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utefox()
整理人: fires(2001-09-24 14:01:2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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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很久的作品了,在最合适的日子献给最合适的人吧
不管人类的文明走到哪一步,不管人在世上遇到多少风雨,只有母亲、只有母爱永远是我们心中最温暖的记忆。。。。。
*破冰*
<一>
「秀一,叫妈妈呀,妈——妈——」
一张充满期待的脸在面前望定我,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成为这个南野家的头生儿子已经一年了,这期间他们用各种方式逗我说出这
个字眼,我却无法给他们回应。
不是不想说。
事实上我已经「学会」了他们教给我的除了这个词以外的所有的话。自从我
以一个灵体的身份投胎到这个家庭重新转生那一天开始,我就决定了:尽量以和
平和谐的方式来与他们相处,直至我完全恢复为止。而且我发现,这种驯顺的表
象,有时能为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与方便。
在任何条件任何环境下都有办法好好的活下去,这是妖狐藏马的本领之一。
只是,在妖狐藏马千年的漫长生命中,即使是妖狐的幼年时期,这两个字也
从未出现在我的辞典里。一千年前,有一个女人,我曾经多麽想对她喊出这两个
字,但我没有机会——她没有给我机会。
我的舌尖跳动著这字眼,却不知道怎样说出口。
「唉,」眼前的女人叹了一声,转头向她的丈夫说道,「是我太心急了吗?
秀一什麽都学会了,但到现在都不肯叫我妈妈。」
她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失落。
是时候了,我不想被他们看成一个怪物。要面对的始终逃避不掉,我一直都
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现在的我,弱得必须仰赖一个人类家庭的哺育才能生存,这
是个悲哀的现实。你逃不掉的,我自暴自弃的想。
也许说出来并不会象想像中那般困难,也许千年的时光早把那段心结磨蚀不
见了,也许万事开头难,之后就不用再面对这个难题了....
「妈妈。」
我的声音细弱得大概只有蚊子才能听得到,然而她却听到了。
起初她愕然的看著我,一秒钟后惊愕的神情舒展开来化作欣喜的笑容,在我
未及有所反应之前一把抱起我转了几个圈,开心的说:
「秀一....妈妈真是太高兴了,你终於肯叫我了!」
多可笑。一句话竟可以引发这样的惊喜万分。这些人类,他们可以为了一个
笑容,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忘乎所以、欣喜若狂,真是难以理解的一族。在我看
来,这一切毫无意义。
我突然惊讶地发现,冷笑嘲弄的感觉竟然超过了心底的隐隐作痛。
一切都无所谓。
千年的妖狐,既没有爱,也没有恨,感情对我而言只是无用的羁绊,它只会
带来创伤和不幸。
不明真相的人类,你们永远无法知道你们面前这貌似天真的婴孩心里想的是
什麽。我可以按你们的意愿称呼你们,但若你们想要得到一个儿子对父母的真正
的爱,那麽很抱歉,你们是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冰冻了千年的灵魂是不会融化的。
<二>
「秀一,你看你,说了叫你不要跑那麽快,碰疼了吧?」
真丢脸。昔日堂堂的妖狐藏马竟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身为人类的小孩,只
怕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我轻易捏死吧。
然而这还不算最丢脸的。更加让我觉得尊严扫地的是,我会被一个人类的妇
人抱在怀中殷勤的呵护著。
她完全不理会我的抗拒和挣扎,非常灵巧的在我擦损了的鼻头敷上一块止血
贴,然后她象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看著我,那温柔的目光再次令我浑身不自在起
来——不知为什麽,她的目光总是带给我这样的感觉。
我喊「放开我」,挣开了她的掌握。
她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秀一,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别的可爱哦。」
一面精致的小镜子递到我面前。我望著镜中的自己,鼻头贴了胶布的红发小
男孩,显得有些滑稽。
这就是我吗?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清自己的样子。自出生的那一刻
开始,我就从周围的惊呼中了解到自己是个红发碧眼的孩子。这在日本的人类小
孩中很不寻常,大概身为妖怪转生,总要带一些与别不同的特徵吧。
方才的嬉闹带来的短暂快乐在瞬间冷却。
那个拥有一双冰冷金眸的银发妖狐,去了何方?
曾经那样不可一世的盗贼之首,也许永远也无法重新出现了....现在的我,
妖气低到几乎为零,能否恢复仍是个未知之谜。我无法作更多的奢望。
唯一令人满意的是,头发是自己最喜欢的红玫瑰的颜色,而且镜中童稚的面
容,长大后的样子大概也绝不会难看。
——藏马,无论到什麽时候,你始终是个虚荣自负的狐狸呀。
镜中的自己,眼里是悲伤的怀想,唇角却露出了自嘲的笑意。
「妈妈,我是个奇怪的小孩,你觉不觉得?」
带著些恶意的试探,我问。
「嗯....我觉得,你是个特别的孩子。」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
巧妙的修改了我的修辞。
「每个孩子在他妈妈的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把你给
了我,我就该好好的养育你,保护你,不管你是什麽样。
「——你知道是为什麽吗?」
「为什麽?」
「因为我爱你呀,秀一。」她又笑起来,仿佛这答案理所当然。
她仰头看看天,「天色晚了,我们快回屋去吧。」
......爱?
我任由她牵著我的手回家去,一路细细思量著她的话。
<三>
寺院的樱花开得特别美。
五岁的南野秀一仰脸看著一树的樱花如雪,暖暖的阳光透过花丛照著他炽红
的头发,却照不到他的心。
人界的花总是这样的柔弱,最轻微的一阵风也能将它们从枝头送落。他试著
聚集起一点妖力侵入这人界植物的秘密王国:他以前操纵的魔界生长的植物就像
他自己一样,顽强而充满野性;而这些却不具任何攻击性,他怀疑自己能否运用
它们作为武器。但它们却自有一番生命的绚烂——生命本身,不也正是一种神奇
顽强的力量麽?
志保利在里面参拜。这些脆弱的人类,只能倚靠神明的庇佑才能求得心灵的
安宁,他有些不屑地想。妖狐藏马从不信奉任何的神祗,在他看来,每个人自身
就是自己的天神,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个人的意志和力量,这是魔界千万年来
风雨不湮的真理。
她轻柔的脚步声近了。他没有回头。
「秀一,这是我为你求得的平安符。」
他讶然地看著它。
「这间寺院很灵的,它可以保佑你平安长大。」
秀一谨慎地伸手摸摸红丝绳系的平安符。这麽多年来,从来不曾有人为他的
安危关心过,担忧过,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这些。
这人类的想法他无法理解,为什麽他们山长水远而来所求的愿望,不是为了
自己,而是另一个人的幸福与平安?
她把平安符放到他的小手心。
——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虔诚向神灵请求庇佑的儿子,是一个来自魔界的危
险的妖狐,极恶盗贼,还能象现在这样全心全意、不计得失的祈祷他的平安吗?
<四>
他又陷入同样的梦境。
无休止的杀戮,危险迫来的刺激,激斗中的兴奋。从一处飞奔到另一处,从
没有停止的时候。身后是无数的杀机,伙伴们一个一个从他身边倒下,消失。
血腥的味道。
——是噩梦吗?
不,那不过是真实的魔界,真实的自己。
只是这样的梦到了尽头,每次剩下的都只有孤独——压倒一切,令人窒息的
孤独。
他知道是醒来的时候了。
南野秀一微微动了动睫毛,准备由半梦半醒、蒙昧不明的孤独迎接另一种更
为真实更为清醒的孤独与空虚。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
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擦拭著他的脸颊和额头。
「秀一,你作噩梦了?你满脸都是汗。」
他熟悉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味道,这样的怀抱。
自从他七年前逃脱强敌的追捕,越过结界,投入这妇人的腹中那一刻起,就
已经十分熟悉了。
「妈妈在你身边呢,好好睡吧。」
耳畔响起轻柔的哼歌声,那样低回优美,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完全的包裹住
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婴儿时期,原来,这样的
宽厚怀抱,这样的温柔抚慰,是心底一直以来都盼望著、渴望著的呵。
——藏马!你忘记了吗?!你是魔界的极恶盗贼,拥有一颗冰冷而强悍的心
的妖狐藏马!(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这样的感觉真好。)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她的怀抱好温暖。)
不要接受人类的温柔,你要变得更强,更冰冷,就不可以接受这样的温柔。
(这样的平和,这样的宁静,没有血腥的味道,真希望永远这样待下去,不再醒
来....)
——允许我放纵一次,只要一会就好。
一...会....就.....好........
<五>
雨夜。
电车上,秀一有些倦乏的倚著车扶手。
该死!放学后,为了解决一个前来寻衅的小妖怪便费了这麽大工夫,甚至於
受了伤。换作昔日的妖狐藏马,这种可怜的小脚色连跟他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对於伤重得险些无法活下来,不顾一切逃脱到人间来获得重生的他来
说,妖力恢复到这程度,几乎可以说是个奇迹。
按照这样的恢复速度,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达到灵界所说的D级了吧。
需要面对的难题是:比平时晚归了一个钟,回去要用什麽借口向志保利解释。
他甚至觉得,似乎志保利关切担忧的目光,比妖怪强敌的袭击还要要难以应付得
多。
车窗外的雨,密密斜斜连成一张网,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真糟糕,又要淋雨了。这样一来,他受伤的身体要好几天才能恢复得了。
车站渐渐近了。
站台上,一个熟悉的人影撑著伞伫立在风雨中。
志保利?
她一直在那儿吗?这麽大风雨,她等了多久了?
车停站。他向他的人类母亲走去。
「秀一!我还以为错过了你了!」
一把伞塞到他手里。他迅速地注意到志保利已被疾雨淋湿了半边身子。
「真抱歉,下午要上班,所以没时间送去学校,只好在这里等你了。这麽久,
你一定是在学校等我吧?都是妈妈的错。」她有些不安的解释道。
「....秀一?你的脸色这麽差,淋到雨了?回去煲点姜茶给你喝,不要著凉
了....」
秀一抿紧了发白的唇,爆发式的喊出来:「够了!不需要你这麽关心我!」
望著志保利吃惊的眼睛,他把伞塞回她手里,回身冲入密集的雨幕中。
「秀一!」
志保利举步欲追上去,却又忽而停了下来。他眼神中有某种东西吓住了她。
——秀一从来不发这麽大脾气的。
是她近来忽略了他? 失去了丈夫,她成了家中的唯一支柱。不能全力的照
顾好秀一,是她一直以来的愧疚。
望著雨中飞奔著渐渐模糊的背影,她的眼中没有恼怒和受伤,有的尽是一个
母亲的自责和深深的疼惜。
风雨击打著他的脸,他就这样不停的跑著。身后母亲温存而宽容的目光网住
他,令他觉得无所遁形。
为什麽要对他这麽好?为什麽总要去触动他心底里埋藏得最深、最敏感的那
根心弦?
他是个不需要感情的妖怪,他一直是这麽认为的。感情,是身为弱者的人类
的专利。他决不会让感情凌驾于他最骄傲的冷静与理智之上。决不。
不要对我这麽好,不要试图改变我。
不要试图去融化一颗——
拒绝融化的冰。
<六>
是时候离开了。
虽然妖力并不足够,但他不能留在这儿。
他已让自己陷得太深。也许是在人间界待得太久的缘故,他已经变得过份沈
溺於这种平静的生活了。留下来能否摆脱这人类感情的罗网,他第一次失去了以
往的自信。对於一个来自魔界的妖狐和昔日的盗贼,这是个极危险的兆头。
与志保利相处得越久,他越来越有一种亏欠她的感觉。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妖狐藏马向来恩怨分明。对他有过恩惠的人,他会加倍回报;而伤害他的
人,得到的将是他最残酷的报复。
不管怎麽说,这人类给过他第二次生命,尽心尽力养育了他十年,他不会让
她一场辛苦一场空的。事实上,这十年来,他一直表现得就像个乖巧懂事的儿子
(虽然是那样若即若离),很少违逆她的意愿。他也做许多令她开心的事,例如每
年都夺走学年的第一名(虽然这事他做来毫不费力),也曾给她带来无数骄傲和欣
慰。
将来,也许他能馈赠她一笔丰厚无比的财物。这绝不难办到,因为他是赫赫
有名的盗贼藏马,总之是要有所补偿。
他不想亏欠任何人。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就跟那个女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他可以心安理得,无
牵无挂的做他的妖狐藏马了。
——可是这世上的事,真的说断就断得了的吗?
志保利为他做的一切,付出的爱,真的就这样补偿得了吗?
他不愿再想。
他打开平时郊游用的背包。他要做的,就和一个普通离家出走的小男孩没什
麽两样。
他想起晚饭时,志保利还对著电视新闻轻叹道。
「又一对寻找孩子的父母。现在离家出走的孩子怎麽这麽多?」
抬起碧绿的眸子,他让心里的一句问话冲口而出。
「如果离家的是我,你会怎麽办?」
他看到她眼睛里一下子突如其来的巨大恐惧。
她一时没有答话,泪水渐渐盈注了她的眼眶。
大概在她心目中,自己也正是一个处于叛逆期中的孩子——她无论用什麽方
法,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最近的他,一定伤了她不少心吧?
很简单的行囊。几件衣服,一些钱,雨伞,一小包自己正在研究的植物种籽。
忽然想起这些天正读著的一本书,也带上吧——一个人的旅途实在是太寂寞
了。
他的手经过书桌探向书架,却忽然间在中途停住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像架。照片中的母子亲密的偎依著,脸上发自内心的开心笑
容相互辉映。
秀一怔怔的望著像中人,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神情。
那是甚麽时候照的了?志保利总是有办法令他这有著黑暗记忆的妖狐忘记了
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不觉中开心起来。抑或自己的本性,就是一直在逃避忧伤,
追求快乐?
不知为什麽,他忽然做了一件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他抓起像架,将它塞进了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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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是我的长发 金色是我的眼眸
银色追逐着风一般的自由
金色只找寻最明亮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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