽然冷淡下来,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我在餐巾上写下地址,她不露声色的拿了过去。
所以即使有这样的艳遇,我也不愿下班后匆匆赶回家收拾一团杂乱的屋子。我在路边喝了一罐啤酒,想着她在门口等我,被冷得直跺脚的样子。然后我经过垃圾站,被邻居的老太太叫住了。
"你的朋友正在我家陪阿驿玩呢。"
"嗯?"我没听明白。
“那个高高的,很时髦的……”老太做手势。我猛得知道正是TAYO。
“怎么可以这样打扰!”我直奔官武家而去。
TAYO正和阿驿,邻家的小男孩玩遥控小汽车,两个人追着小汽车跑,她盘着的长发都散下来了,从没见过她如此童性的一面,我叫她跟我回去,阿驿拉着她的手不肯放。这时老太太赶回来,他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
“我以后每天都来陪阿驿玩!”TAYO竟然做下了如此不负责任的承诺。
然后我们回房,在一屋狼藉中狂乱。事后,我点了一支烟,盖好身上的被子。
“那个小孩子很可怜,怎么可以那样不负责任的骗他。”
“我哪有骗他?”她随手接过我的烟抽。
“说什么以后天天会来陪他,看见你离开时他看你的眼神吗?随口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是欺骗,何况是那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我从不是那样的人!”她一本正经的看着我。
“哈”我白了她一眼。她玩笑似的给了我一耳光。
“我决定从明天起就搬来和博野君你一起住。”
“你,你是指同居?”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她证明了自己不是只说不做的人。第二天晚上,我又从官武家将她领来,和她一堆的行李。
“你从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倚在卧室的门框上,看她往我的衣橱里挂衣服。阿驿跟着来了,在一旁吃她买的糖果。
“只是一个人住太久了觉得孤独,女人也是害怕漫长的夜晚的。”她对我笑“以前租的房间又正好到期了,现在搬来跟你一起住,可省了一笔开销,这样移民的钱又能多存一点了!”
“原来是这样!你这家伙!”
“叔叔的屋子像垃圾桶!”阿驿舔着棒糖看着我随意扔在地上的几双袜子。
“你给我回去。”我从腰部横抱起他,装做要把他扔出去。阿驿和TAYO一起大笑起来。两个喜欢疯的人。
然后我竟然和他们一起玩拼图,直到十一点,阿驿才被奶奶接回去。
一清早,我睁开眼。TAYO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她吃着煎鸡蛋,听着耳机。
“知道吗?又死了一个。”
“死什么?”我起床穿衣服。
“连环凶杀案啊!”
“哦”
“你真是个冷漠的人。”
“呵呵……”我不置可否的笑,坐下吃她准备的早饭。
她从身后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博野君的妻子吧!我理东西时找出来的。”
那是一张双人照,我怀中幸福的女人只是以前的一个恋人。
“不要随随便便的关心别人的事。”我抢照片,被她不依不挠的挡回去,我看着她,猛得想起自己的恶梦。我决定开一个玩笑,于是开始故做深沉。
“那个女人确实是我的妻子,几年前怀上我的孩子,胎位不正难产,当时我们住在乡下,医院的条件极差,抢救时竟然停了电,当时医生正出来问我是要孩子还是要妻子,我决定要孩子。结果因为手术无法正常进行,两个都死了。”
“太不幸了!” TAYO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可你为什么选择要孩子?难道你不爱你的妻子吗?”
“医生说她失血过多,救活大人的可能性不大。”我突然站起来按住她的肩头“你见过自己所爱的人遭受痛苦时的悲惨表情吗?你看见过他们眼里绝望的眼神吗?你听见过那种欲死不能的呻吟吗?当时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得到解脱,而解脱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她在留下生命的延续后死去。”
TAYO手里的叉子也落了,恐惧的看着我“你真是可怕!”
然后我大笑,告诉她那全是编出来的谎话,照片里的女人我许多旧女友中的一个。甚至连名字我都记不全了。TAYO又扬手玩笑似的给了我一个耳光。
那天她来例假,不想去上班,我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晚上回家,她做了晚饭等我,一脸严肃。我问她怎么了,她不愿说。直到凌晨四点,我被同一个恶梦惊醒,我大叫着坐起来,看见TAYO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沙发上看着我。暗蓝色的灯下,她的眼神,让我觉得阴森。
“博野君,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些什么吗?”
“做了个恶梦。”我对自己的大叫表示歉意。
“不是。”
“不是?”
“我上洗手间,凌晨一点多,然后听见你起床,我出来看,你知道吗?你在梦游,你穿好衣服走出去了,直到刚才回来,脱下衣服又睡了。”
“不可能~”我看看自己,和十点钟睡下去时一样,身边扔的衣服也是没什么变化。
“博野你知道吗?我今天去官武家,阿驿的奶奶告诉我,你租的这间屋子的原主人是因为妻子与孩子难产,双双死在医院里,然后自杀的!就在这个屋子里!所以你才会有那样的故事来骗我是不是?”
“什么……”我对这一切突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决定明天就搬离这里,博野君,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去看医生。”她走向厨房,然后拿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刀走进来:“这是你刚才带回来的东西。”
然后,我们几乎坐着等到了天亮,不断的抽烟。TAYO又请了一天的假,在家里整理东西,我去公司上班。公司里仍在传城里的那桩凶杀案。
“知道吗?又死了一个。”
“太可怕了,警察都在吃干饭吗?”
午休时,我吃了两片镇静药,拨通了一个心理诊疗医生的电话,预约了时间。一个下午,思绪都很混乱,我想到晚上回去时,TAYO应该已经不在了,是否应该快点换个住处,那些乞丐……
果然,晚上回到家,空无一人。我不敢睡,猛抽着烟,直到凌晨五点,阿驿开始弹巴赫的《小步舞曲》。
这时电话铃响了。阿驿的声音。他用了免提。电话里的琴声和空气中的凝结在一起。
“叔叔为什么要赶走阿姨?”
“是阿姨她自己要走的。”
“我不要阿姨走,一定是你欺负她了。”
“小孩子您懂什么,一大早练琴你吵不吵?!”
阿驿开始沉默,很用力的揿着琴键。然后他问我。
“叔叔,你为什么总爱跟着我?你也不希望看见他们痛苦吗?”
“你瞎说什么。”
那头,阿驿挂了电话。琴声消失了。
第七夜。
在此之前,我继续上班。TAYO依然没有来。我打电话给房东,退了房子。忽然觉得今天没有看见许多人,邻居老太太,TAYO,包括阿驿。
在一天脑中的绝对混乱后下班。我站在自己与官武家的门口,我希望老太太打开门对我打招呼。突然想起琴声,想起阿驿说的话。
“叔叔,你为什么总爱跟着我?你也不希望看见他们痛苦吗?”
我觉得恐惧,于是按响官武家的门铃,许久后,阿驿来开门,我走进去,他在我身后关上门。我看见老太太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面色很安详。我走上去,却发现她已经死了很久了。骇然转身时,阿驿将刀子捅进我的腹内,我倒在地上看见躺在里屋地上的TAYO,溅了一地的鲜血,几乎干涸,那是昨夜就已经发生的事。现在我听见自己的鲜血落在地上的声音。
“阿驿你!”
“她们都不会再醒来了。昨天阿姨过来告别,因为奶奶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于是我给她吃了药,我想让她睡着,睡得久一点就不会骂我了。可是阿姨摇不醒奶奶,阿姨就问我,她还说她要打电话报警,我很害怕,我不想让她大喊大叫。我知道你现在也会骂我的。”
“阿驿,把电话给我,我不骂你,快给叔叔打电话找医生。”
“不要,医生救不了你,他们连妈妈都救不了。他们只能让你们更痛苦!”阿驿哭了。“叔叔,你知道吗?妈妈当时的手就这样紧紧的攥着,我知道她很痛,很痛,我不想让她那样难过,我看见滴管上的旋钮,就把它扭快了,这样药水就可以快点进入妈妈的身体,妈妈就会好了。但是妈妈还是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得妈妈的那只左手攥得这么紧,很痛,很痛。”
他说到这里,竟然把电话线剪断了。我感到绝望,我怒吼。
“那你就杀人吗?你杀那些乞丐,还杀了自己的亲人,你简直是从地狱来的孩子,你有什么权力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除别人的痛苦,难道只有死亡才能做到吗?”
我喊得是他听不懂的话,他活在那个年纪,那种思维方式里。可是他奇怪的看着我。疑惑不解。
“叔叔,那些乞丐并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晚上常睡不着觉,我就翻了窗出去乱转,后来有一天,我看见你也从家里出来,你闭着眼睛,我就跟着你看你干什么?原来你总是找那些睡在路边的乞丐,你骂他们四肢健全,但不知道找工作,就知道伸手向人乞食,你说他们可耻,然后就杀了他们。而我做的只是在他们的左手上放一把刀,然后用脚踩下去,这样他们就没有左手了,他们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说完一切,他只是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恶梦。
我知道不久后,我即将沉沉睡去。
永不苏醒。
---- 属于我的那份孤独,谁又能知道呢~
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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