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riss2000abc(遴)
整理人: lxd1212(2004-07-26 09:43: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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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默
水水喜欢坐在单位诺大的石阶上看天空飘浮不定的云，这个院落里的天空总比别的地方蓝，云悠然自得的飘在上面，显得那么安宁与恬静。
老张头来叫水水了。他拍拍水水的肩告知她还有几个客人没有打点。老张头与水水都是干殉殡业的，说白了就是火葬场，水水是专门给人穿衣化妆的，而老张头则是烧炉工。水水穿上袖子夸大的白大褂，那袖子要腕三折才能露出她修长白嫩的手。今天她的第一个客人是个只有十七、八的女孩。水水精心的为她做着人生最后的妆点，屋里十分冷，太阳总是很厌恶这儿，一丝阳光也不肯施舍。但水水却早已爱上了这份阴冷与沉静。所以她干活的时候总是十分快乐。
下午两、三点钟老张头来叫水水吃饭，通常两个人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吃两个馒头一碗汤，因老张头信佛吃素，水水也就跟着戒了荤腥。老张头是聋哑人，听人说他小时候是不聋的，一次发高烧，病好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听不见的人就很少说话，慢慢他也就不知怎么吐字了，但他上过几年学，也能写几个字，水水与他就如此交流。水水喜欢讲故事，张老头是她身边最亲密的人，也就成了她唯一的听众。每天黄昏，水水就坐在石阶上，老张头坐在她对面看她念。他听不见，也是因为他听不见所以水水才能这么毫无顾虑的讲给他听。他每次总一边“吧哒，吧哒”的抽着旱烟，一边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听着，其实是看着。水水讲完后，他就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对她一个劲儿的笑，每当这时水水就好满足。
水水每天的开头总在午夜时分。今天第一个炼得人就是昨天那个小女孩，她家人的哀嚎不时冲进水水的耳朵，刺得水水心慌意乱。每每这时水水就份外羡慕老张头，因为他听不见这悲鸣，他彻底摆脱了这个烦乱的世俗。老张头在努力烧着炉，肆虐的火焰烧得女孩的肌肤滋滋做响，几十分钟后，她就成了一堆灰烬，只剩下几块顽固的小骨头。将她所剩的碎灰收进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这就是她最后的归宿，这就是她生命的句点了。每天早上忙碌的时候，这个小小的院子挤满了人，个个脸上都挂着凝重的气氛。一烧时，哀嚎充赤了整个小小的院落，屋后那根长长的大烟筒也就又开始粗笨的喘起来，喷得天空都成了暗黑色的。过不了多久这种人声鼎沸就消失殆近了，小院又恢复了它平时的宁静与安祥。这个时候水水就坐在台阶上，看斟蓝的天空上飘着的大朵大朵白云。水水就似这人间里一粒小小的灰尘般，在哀嚎、云、馒头、老张头与一个故事中默默飞舞着！
水水不知老张头是如何来到这儿的，只知道这个城市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工作，而老张头孤身一人，只要有人给他三餐他什么都干。于是，他在毫无竞争下得到了这份工作。水水也不知道老张头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某一天起床就发现他停止呼吸了，他的一生是宁静的，没有人给他送葬，只有水水为他哭泣，哭得十分伤心。
诺大的城市不可以没有火葬员，于是市里紧急开了个会，决定聘请一个临时工……
临时工叫王飞，他不是不能讲话，而是不愿讲话。他刚由监狱放出来，父母都被自己气死了，老婆也跑了，但他不能不活着。与是他应召了这份工作，整个火葬场充赤着凝重的气氛，连这里唯一一个人水水也是如此。她长得十分瘦，似一阵小风就能吹飞般，脸色也苍白苍白的，但眼睛里却永远那么明亮刺得王飞几次睁不开眼来。让王飞注意的是她的那双小手，娇嫩娇嫩的，有时他真不敢相信那双嫩白得手怎么会碰那些肮脏的死人。水水不太爱讲话，却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石阶上看天上流动的云。那时，王飞也坐下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云究竟有什么名堂。
刚过黄昏，这个院子就安睡了。王飞还一时适应不了。躺在床上想起早上烧的那些死人，汗毛竟都不自觉的立了起来，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冷汗直冒，一直冒到午夜之后。午夜后，你就别想睡了，人陆陆续续的来，又匆匆忙忙的走。刚开始那几天王飞还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后来干脆将衣服全脱了，那汗还顺着下巴颏子往下淌。把僵硬的尸体送进炉里，王飞几次竟似乎听到那尸体发出的惨叫声，那时，他的心就狂跳，忙又仔细听听，却只有滋滋烤肌肤的声音与一阵阵烤焦的糊味道。那些亲属在哀嚎。有时王飞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呢？难道你哭完了他又会活过来吗？你不还是要继续生活，他还不是永远睡在狭小的骨灰盒里。王飞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想哭，但却不知道该哭给谁，哭自己苦命的父母，还是哭自己悲惨的命运呢？
王飞不知水水这个娇小的女孩怎么会来到这儿。听人说她是个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精神又不太正常，市里出于人道精神就将她送到这儿来了。王飞却知道水水是怎么死的，她英勇的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自己却因为气力不支淹死在水中了，许多人来为她送葬，许多人在为她哭泣，她生前没能留下一张照片，她就似一粒小小的灰尘，轻轻的飞来又随另一阵微风远去了。
这个宁静的小院只剩下王飞一个人了，人们常常看到他坐在诺大的石阶上看天上飘浮不定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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