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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moonjj(2001-08-21 18:15: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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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人格
柯云路
《飘》与思嘉丽情结
《飘》是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密西尔在30年代写就的长篇小说,1936年出版,先后被译成几十国文字。根据它改编的电影曾引起很大轰动,成为20世纪文化生活史上不可忽略的一页。
《飘》的故事从1861年4月开始,跨度十二年,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着重刻画了一个庄园主女儿思嘉丽的形象。《飘》的故事就是思嘉丽的故事,思嘉丽的故事风靡了全世界。最热烈的反应来自女性世界。几十年来,思嘉丽的形象深入到众多女性心中,成为继《简爱》之后,对女性世界最具感染力的作品。它在相当程度上成为很多女性心中的梦。这里,除了社会学、历史学、文化学的原因外,还有深刻的人格心理学的原因。思嘉丽的人格是种典型的人格。
我们把它当作一个现代版的“童话”。
一、思嘉丽的母亲爱兰出身富贵,比父亲的家境好。爱兰十几岁时,因为原来的情人走了,才嫁给了思嘉丽的父亲。父亲比母亲大13岁,在那个时代的人们眼里,这是个大得可以做父亲的年龄差距。婚后,母亲的一切言行举止完全符合身份。她是一个慈严兼备的贤妻良母,在传统的道德中可算至善至美,是真正的当家人。父亲对母亲又依赖又惧怕,在无可挑剔的、年轻的、富贵家庭出身的妻子面前,做丈夫的大概必然是这样的态度。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了思嘉丽,又一年生下了二女儿苏纶,再一年生下了三女儿剀琳。这就是思嘉丽的基本家庭状况。
二、在家庭中由于她是老大,由于她长的最漂亮,思嘉丽最受到父亲的宠爱,而她也有着明显的恋父情结。她和父亲之间像两个好朋友一样“心心相印”,他们的默契是,两个人的一些所作所为都有一个共同的欺瞒对象。父亲有些事情不想让妻子知道,而女儿有些事不想让母亲知道,他们也便形成了看起来挺愉快、挺正常的父女联盟,逃避那个慈严兼备的母亲的统治。
三、由于思嘉丽和母亲的年龄只相差十几岁,又由于她和两个妹妹的年龄分别只差一岁和两岁,她实际上处在与这三个女人争夺同一个男人(父亲)的位置中。因为母亲的温和贤惠,给了思嘉丽向母亲争夺父亲的空间。因为两个妹妹年龄和她相近,又格外加强了她与两个妹妹争夺父亲的嫉妒。因为她是长女,又长的最漂亮,她自小就是将两个妹妹予以极力排斥的。她是父亲的宠女,她在妈妈那里又依顺乖觉,惟独对两个妹妹独裁专制,这就造成 了她在家庭中相当独特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她渐渐成长着占有性很强、嫉妒性很强且又比较任性跋扈的人格。在家中惟有她不怕父亲。正是在父亲面前恃宠无恐的地位,养成了她一生中敢于对男人挥来斥去的自信与骄傲,也形成了她与其他女性争夺男人的强烈攻击性。在她的一生中,不仅不顾廉耻的公然掠夺妹妹的爱人,而且无休止的掠夺属于别的女人的男人。思嘉丽的这种特性,当然和那一时期美国社会的文化状况有关,然而,是她而不是她的某一个妹妹形成这样独特的人格,确实又有具体的家庭内部原因。
对于一个儿童来讲,整个社会文化的浸濡最终都要透过家庭的环境表现出来,,而家庭的环境又有各种具体的特征,家庭中每个孩子又有不同的地位,这一切的总和,才是一个孩子形成人格的完整外部条件。
四、母亲是思嘉丽人格成长的重要因素。母亲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慈严兼备、干练有才的家长,她实际上是思嘉丽面对的整个道德规范。一方面,母亲本人就是传统道德的完美化身,她的行为做派处处符合传统的规范,具有无可指责的崇高与完美;一方面,她对女儿的品德教育又是无懈可击的。母亲对子女的教育从来是原则明确的,又从来是温言软语、态度从容的。面对这个可以称之为“女人楷模”的母亲,思嘉丽的态度是十分矛盾的。她对母亲既尊重佩服,又潜在抗拒,她用一种调皮活泼掩饰下的敬畏对待着母亲。更确切的说,面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却如此完美的母亲,思嘉丽心理上常会感到莫名的压力。
五、一方面,她受不了母亲责备的目光,所以,她在母亲面前总是摆出最好的面孔,行动也最规矩;另一方面,她似乎每日在学习礼貌,但骨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学到,她在与父亲相互默契的配合中,抵抗着来自母亲的道德统治。这是女儿对母亲的叛逆。这是新女性对旧道德传统的叛逆。在与妹妹的胜利的争夺中,在与母亲隐蔽的争夺与对抗中,她形成了带有绝对性质的对同性的强烈排斥。她没有任何女友,她认为一切女人都追求同一个目标——男人,因而都是她的敌人,其中当然包括她的妹妹。
六、同样,她又是绝对的自我中心主义。就像小说一开始描述的那样,任何一个人数众多的场面,只要有稍长时间不以她为谈话中心,她就忍受不了。这种对同性的绝对排斥与自我中心主义结合在一起的极端表现,就是只要一个男人爱别的女人而不爱她,她就无法忍受。为了平复这种强烈的刺激,她会作出超越常规的事情。她会和任何一个女人争夺男人。她在一切相恋的男女之间毫无顾忌的插足。她不是因为爱某个男人而勾引他,而是为了战胜某个女人而勾引男人。因为所有女人都是她的敌人,因此,她有着勾引每个男人的冲动。这个强烈的情结,无疑是她在家庭争夺和垄断父亲的过程中形成的。无论她对母亲如何貌似服从和尊重,其实,她已经成功的从她那里争得了父亲;无论两个妹妹与她多么年龄接近,她也以绝对优势将她们从父亲身边排斥开了。这种排斥心理成为惯性延续下来,在十二年的故事中,最终通过破坏与掠夺妹妹的爱情而有了更典型的表现。
七、然而,在潜意识中,她一定会对这种掠夺有某种内疚。特别是对母亲的掠夺与对抗,会有真正深刻的不安和自疚。于是我们看到,思嘉丽认为母亲像圣母一样,体现着真理与公道,体现着亲爱的慈和,体现着深澈的智慧,具有了不起的品格。她满天下认同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母亲。这里,我们看到了将母亲升华为神、升华为宗教的倾向:一个与母亲进行争夺与抵抗的女儿,最终把母亲放在了崇高圣洁的神坛上。然而,当她认为除了母亲之外天下一切女人都是敌人时,我们却看到了相反的隐蔽的含义:母亲恰恰可能是她的第一个敌人。只不过人类的道德文化规范使她不敢这样认为,也是母亲特别完美的表现使她没有理由这样认为。
八、母亲是整个人类道德文化的象征,她没有力量反抗。她被母亲的美德镇服住,也是被人类道德文化在那一时期的全部正统镇服住。然而,即使母亲如此了不起,她也绝不愿意效仿母亲,那样,她就会失去人生的享乐、失去男人。她内心充满利欲的冲动在这里已经露出明显的对抗。当母亲教育她继承传统时,她毫无妥协的拒绝了。
九、思嘉丽把代表道德正统的母亲当作神一样敬畏的供奉起来,除了道德歉疚以外,还有非常实用主义的心理逻辑。用通俗的话讲,倘若母亲不是这样完美,不这样慈严兼备,不这样温良恭俭让,不这样贤妻良母,母女俩早就冲突了。母亲的美德一方面似乎压抑了女儿,一方面又给了女儿在家庭中争夺父爱、扩张空间的余地。赞美母亲的美德多少有点占了便宜又卖乖的意思。
十、思嘉丽就是在这样的童年生活环境中,包括在和母亲这样的关系中,必然的成长起了叛逆型人格。女儿叛逆了母亲所代表的正统道德教育。这种叛逆在思嘉丽那里又显得十分矛盾:在男孩面前,她又想温文尔雅,做大家闺秀,又想做有求必应的浮浪女人。这是一个女孩在那一时期叛逆心理的典型表现。这种矛盾,自然在对待母亲的态度中意味深长的表现出来。终于在她16岁开始的人生故事没有进行多久之后,母亲便因病去世,一个道德的统治者在家中消失了,思嘉丽长期被压抑的叛逆便如火山爆发一样喷发了出来。
《飘》的故事主要在三个人物中展开:思嘉丽、艾希礼、白瑞德。思嘉丽与艾希礼和白瑞德的感情纠葛构成了全书的主要情节。我们首先看到全部故事得以开始的源头,那就是思嘉丽爱上了艾希礼。
作为一个自我中心主义者的漂亮女孩,思嘉丽之所以爱上艾希礼,是因为艾希礼的文雅、暧昧在她眼中有某种神秘感。这是一个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对于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怀有新奇感,是思嘉丽无所不至的征服欲的表现之一。 思嘉丽爱上艾希礼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另有所爱。当所有男人在她的魅力下屈膝时,艾希礼却准备与另外的女子结婚,这当然会引起思嘉丽强烈的征服冲动。思嘉丽爱上艾希礼的第三个原因,是她向他表达爱情时竟遭到了拒绝,恼羞成怒的她为此而打了艾希礼一个有力的耳光。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始义无返顾的追求。
《飘》在很大程度上写了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的故事。
对于人类来讲,爱情常常不是直接的性欲,也还不是一般的感情交往的需要,还有着许多其他社会文化内容,其中包括满足一个人的地位感、占有感、权利感、成就感等等可以用“虚荣”来概括的东西。
思嘉丽的爱情是极其畸形的典型,却包含着普遍的真理。人们通常会在爱情中搀杂进非爱情的成分,只不过多少强弱有别。到了思嘉丽这样畸形的状态,反而更充分的暴露了人类社会中爱情这个字眼的复杂含义。就在思嘉丽遭到拒绝并打了艾希礼一个耳光之后,另一个人物出现了,他看到也听到了这场冲突,并且无可就要的爱上了这个自私、任性、骄傲、我行我素的漂亮女孩。
此后,思嘉丽的命运就和白瑞德纠缠在一起,这是一个她本该爱却一直没去爱的男人。一个不该爱的人,她追求了很多年;一个应该爱的人,她却冷酷的拒之门外。思嘉丽不合常理的选择,不过注释了人们如何在情结的支配下变成行为的奴隶。值得重点考察的情节是,当思嘉丽知道艾希礼要与另一个女孩媚兰结婚时,她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勾引媚兰的弟弟查理。她的这一行为绝非一般意义上的饥不择食:第一,是为了刺激艾希礼,似乎这样能报复他;第二,查理恰恰是媚兰的弟弟,这个行动似乎也是向媚兰的耀武扬威;第三,查理已经有了未婚妻,正在准备结婚,这样插足进去,尤其给了思嘉丽以恶毒的快感。因此,她比艾希礼与媚兰结婚还早一天,与查理举行了婚礼。对于查理,她当然毫无爱情可言,这种赌气性质的行为,不过说明思嘉丽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嫉妒不可遏制的攫住了。她因为对艾希礼征服的失败而骚动不可遏制,也因为与媚兰较量中的失败而躁动不可遏制,她只有用早一步结婚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优越,从而为自己受到创伤进行骄傲的修复。
举一反三,思嘉丽的行动使我们更多的联想到社会上各色各样的异常行为。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在采取行动时,完全遵循自己的思维逻辑。
思嘉丽将查理从女友手中夺过来,还表明她没有任何道德禁忌,表明了她我行我素的性格。这与她母亲的品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们需要考察的情节是,思嘉丽的第一个丈夫查理在前线战争中死去。作为寡妇,思嘉丽原本不能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然而,她无法忍受这些清规戒律,终于克制不住的参加了一次义卖会。这既是因为她原本就不爱查理,毫无悼念的哀痛,也因为她对社会正统道德的禁忌有着不甘受限的叛逆。就在人人都认为她应该悼念查理时,她却只是思念着唯一的心上人艾希礼。在这次义卖会上,思嘉丽大胆的走下舞池与被上流社会认为“名声不好”的白瑞德共舞。这个举动同样意味深长,行动上和爱她的男人跳舞,心灵上和她爱的男人相依,而婚姻丈夫的死亡并没有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感情牵动。我们看到她将冷酷(对丈夫查理)、痴情(对艾希礼)、权变(对白瑞德)三者集于一身。
往下看,她在战乱中越来越艰难的维护着一个庄园,为了难以交付的三百元税款,她不得不到监狱中请求被关押的白瑞德帮忙,甚至不惜卖弄风情,表现出了十足的经济实用主义。遭到拒绝后,她离开监狱,遇见了妹妹苏纶的未婚夫肯尼迪,知道他手中有钱,立即运用手段将其从妹妹的身边夺了过来,快速的结了婚,用上了他的钱。在这里,一方面,金钱是一切的资本主义精神驱使她不择手段,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她全然不顾姐妹间的伦理,公然抢夺妹妹的婚姻。她不受任何禁忌的约束,她在破坏一切禁忌。
接下来,我们看到,她的第二任丈夫为了保护她而被打死了,她同样没表现出多大的悲伤与疚愧,因为没有真正的感情投入。她又嫁给了白瑞德,这次婚姻完全是为了金钱。在大多数看来,白瑞德才是她理想的爱人:富有、英俊、有风度,又十分爱她;然而,在成为白瑞德妻子后,思嘉丽依然陷在对艾希礼的痴情追求中人不可自拔。一个如此自私任性残忍的女性,在惟利是图的奔波中还保持着这份痴情,似乎很难理解。
表面上,既可看成疯狂而又偏执的感情追求,也可看成可歌可泣的纯洁的感情追求,然而,实质上只因为这里含着思嘉丽特有的情结。情结造成追求;幸福或许是情结的实现。在人类社会,不同人有不同的渴望,不同人便有不同的幸福。当善良与邪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集结它们的只是这个人内心深处的情结,情结凝聚着他的全部生活经历,也凝聚着他的全部社会关系。情结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每个人罩在其中。白瑞德本不愿和任何女人结婚,然而为了思嘉丽不再因为钱嫁给他人,而与她结了婚。往下的发展,就是思嘉丽与白瑞德的故事了。
在艾希礼生日的那一天,思嘉丽受媚兰委托去见艾希礼,两人在回顾往事时触发情感,拥抱在一起,结果被人撞见,传遍全城。白瑞德虽然感情受到了伤害,但为了顾全面子,逼迫无颜见人的思嘉丽依然与他一起盛装出席了艾希礼的生日招待会。从招待会回来,白瑞德强暴般的将思嘉丽抱进卧室,行使了丈夫的权利。思嘉丽在这次“强暴”中,却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情欲,觉得自己有点爱上白瑞德了。
在此之前,她与其他男人的婚姻生活从没有唤起过她真正的情欲,因为这些婚姻是金钱的产物。即使和白瑞德,思嘉丽在此之前也没有尝到过真正的情欲,因为她始终爱着别人。而白瑞德也因为男人的自尊而表现矜持。是愤怒使白瑞德突破了矜持,实施了强暴的征服,这样做的结果倒反而沟通了他们之间的情欲。
在这里,双方表现出的情欲都有些邪恶:白瑞德是因为绝对无礼的强暴而产生了情欲,思嘉丽则是因为这看似强暴的苟合而产生了情欲。
合法的夫妻生活从未唤醒过的情欲,却在这看来不象合法丈夫的“强暴”中产生了。这更说明她所追求的恰恰是道德伦理规范之外的激情。她的快乐与幸福或许就是对道德伦理禁忌的突破。
她是一个渴望犯规的女人。
最后,媚兰因为难产死去了。艾希礼失去了妻子,成为“自由”的男人。没有竞争对手的思嘉丽,终于可以得到多年痴情追求的心上人了,而艾希礼此时也渴望着亲近她。但恰恰在这时,思嘉丽突然发现,艾希礼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远不是她理想中的爱人。这个看来突兀又十分合乎情理的变化,不过表明强烈征服欲造成的偏执曾经如何蒙蔽了她的眼睛。
一个人终生追求的,可能是她并不需要的,这近乎可悲,却是人世间经常发生的事情。对此大可不必简单的嗤之以鼻。
人生的意义在很多时候并不全在于目的,更多的可能是过程。倘若一生都在充实的追求之中,到头来却发现苦苦追求的不是自己所需要的,那也无妨。用若有所失的遗憾作为结束,并不太坏。
从某种意义上讲,绝大多数人生都有这种性质。
孙悟空奋斗一生,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经历了一个何等充实的追求过程,最终取了经,得了正果,封了佛,莫非这就是孙悟空真正需要的吗?
很多人为了心中的深刻情结而追求一生,到头来是否也有人生如梦的惆怅?
人生到了这一步,思嘉丽才开始明白白瑞德才是自己真正的爱人。然而这种觉悟为时太晚,当她希望走到白瑞德身边时,对方却毫无妥协余地的离开了。
在爱情的追求上,思嘉丽遭到了第二次拒绝。艾希礼的拒绝曾驱使她长达十二年的苦苦追求,可以想象,往下的日子,她又要对白瑞德穷追不舍了。当然,我们也可以预见,倘若有一天白瑞德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她也未必真正能爱。
思嘉丽的人格已经比较定型,她不那么容易改变自己。
思嘉丽的人格与她童年的家庭环境分不开,它特别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对父亲任性而又骄纵的爱恋;第二,对母亲阳奉阴违的抗拒与叛逆;第三,对妹妹的排斥与掠夺,这一点又极易演变成对所有女性的排斥与掠夺。
在三方面的合而为一,最终形成了思嘉丽的“自我中心主义”;只要生活不以她为中心,她就忍受不了;只要一个男人不爱她而爱上别的女人,她就忍受不了。
这是思嘉丽人格中隐藏最主要情结,一个在世界上以我为中心、我行我素的女人情结。在剖析了思嘉丽的人格与情结指挥,我们就能够顺利成章的回答,这个世界的众多女性为何对《飘》着迷。
一、思嘉丽的故事顺应了30年代以来美国乃至世界的文化潮流,这是资本主义的绝对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以及享乐主义(包括性解放)叛逆传统道德文化的潮流。正是这个潮流,将思嘉丽的形象浩浩荡荡的浮现推广出来,而思嘉丽的形象又给了这个潮流以新的动力。所有对抗传统道德伦理文化的社会心理都能在思嘉丽的故事中找到兴奋剂。
二、在冲击、叛逆传统道德伦理文化的潮流中,有一个内容不可忽略的,那就是女性对抗男权、要求平等的潮流,作为它的极端表现,还有各种各样的女权主义运动。思嘉丽的故事无疑是这类女性解放运动的典型旗帜。正像她自己所说,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不需要男人帮助可以作成任何事,除了生孩子以外。思嘉丽历经坎坷的生存奋斗历史,成为女性走上社会、争取与男性平等权利的有利号召。思嘉丽的女性个人中心主义,以极端的方式对抗了男性为中心的世界秩序。
《飘》是典型的女性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女主人公在这个故事中惊心动魄的人生进取与对男人卓有成效的征服,给了女性读者以巨大的激动。她们羡慕和欣赏思嘉丽魅惑男人的能力,她们羡慕和欣赏思嘉丽成为男人世界的中心。当思嘉丽以她的美丽与聪明轻而易举的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时,不知又有多少女性为之倾倒。
这其实是她们心中的渴望。
三、思嘉丽的故事又是典型的对抗母亲权利的故事。虽然思嘉丽并没有将对母亲的叛逆写在自己的旗帜上,然而,她的全部所作所为都表现出对母亲正统教育的叛逆。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相当多的女孩心中渴望着对抗母亲所代表的正统道德伦理观念,对抗社会为女孩子设置的全部秩序。她们只是不得不接受母亲的统治,不得不接受母亲所传达的一系列规范。
思嘉丽大逆不道的人生以及对母亲明顺暗抗的机智策略,给了女性成功对抗母亲的快乐体验。
四、《飘》为思嘉丽安排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白瑞德,这可以说是现代版的白马王子,而且是被思嘉丽百般拒绝还穷追不舍的白马王子。正是白瑞德的存在,使女性读者对思嘉丽的艰难生存奋斗产生了有恃无恐的温暖感觉。在思嘉丽那里,白瑞德扮演的是父亲的形象。他的存在给一切怀有恋父情结的女孩以迷人的微笑和安慰。从这个意义上讲,思嘉丽的故事还是隐蔽的恋父的故事。它让所有的女孩与思嘉丽一起经历了追随艾希礼的浪漫探险,又过了一把身后有白瑞德这样的可靠父亲的瘾。十分美妙,又十分隐蔽,不犯禁忌。
五、虽然很多女性未必有过思嘉丽排斥和掠夺妹妹们的经历,也不一定像思嘉丽这样对女性有极端的排斥和嫉妒心理,然而她们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心理体验。从争夺男人与爱情来讲,所有的女人,特别是年龄接近的女人,相互都是竞争对手。
每个女性在其成长的过程中,都体验过与同性的争夺和嫉妒。这是女人心中共有的有力情结。人人都想在这种竞争中出类拔萃,大获全胜,只不过人类道德伦理的规范使女性间的这种竞争有了各种限制与禁忌。
当思嘉丽毫无禁忌的与其他女人争夺时,常常使女性读者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潜在兴奋。当思嘉丽毫不犹豫的抢夺属于别的女人的男人,甚至连妹妹也不放过时,这种“无所畏惧”的行为,会使很多女性内心压抑的能量得到宣泄。
女性读者也许会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比做思嘉丽,她们只会体验她胜利的优越感,而不会注意到那些被掠夺的女人心中产生的恐惧。
思嘉丽的故事就是个叛逆的故事。想必使众多女性产生内心反禁忌的共鸣。
这样,我们就可以说,《飘》如同一个现代版的“童话”,是很多现代女性的一个梦。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达成。按照我们的观点,可以有更好一点的梦的定义,那就是梦是人类实践的潜思维。
人类是不断实践着的高级动物,人类从其诞生起就无休止的解决着各种矛盾,战胜客体,征服世界。这种解决矛盾的旋律,也反映到他们夜晚的梦境中。倘若由于自疚形成内心的矛盾冲突,梦中就会有一个巧妙的故事解决矛盾,或者是谴责了自己,或者是推卸了责任,所有的情节设计都使潜在的自疚得到了一点释放。
艺术的本质就是梦思维。艺术同样在虚幻的世界中解决着现实的矛盾。
近代社会中,欲望与道德伦理规范的冲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一方面,是全部规范体系造成的统治,一方面,是反抗这种统治的叛逆力量。
具体到某一个历史时期,叛逆并非都不合理,规范体系的统治也并非都那么合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叛逆永远只能是有限的,这或许是人类历史持续发展的规律。然而,叛逆的力量又有无限扩张的冲动。这时,艺术就来帮助解决矛盾了。
在《飘》的故事中,女性读者随思嘉丽一起经历了一次叛逆的闯荡,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远方还等待着一个永远的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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