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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黑眼睛苏珊】(三,四)
发信人: blinder(瞎子)
整理人: happystar(2001-11-01 20:24:47), 站内信件
三 

房门口,我坐在她沉重的行李上不停喘气。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了。腰疼得越来越厉害。李卫东,这才三楼啊。张莉一进门,就把所有的窗户打开,让浑浊的口气散发出去。 
“对不起……屋里……有点乱……这就是……临时措施……的局限。”我喘着粗气说。 
她什么也没回答,手脚麻利地归置东西。我觉得歇够了,开始把俩箱子往屋里挪。天很热,我打开空调,两人坐着喝水。 
“这公寓多少钱一个月?” 
“这种一房一厅的350,包水不包电。这是整个拉雷多最便宜的了,”我在最字上强调了一下,“因为地段不好,在DOWNTOWN,房子也老。不过比学校强多了,那里四人间的每间就四百多。” 
“还是贵啊……李主席……” 
“别叫我李主席,叫老李,或者李卫东。” 
“噢。老……李……卫东,有没有更便宜的?” 
“再便宜就是和别人合租的HOUSE了。不过要碰,不是到处都有的。大概二百到三百吧……对了,我那里有报纸,对,就在你屁股底下……你翻一翻广告吧。” 
十分钟后,她很失望地放下电话,又不甘心地问我:“你还有别的报纸吗?” 
“没了。拉雷多很小,只有这一份报纸。” 
“什么破地方,还不我那儿的乡下呢!”她气鼓鼓地去倒水。 
“你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我一边跟她说一边从钱包里掏IP电话卡。她正在倒水,背影迟疑了片刻,然后我听到她说:“不用了,谢谢。我在达拉斯机场已经打过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张莉开始困得东倒西歪。我赶紧拦住她: 
“现在千万不能睡,必须倒好时差。否则以后你就惨了。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什么,飞机上吃过了?……那你再坚持俩钟头,我带你去吃晚饭,这里有家中餐馆……不想吃饭?那不行,给新同学接风是我们学生会……什么,就想睡觉?……绝对不行绝对不行……这样吧,你去冲个凉,清醒清醒……没关系,我有新毛巾,先别开箱了,你等着,我给你拿……不许躺下!” 

两小时后,张莉坐在餐桌前哈欠连天,我则是忧心忡忡看着她食欲不振的样子,喋喋不休: 
“多吃点儿吧,这是BUFFET,吃多吃少都是一个价钱的。一定要吃回来啊,八块钱够我吃一礼拜的了。吃水果有什么用,多吃点鱼,这儿鱼很贵……想吃海鲜?嘿嘿,四块一位的BUFFET餐厅还想有海鲜?炸鱼块就是海鲜了,多吃点儿吧。” 
看着张莉百无聊赖地拨弄盘子里的鱼块,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一个点子,神秘地说:“张莉,我给你拿点特殊的,保证你不困。” 
“什么啊?”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你等着。”我边说边离开餐桌,过一会儿我回来从她背后递给她一个小杯。 
“啊,冰激凌,太好了太好了。” 
她果然精神了些,飞快地吃起来。我总算松了口气,微笑着看她: 
“要想吃还有,那边有冰激凌机,随便吃。柜台旁边的冰箱里有CHEESE CAKE,味道相当好,去试试吧。记住,一次别拿多了。” 
看她不再犯困,我开始低头对付第三盘食物。 
在我吃得开始恶心的时候,她已经消灭了五杯冰激凌和六个CHEESE CAKE。我觉得带她来吃BUFFET实在是个英明的决策。 

下午五点到八点是倒时差最难受的时候,为了让张莉坚持住我带着她逛街。拉雷多只有一个MALL,并不大。我们在商店之间漫步流连。她慢条斯理地翻着女装,偶尔拿出一两件在身上比划比划,然后放回去。在护肤洗浴品专卖店里她看得最仔细,不厌其烦地拿下展台上每个BODY LOTION,打开盖轻轻嗅嗅。我听天由命地跟在后面,表情坚毅。 
她终于忍不住了,手里拿着一个淡绿色的LOTION压低声音问我: 
“李卫东,这儿能还价吗?” 
“不知道,我没在这儿买过东西……你不用那么小声儿,他们听不懂……这种东西我一般到WAL MART去买,那里便宜。” 
“噢。”她看了看价格标签,把东西摆回架子,又不甘心地拿下来闻了闻再放回去。 
“我们去WAL MART,好不好?你也得买点日常用品了。”我打了个哈欠,说道。 
在灯火通明如同仓库的WAL MART里,她几乎什么也没买。我有点奇怪,说牙刷总要买一把吧,她说她带了。然后又在洗发水浴液柜台那边不停地闻各种牌子的LOTION,仿佛一只猎狗。这个联想让我不禁笑出声来,怕她听见,赶紧忍住。她正很专注地比较两个牌子,嗅来嗅去,并没有发觉。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拿了那个贵一毛钱的,回头看着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这个好闻,就是贵了点。” 
“不贵不贵,这个牌子正在大减价,你运气太好了。”我指给她看货柜上黄色的半价标签。她的神情立刻欣慰无比。 
我们拿着这唯一的购买品走出WAL MART,外面夜风凉爽。她兴致很好,一蹦一跳的,我猜是买了减价货的原因。她一边和我笑嘻嘻说话一边轻轻用手把吹乱的长发拂到耳际,灯光下那张脸娇媚生动。 
回到家的时候张莉已经非常精神,我知道她已经熬过最困的时候。一到屋她就说要洗澡,我一怔:你不是洗过了么?她说那是冲凉,现在要彻底洗个澡,把衣服换了。说着晃了晃手中的BODY LOTION,笑得调皮。我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两个人都傻愣愣站着,我看了看她,发现她也看着我,表情尴尬。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恍然大悟,赶紧说哦对不起,退出了卧室。她立刻把门关上了。 
我回味着自己刚才的愚蠢,打开了电脑。一边上网一边听着传来的隐隐约约水声,心不在焉。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起身的时候捶了捶腰眼。 

四 

OICQ上,坏人们都在。我开始聊天,同时进入了最近常去的那个免费HENTAI网站,发现上传了一部新电影,于是立刻下载。慢慢的,水声开始从我耳边褪去。 
新的HENTAI电影有些大,下载了好一阵子才完。我刚点击提示窗口上的“打开”按键,忽然一阵木犀草的清香传来。 
扭头一看,张莉正好奇地站在身后。她换过了白色T恤和网球裙,神态清爽。我在香气中恍惚了一会,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关闭不堪入目的浏览器内容。更加尴尬的是,我的墙纸是徐若瑄的一张写真照片。于是,15英寸地显示器上,这个美女挺着娇弱的胸膛,楚楚可怜地望着我们。张莉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我喝了口酒,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笑什么,徐若瑄就是好看嘛。” 
她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我乐。我放下酒瓶,盯着她说:“真的,你别的和她都有一拼,特别是眼睛,就是鼻子难看了点儿,有些蒜头。” 
这话大概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张莉生气地说:“你这人真讨厌,我不理你了。”说着,扭头走到沙发那里,打开电视。她一走,空气中的清香跟着流动起来,木犀草的气息也幽幽地淡了下去,捉摸不定。 
我看着她的侧影,沉默了一会儿,很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刚才很尴尬,有些慌不择路。”她挪了挪身子,没理我。 
我又沉默了一会,接着说,“这个LOTION选的不错,木犀草的清香。” 
她这才转过脸来:“你这个人,又可气又可笑!”女人的话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但是直觉告诉我现在应该保持沉默。过了会,她又微笑着说,“你还挺渊博嘛,连木犀草都知道。” 
“唔。地中海的一种花香植物,不起眼,但很香,花是绿色的。你用的香味算淡的了。” 
她仰着脸,有些得意,“是啊,不喜欢太浓郁的香味。要象小说里那样隐隐约约的。” 
我微笑,“唔,欧·亨利的小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有些惊异,眸子闪烁,“哟,你还真知道不少呢。” 
我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你要不要上网,给家里或者朋友发EMAIL什么的?” 
“嗯,”她点点头,然后很严肃地指着显示器说,“你把那个墙纸换掉。” 
“好,好,好……”我打开属性窗口,浏览了一下选项,点击了那个“Susan”,于是整个屏幕上是蓝天下一片美丽的野向日葵。 
她喜孜孜地走过来,坐在我让出的座位上,突然问我:“我的鼻子真的很难看吗?” 
我一愣,“没有没有,我只是一时的气话而已。她的鼻子翘翘的,没你挺拔。” 
“哼,算了吧,我知道你骗我。”说完这话,她不再理我,专心上网去了。 
为什么她总觉得我在骗她?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和她交换了个位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拿了枕头抵住腰眼。耳边可以听见她断断续续敲击键盘的声音。大概是白天太累了,居然就这样慢慢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脑袋下是枕头,身上盖着床单。电视没有关,但音量调到了不易觉察的位置。张莉还坐在电脑前,很轻地打字。我坐起身,看了看表: 
“哎,你该睡觉去了,这都1点半了。” 
“我不困啊,不去。” 
“我知道你不困,可就是该去了,要不怎么调时差辛苦呢。下线吧。” 
“再呆一会儿,就一会儿吧。” 
我站起身,舔了舔嘴唇,拿起没喝完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忽然想起什么:“你要喝点什么吗?果汁,啤酒,自来水?” 
“自来水。” 
“还是喝啤酒吧,帮助你入睡。”我说得道貌岸然。 
“……嗯……好吧。” 
我打开两瓶啤酒,在杯口抹了圈盐,递给她一瓶。看见她有些好奇,“噢,这是墨西哥的喝法。我习惯了,觉得更有味道。” 
“是吗,我试试。”她饶有兴趣地接过,微笑看了我一眼,孩子气地和我碰碰酒瓶,轻轻说:“干。”然后喝了一大口。我也笑着喝了一口,斜着墙看她专注上网。 

“该下线了,张莉。”我靠着墙,第若干次催促。“知道了~~~”她依依不舍地断开链接,站起身来。我发现这个女孩双腿修长笔直。她把头发梳了个马尾,和身上的打扮很相称,干净利落。我心中一动,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跟了过去。 
我和她一起走进卧室。离她很近,身上的木犀草香味没刚才那么明显,但更加缥缈,甚至盖过了我身上的酒味。我轻轻用手环住她的腰,她闪了一下,没有闪开,于是隐秘坚决地把我的手挡开。然后转过身说: 
“李卫东,我要休息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站住,她的额头正好对着我的眼睛。我俯身看下去,她黑色的眼睛毫不示弱。我想了想,偏过头,想去吻她脖子,但她让得很快,“我真的要休息了。”我没有注意她声音里的局促在消失。 
我盯住她的眼睛,贴的更近了一些。后面是床沿,她无路可退。我感觉她身子晃了晃,但仍然顽强保持站立的姿势。我突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张莉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蛮横,短暂的迟疑后,她开始坚决地反抗。我们的手在沉默中激烈交锋。最后她还是用力掰开了我的胳膊,喘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轻声却不容置疑地说:“李卫东,你出去。” 
这话让我感觉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我的意志动摇了一下,然后全线崩溃。我眼光看着别处——既然她不屑看我,再装一副凶狠的样子也没有用。我虚弱地笑了下,很想找个台阶,然而终于没有。就这样我梦游一般地转身离开。后面的门很快关上,可以听见她在费力地挪动床头柜。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躺在沙发上,毫无睡意。空气中,木犀草的清香若有若无。在大脑一片空白中,似乎听见卧室里传来轻微的哭泣声,不可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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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习惯不用眼去看世界
但无法忍受不用心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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