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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觉、Cruel以及纪念
发信人: blsino(哦苦)
整理人: sweetarain(2001-08-25 15:33:03), 站内信件
    With the last breath of my soul I'll blessing you. I wake and I find you asleep in the deep of my heart.  
                                    ------Sarah.Brightman  
 
                   
                   
  12路公车优雅地穿过城市最美好的马路,扬起一阵尘土。阳光照耀下灰尘四处扩散。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夏天的街道像很久没人去扫,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稍有动静就四处飞散。她耸耸肩,百无聊赖的踢着脚下一个空的喜力啤酒罐,听它在水泥路上滚动时发出的寂寞的声音。路上行人匆匆的过来过去,脸上一色是遥远和冷漠。专卖店巨大的广告牌矗立在楼房顶层。这个城市的美好在于人和现实的格格不入,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永远不会向头顶的广告牌看上一眼,而广告牌仍旧每月更换。上面好看的字写着“本月新款”,女孩子穿着布制的白色长裙,领子上层层叠叠的花边,赤裸着脚踝,脸上涂满各色的油彩。  
  渺提着两包薯片从超市里走出来,然后坐在广告牌对面光大银行前干净的台阶上,掏出MD的耳机来听。她穿着紧身的白色短袖T恤,宽宽大大的牛仔裤,怀里抱着土色背包,抬头看广告牌里女孩子的脸。强烈的阳光炙烧着马路,渺腕上的镯子像女孩子的眼睛一样璀璨夺目。  
  你相信水晶里面住着精灵吗?  
  镯子上紫色的水晶一边颜色稍深,一边稍浅。觉给她戴上的时候说这才证明这颗水晶是天然的。他们一起坐在光大银行前干净的台阶上,她闻到烟草淡淡的味道。觉说广告牌里的女孩子丑得可爱。觉穿着灰绿色的毛衣,长长的袖子盖住手背,好看的耐克没有系好带子,拖拉着荡在地板上,沾着灰尘。紫水晶乖乖巧巧的,精致得近乎天籁。  
  觉,你相信水晶里面住着精灵吗?  
  是的,我相信。  
                   
  学校有一年一度的迎新会,就是由大二的学生来接待大一的新生,给他们介绍学校的概况。渺到的时候,会已经开始好久了。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黑色长裙,瘦瘦的袖子上套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镯子。碎碎的头发垂着,盖住了漆黑明亮的眼睛。  
  你是大一的新生吗?  
  渺抬眼四处张望,发现最里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瘦瘦的男生,独自听着他的MD,不想搭理任何人的样子。渺朝着他走过去。那人从上到下是极统一的浅灰色——浅灰色的T恤,浅灰色的裤子,浅灰色的跑鞋,浅灰色的手表,浅灰色的链坠,上面有一颗小小的水晶,紫色的,用一根黑绳子栓在脖子上。他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他面前。直到渺用她好看的手指轻轻的敲了两下桌面,才惊讶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你是大一的吗?他的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  
  不,我是大二的。  
  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呆呆的望着她。或许他从未听到过如此直接的赞美,并且出自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之口。  
  你的链坠也很漂亮。她也望着他,口气淡淡的。  
  他忽然笑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坐吧,他说。  
                   
  他就是觉。  
  渺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光线折射下来,碎裂成一片光影。像落了一地的碎钻。或者泪。  
  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还会来这里,傻傻的坐着,心里异常的平静。她还想继续那个游戏吗?在傍晚逃离觉的身边,独自在这里坐到天亮,直到Cruel来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学校上课。每一次都是Cruel,不管她躲到哪里,Cruel总是能找到她。  
  她的心底一片荒凉。  
                   
  Cruel是隔壁班上的,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总是穿着很长很长的T恤,走路的样子非常奇怪。钱包的带子从口袋里露出来,拖得老长。听人家说,他的第一志愿填的是中山大学,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分到这所学校来了。  
  那天渺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上衣,NIKE的黑色长裤。教室里的人早已走光了,渺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看见Cruel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们并不认识。  
  黑色很适合你,但是我不喜欢。  
  渺迅速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她看见大门外站着觉。她出门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Cruel仍然斜倚在教室门上,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觉从宿舍到教室,要经过渺的宿舍和教室,所以他天天等她。  
  黑色很适合你,但是我不喜欢。  
  觉,黑色适合我吗?  
  他笑了笑,弄乱了她的头发。  
                   
  渺回到宿舍,门房递给她一个袋子,说是一个高高的男生要转交的。渺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T恤。她试着穿上,与身上的裤子惊人的和谐。  
  高高的男生?她忽然记起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晚上,渺穿上那件T恤到教室去上自习。人们都走了,Cruel意料之中的出现在教室门口,依然斜倚在门上。  
  这样好看多了。  
  为什么你要送我这件衣服。  
  出去走走吧。他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很巧的,觉那天没有来。他第一次失约了。  
                   
  那时候我知道我没考上中山大学的时,仿佛整个天都塌下来的。我甚至冲动的想过复读。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呢。  
  不知道。可能只是一种迷恋吧。像对烟草的上瘾一样。  
  你抽烟?  
  是的。  
                   
  那天的月色很好,路上没灯但亮。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互相拥抱着站在路两旁的树下。有知了的叫声,偶尔有远处江上的汽笛。一阵阵的传过来。  
  我到了,再见。  
  也许我会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遇见你。  
  渺转身的刹那,Cruel在背后轻轻的说。  
  她呆了一下,却没有回过头去。  
  回到宿舍,觉打电话来,说因为下课下得早,所以没等她先走了。她没说什么,就挂上了电话。  
  原来觉等她,只是因为顺路。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我只是微笑着看着你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第二天早上,渺去上课,第三节和第四节。出了宿舍楼,却看见觉站在门前的树底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树下一地的烟头。  
  昨天,你没有生气吧。  
  我为什么要生气。昨天我很好,你没来,是Cruel送我回来的。  
  Cruel?谁是Cruel?  
  她没吱声。分明的看见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我原以为我不去接你,你会一个人乖乖的回来。  
                   
  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渺揉了揉眼睛。盯着那广告牌看了太久,脖子都有些酸了。  
  路上行人很少,天色暗下来,霓虹灯亮了。  
  曾经以为,只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便是幸福。可是忽然发现这句话破绽百出。  
  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周旋于两人之间啊。她轻轻的说。  
                   
  觉仍旧每天等渺,偶尔有什么事没有来,Cruel就会适时的出现在教室门口,半倚在门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等她收拾好书本,再送她回宿舍。三个人的关系像两对情侣,唯一不同的是和觉在一起的时间要比Cruel多得多。  
  觉和Cruel并不认识,但他们互相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奇怪的是两人都从未向渺提过,似乎都默认的对方的存在,和三个人之间暧昧的关系。  
  一起走路的时候,觉喜欢把手放在渺的脖子后面,像拎着一只不听话的猫咪。然后在临走的时候,三下两下弄乱她短短的头发。他从来不送她东西。他喜欢和她聊天,给她讲一些怪怪的笑话,看她笑得像个孩子,自己也跟着呵呵的笑。  
  Cruel却喜欢牵着渺的手走路,像带着个长不大的孩子。送昂贵的衣服给她,却从不买黑色。和Cruel一起时,他很少说话,大部分的时间是她在说。他看她一边说一边仰着头笑,便也笑,浅的。一下子就消失了,仍回复为似笑非笑的样子。  
  和觉一块时,有时遇见Cruel,渺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跟他打招呼。但和Cruel一起时,她却怕极了遇见觉,很怕很怕。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渺坐在台阶上,一地的薯片碎屑。路上闲逛的行人多了些。她觉得有些肚子饿,就跑到临近的肯德基买了汉堡薯条和可乐。仍旧回到这里,坐下来吃。眼睛望着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  
  当不能再拥有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就是情人节了。早上渺刚刚起床,就听见有人敲宿舍的门,打开门一看,是觉。  
  你怎么进来的?  
  今天情人节,守门的大叔也约会去了呵呵。  
  我们去江边玩玩吧。  
  好。渺点点头,站起来去找出门的衣服。觉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她一惊,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  
  不要动。求求你不要动。  
  她感觉到有个湿湿的温热的东西贴近了她的脖子,缓慢的四处游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牙齿触碰到了他的嘴唇。  
  一片空白。  
                   
  那天,觉送了一个镯子给她,很美的银手镯。  
  你看,这颗水晶和我的坠子一样。  
  他们坐在江边一艘废弃的轮船上,看江鸟在暮霭中飞来飞去。江面上轮船的汽笛,时断时续的响着。渺穿着第一次遇见觉时穿的那身衣服。觉也是。和谐的,黑色和灰色的搭配。  
  你那天开口跟我说话时,我就知道我死定了。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你终于在意在我的房间里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  
                   
  回到宿舍,渺接到了Cruel的电话。  
  下来走走,好不好。  
  可是我刚刚回来。  
  请你。  
  渺下来,看见Cruel站在宿舍门口,斜倚在门上。看见渺时,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他们走着。他没有像平常那样牵着她的手。他们一前一后,什么也不说。  
  经过操场边一棵很大很大的树下时,Cruel停下了。他把她拉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直直的。  
  告诉我,我和他,你更爱谁。  
  你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我。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绝望。他疯了一般的把她压在树干上,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拉。她的脸仰了起来,因为痛,满脸的泪水。她看见他的脸朝她低下来。很痛。她感到她的嘴唇在流血。满口甜腻的血腥味。  
  她用尽全力推开他。两个人都喘着粗气。  
  她看到了他的眼神,禁不住一颤。往后退了一步。  
  他抬头看她。他看见她的嘴唇在出血,伸手想帮她去擦。但她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我没想到我到这里来,是为了伤害你。  
                   
  似乎已经很晚了,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喷水的次数渐渐少了起来,路上只剩下一对对的情侣,闲闲的走着,说话。渺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和他的女朋友并肩向这边走来,那男生长了一张极精致的脸,手放在女孩的脖子上。女孩好象在说什么,仰着头笑。男生低着头看她,长长的睫毛垂着,样子像极了觉。渺叹了一口气。那对情侣从她面前过的时候,男孩子忽然回头对渺笑了一下,又忙忙的转过头去。表情傻傻的。渺一楞,晃晃头,笑了。  
                   
  Cruel仍总在觉有事来不了的时候送渺回宿舍,仍总送她昂贵的衣服,但他走路时再也没有牵过她的手,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停的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走到渺的宿舍,说再见。她就进宿舍去。却常常在转身上楼梯时不经意的回头,发现Cruel还站在宿舍门口,直到她进了宿舍亮了灯,他才走。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大一结束。渺的快乐开始倾向于和觉在一起。有几次觉想问问Cruel的近况。可一提到他,她就开始沉默。“不要说他”四个字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他也只好做罢。  
  觉来接渺的时候越来越多,Cruel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常常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后来Cruel忽然再没来上课,渺去问隔壁班上的同学,他们也都不知道Cruel到哪儿去了。有人说,他被学校处分了,原因是夜不归宿。  
  她忽然感觉到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  
                   
  觉上大三了。事情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忙着考研,或者找工作。觉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做起别的事情来就常常忘记要抽时间来陪渺。有常常在时候再来道歉。她也不生气。他知道她从来不在乎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向她道歉,她也只是漠然的说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但她掩盖不了眼里的失落。  
  Cruel以前说过,不论她怎样的笑,怎样的冷漠或怎样的装作心不在焉,她的眼睛总会泄露她心底的秘密。觉也知道,只是他常常忘记。  
                   
  离开烦嚣寻找烦恼天涯海角心血来潮  
                   
  那天下课,她知道他不会来,他好几天没来了。她关上抽屉准备起身走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半倚着门,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回来了。  
                   
  后天,我就要走了。  
  去美国。  
  可能三年后回来,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他。他皮肤很白,嘴角微微上翘,所以总会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睛不大,却黑得吓人。  
  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进得了中山大学。也许这是宿命。  
  我会到这里来,是为了离开你。  
                   
  没有蜡烛就不要勉强庆祝没想到答案就不要寻找题目  
                   
  将这一份礼物写一封情书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很久没哭不失为天大的幸福将这样的感触写一封情书为自己祝福可以不在乎才能对别人在乎  
                   
  渺把Cruel送给他所有的衣服用一个箱子装好,叫人送到了Cruel的家里。她不想欠他任何东西,她没有理由留下他的任何东西。  
  他走的那天,她找到了觉。  
  我曾一心想挣脱的生活,原来是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部分。  
  他想拍拍她的脸,却摸到满手的泪。  
                   
  渺,我现在在广州。明天我将在这里乘飞机去美国。今天我去了中山大学。我背着包站在它的门口,觉得自己像从一场灾难中挣脱出来。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替代。爱情,往事,记忆,失望,时间……都可以被替代。但是你不能无力自拔。我把你还给我的衣服都留在了学校,如果你还想要可以去拿回来。我只带走了一件,那件你唯一穿过的暗红色的T恤。你很适合穿黑色,这是真的。但是真正能接受黑色的人,又有多少。正像你快乐掩盖下的冷漠,知道的人,又有多少。  
  渺,你是我生命中的一场劫难,我爱你,可是我无力自拔,所以输得一败涂地。  
                   
  渺坐在台阶上,把Cruel从广州寄来的信点燃了。等到火焰熄灭黑色的纸灰如同舞倦了的蝴蝶,轻轻的落在地上。翻滚,静止。  
  你在干什么。我找了你一整晚,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她看见觉精致而疲惫的脸。  
  终于不再是Cruel.Cruel终于消失。  
  她站起来,轻轻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生活是瞬间,我们留下的只有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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