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dannylu( )
整理人: red_angle(2001-09-16 03:50:3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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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逸事
前几天在街上偶尔碰见了我中学时候的一个老师,转眼间我们30多年没见面了,他已经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退休多年了,头发全白,脸上的皱纹很深,眼睛还象当年那样有神说话声音还有着非常好听的堂音。我们聊了好久,临别时他把我的手握的很紧,他说我现在还记得你送我去医院,真的,我没忘。我看到他的眼眶里是湿润的。额角上的那块伤疤好象更加发亮了。我劝他不必太激动了,让他先走,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了当年的那段往事。
他是数学老师,曾经留学日本,我上中学后就知道他是个摘帽的右派分子,那时侯我们学校是省重点学校,师资力量非常强,但有个特点,就是老师中有好多右派,大家也不怎么在意,在教学中我们发现右派老师都是很优秀的!那时侯这个数学老师还不到40岁,他会好几国语言,嗓子特好,在学校的联欢会上他的歌喉使我们为之倾倒,他的篮球,足球都非常好,可以说他简直就是我的偶像。我曾经到过他家,他的家很小,除了睡觉的火炕以外,地下都是书,他的书没有书架,好多外文精装书,都是从地上一直垛到天棚上的我好羡慕他的书和他的渊博。他孑然一人,据说他被打成右派以后妻子和他分手了,我不敢问他的过去,他也不提。他说话不多,但说起话来堂音很好听,眼睛也特有神。
66年文革开始了!一夜间好多老师都成了牛鬼蛇神。右派老师一个也没剩,统统进了牛棚。当时的红卫兵组织分工主要是两方面的人,一部分是搞武的,象专政兵,还有文攻武卫战斗队的,专政兵的任务是看守牛鬼蛇神,文攻武卫战斗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参加派系之间的武斗。另一部分是搞文的主要是写大字报,办一些刊物。我那时因为我爸爸是走资派也在蹲牛棚,所以专政兵就没我的份了,我和另一名同学在主编一份小报,每天一期,每天都要刻蜡版工作非常忙,我们俩就住在学校里。我们编辑部的隔壁就是那些牛鬼蛇神住的地方。再加上专政兵中有好几个是我们班的同学,对那里发生的事情就比较清楚了。
那时侯,经常有毛主席最新指示广播,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一到,不管是啥时间,专政兵都要求那些被专政对象在几分钟之内要背诵下来,好在大部分老师天资聪颖,一般都不成问题,也有的不行。我们学校有个总务,他不是老师,自然没有老师那么聪明。他因为他家庭出身是地主兼资本家而进了牛棚,他很胖,足有200多斤。可就是脑袋笨,怎么背也背不会,就因为这个,我们经常听见他被皮带抽打的声音。还有的时候,专政兵拿老师取乐,比如晚上,那些老师睡着了,有的专政兵觉得你们睡觉我们还要看你们!不行!就把他们喊起来,全体起立!站两排!举行摔交比赛!就让两个老师在一起摔,不真摔还不行。这个时候那个总务老师就占了上峰,他经常是摔交冠军。
那时侯,老师根本没有什么人格而言。我看到这些情景,就想我爸爸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是这个原因,我非常同情那些老师。我经常对我的那些专政兵同学说,能不能别那样对他们呀!他们也是人呀!你们太侮辱人格了!可是在那种年代,人的心灵是扭曲的,大家好象都变成了迫害狂,谁听我的呢!和我一起办小报的同学的哥哥,在武斗中被打死了,因此我们俩都极力反对武斗.
有一天,已经是深夜了,我刚要睡觉,听见隔壁有叫骂声,我就过去看。只见老师们又被叫起来罚站,其中有个专政兵让数学老师打我们的校长。校长身材矮小,那时也将近60岁了,几个月的牛棚生活他已经很虚弱了,他是抗日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冯玉祥手下的将军他的妻兄也是台湾军界高官,这种复杂的社会关系使他只能当一个中学校长,他的入党介绍人是和谷然,当时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成员,即使这样也救不了他!他很有水平,我们学校成为省级重点也是他办学有方,可是文革一开始他就被揪出来!是我们学校重点批判的首要对象,他的罪名是特务(因为他妻兄在台湾)叛徒(因为他曾经去延安因为交通原因返回了北京)和走资派。这样的老同志经常被打的遍体鳞伤。那个专政兵让数学老师打校长,数学老师不打,也不说话,那个专政兵说:你到底打不打?只见数学老师脑袋上的血管都涨起来了!眼睛瞪的很大,看这那个专政兵,就是不动手。校长佝偻着背,抬头说:你打吧!我从数学老师的眼里好象看见一团火,他的拳头握的很紧,好象要打那个专政兵的样子。屋里静极了,好象令人窒息的感觉,其他的老师都低着头,不出声。但我感觉好象有一种愤怒的磁场在干扰我的神经,当时十分紧张,我知道数学老师一定要被惩罚了!这时候那个专政兵真的火了,你不打就打你!他抡起手中的板带照着数学老师的头上很狠的就是一皮带!那老师一头就栽倒在地上,额头被板带上的铜钉打了一道口子,鲜血象喷泉一样喷出来。这时我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用我的袖子来按老师的流血的地方我对那个专政兵说:你要打死人呀!那个家伙看出那么多血,可能也有点害怕了,也没制止我,我喊来我的搭档,去卫生室要了绷带,(那时侯经常武斗,学校都有急救的药品)给数学老师包扎上了,我看到老师的脸由红变黄,心里砰砰的跳,我想他不会死吧!血就是不止,还一个劲的流出来。我说送医院吧!专政兵那天晚上就两个人值班,离不开,就说那你们俩给送去吧!我们俩急忙在学校院里找了个手推车,向校外奔去,一路上,老师的血一滴滴的滴在路上。摸黑把他送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工厂的医院,值班大夫说他的一个血管破了,给他扎上了,这时我看数学老师的头已经象血葫芦一样了。那时侯,我们俩都没有一分钱,那个大夫沉思了半天说,算了你们走吧!把老师送回来时已经天亮了。他当时只是握着我俩的手,说谢谢呀!我感觉他的手在抖动,不知道是冷还是激动。
从那以后,我就不愿再出小报了。我不愿再看见那些老师在受折磨。我去工厂学工去了!复课后不久,我们就去插队了!就再也没看见那个数学老师。后来也经常想起文革的一些往事,经常想起这个数学老师。我好象知道了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想想那个老师的一生,真够悲惨呀!当年他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是何等的爱国热情!可是,他得到的是什么呢?屈指算来,那个时代已经过去30多年了!现在网上的青年人也许会觉得是天方夜谈。那个灵魂扭曲的时代确实曾经有过!但愿不要象老人家说的那样,过30年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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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没有写过什么东西,不过在文件夹里发现了这个。
不记得是转载的,还是我得好朋友写了以后的寄给我的。
所以就拿出来给大家先看看吧!:)
---- Danny ( Mika Hakkinen's FAN )
默默看红叶听海风 道别了无尽愁的梦
淡淡的忧伤变阵阵朦胧 轻轻跌尽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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