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hendixl(追日)
整理人: dannylu(2001-08-15 11:31:3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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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之鸣沙日月
“当有一天你被太阳感动的时候，你的画就画好了。”
这是一个画家说的。知道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小。虽然从没想过要成为画家，却渴望有一天被太阳感动。我直觉地相信这句话。可是一直以来，我看了不少次的日出日落，赞叹过他的绚烂，赞叹过他的壮观，但我始终只是观者，象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物般，仿佛是太阳本身缺乏铿锵的悲壮，激不起我骨血里狂野的热情。
当我在敦煌鸣沙山的某一个沙丘顶上，看见天那么高那么辽阔，太阳却仿佛近在咫尺，看到太阳在厚重的云层中以最旺盛的力量放出光芒，身边的一切忽然全部失去了意义。
我已经在沙山间一步一滑地爬了两个小时。上山的时候象只骆驼，下山有如飞侠。翻过两座沙丘后就没有什么人了。黄沙起伏，沙山上边，风象在摧毁什么。它夹着沙粒扑过来，一颗颗打在身上，都是切切实实地痛。头发完全乱了，顾不上看身后的脚印，我在黄沙飞扬中几乎看见被黄沙吞没的命运，我心底有恐惧，而抬头看到的太阳却给我奇异的勇气。
孤独的太阳悬在无底无边的天空，傲然地燃烧着，仿佛知道他生来就是为了燃烧，仿佛他只要这样狂猛地燃烧，旁的不屑一顾。天空中的云整齐列阵，我面迎的狂风于它们无碍，满天的金色霞光里，它们静默如军，甚至似乎凝固。而太阳，几千年未移动过似的，凛凛然。
我日日面对的太阳，似乎不同了。他令我沉默。他以他狂野的沉默和天地共塑的庄严，逼我在离故乡几千里的地方，一路风尘之后，一个人在铺天盖地的肆虐黄沙里，散了满头长发，咬牙和他昂然对峙。他让我孤独，悲哀，让我敬畏，同时也让我强大和感动。
我凝望着他，而他，孤傲如帝王。
我继续在沙山间上上下下。风里传来叫声。那边沙山顶上，我的朋友大约看我走得太远，想叫我回去。他的声音被风刮得那样凄厉，我试图回应他，大约逆风，听不见我的话，他始终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只有向他挥挥手，然后继续往前。
一步一滑地往上走，不管我在这里有了什么样的感触，脚下的沙总是不依不饶地阻止我往上。一个小时以后，看看前边好象没有改变高度的沙丘顶，再回头看看来处还有几座不大不小的沙丘，四周已经没有人。我开始发慌了。四十五分钟之后，我终于上了顶。天空中霞光淡了，左边太阳还在，依然悬着，右边月亮已经升上来了，淡蓝的天上，浅白的月亮却显得遥远，象在没有云霞和壮丽的地方，在狂猛太阳的后边，静静的湾。象家。
太阳和月亮，刚猛和阴柔。狂野和安宁。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浮想联翩。甚至坐在地上，就开始止不住地泪如泉涌。然后在沙丘后边突然转出一个人来，各自都象见了鬼似的吓了一跳——不过是一样的游人罢了。
等我回到同伴身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见到他们时，他们正滑沙，互相推搡着坐了自己的鞋子下去，然后提着鞋子你追我赶地从滑沙区的台阶爬上来，又互相推搡着大叫着坐着鞋子滑下去。好象都找到了单纯的快乐。
坐了骆驼出鸣沙山。月亮离我们近了些了。深蓝的夜空，月如银盘。空气清凉清凉的，真真夜色如水。送我们到了地方，我站在沙地里抚摸骆驼，一边跟牵骆驼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赖着不肯走。同伴好象各有各的心思，少有的各自磨蹭。那人说了会话之后，温和地提醒我，晚上沙地里湿气重，别站久了。“你不习惯的。”他说。我说：“不怕！”他笑笑，“来，走上去吧！”不识的人，口气里却是宠。我乖乖跟了。水泥地上，这人默默陪我站了一会，任我仰头看月亮，还叹气。在照过楼兰的月亮下边，我牵着骆驼，假装穿着一条图案古朴，色泽却艳丽的裙子。然后那人笑笑说，我走了，冲我点点头。我说好，再见。看他牵了骆驼走进夜的沙漠，渐渐离了月光的范围，被黑暗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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