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vc350()
整理人: red_angle(2001-09-24 03:28:00), 站内信件
|
读《老残游记》,有一段话,抄录如下:
“我想人生在世是件最苦的事情,既已老天大赦,放我们做了鬼。这鬼有五乐:一不要吃;二不要穿;三没有家累;四行路便当,要快顷刻千里,要慢蹲在那里,三年也没人管你;五不怕寒热,虽到北冰洋也冻不着我,到南海赤道底下也热不着我。有此五乐,何事不可为?……先游天台、雁宕,随后由福建到广东看五岭的形势,访大庾岭的梅花。再到桂林去看青绿山水。上峨媚。上北顺太行转到西岳,小住几天,回到中岳嵩山。……过瀚海,上昆仑,在昆仑山顶上最高的所在结个茅屋……”
想这天台雁宕,庾岭梅花,桂林山水都是人人爱逛的,只是羁縻于诸多障碍,总难遂心如愿。如果做鬼能有这许多好处,还是去做鬼的好——只是总觉得此事过于玄妙虚幻,不那么可靠,要不谁还愿意做人呢?
儿时我是出名的胆小,玩伴也常以“鬼”来吓我。某次他们骗我至一伸手不见五指懂得巷子里,大叫一声“鬼来了”,逸去,声我一人吓得哭了起来。只是为何会被一声莫名奇妙的“鬼”字吓成如此,却说不出个道理来。于是我深恶痛绝自己的怕贵,暗下决心要有所改变,于是在放映电影《画皮》至女贵出现之时,诸位玩伴皆低头掩目不观,惟独我昂首嗔目始终,诸位玩伴赞叹不已,我洋洋乎自得,却不料睡觉后大做鬼梦——终于还是吓得嗷嗷大哭起来,真是没有面子啊。
长大后,对于如画皮一类荒诞不经的各种各样的鬼的形象不再放于心上(其实这更象是古代所谓的神异之类的物事,这种往往有着强烈的爱憎的,有着诸种奇特本领的异物倒是非常招人喜欢的),但是对人死后那种不可知不可解的状态仍旧莫名其妙的恐惧,时常会在熄灯后,临睡前,自己一个人想着想着就不由地害怕起来,赶紧用被子深深地蒙住头,战战兢兢睡去。而遇上人家办丧事,扯起一屋子的白来,或者走山路碰见一荒废的坟墓时,我更加会加快脚步,急急一如丧家之犬。至于为何那么恐惧,仍旧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那时我常常想,要是在战争年代,我肯定会是个叛徒的。
再后来,四处奔波。一躺下就睡着;更没有机会走山路,对“鬼”之类的事情想得也少了。某次出于好奇,登著名的八宝山公墓游,四处走走看看到还好玩,最后到灵堂时,心里终究还是怕,游游移移的,末了以灵堂门口的“闲人莫入”为借口离开。可见到底是恐惧。又有一次某至亲去世。参加拜祭时,是哆哆嗦嗦地被人推至棺木前与他见最后一面的。当时的感觉是极度的悲伤,极度的恐惧,并夹杂些许莫名的好奇。而一贯来的传言都是:在亲友的尸体前是不会有惧意的。于是我常常暗地自责,常常地担心死者会不会怪我,因此上做过好几次噩梦,惊醒后惊恐不已,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与之相比较,以往的所谓恐惧根本不算什么。
为什么怕呢?照旧说不出个原因来。
人鬼殊途,我想,恐怕还是这句老话有点道理。古人常常警戒不可离尸体太近,不可靠尸体过久,阴阳有别,死人之阴气有伤活者,是大凶之事。这种说法总觉别扭,过于陈腐。无论怎样,人死后的世界总归是未知。不管那“未知”被形容得如何之天花乱坠,人还是乐意就那么忙碌地活着,去不了天台雁宕,去不了庾岭桂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