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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jonthen(2004-02-18 20:28:5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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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代较为古怪，动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受难，同时，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受宠。受难倒并不表现在全体的希特勒式的灭种屠杀。试看，猪马牛狗在人类的照料下，正活得膘肥体重，畜丁兴旺。野生的则情形相反，即便是尖牙利爪的，也正走投无路，世袭的领地频频失守，华贵的皮、稀有的齿、鲜嫩的肉，遂使人类失去最后一点网开一面的仁慈心。
现代人实际上又是爱动物的，爱到食肉寝皮而后快。而且，生活越富裕，人们就越爱它们。动物们与食品学、营养学、医学、服装学相涉，已是古老的课题，眼下则心理学、美学、艺术学也与它们日益关系密切，以便充分挖掘它们潜存的资源。善解人意、美丽多姿的动物正在日益博得人们的欢心，人们把这种爱不释手、心肝宝贝一般的动物称为“宠物”。宠物是动物王国中的精神贵族和有闲阶级，它们没有自然界动物“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的忧虑，也免了“动物集中营”里剥皮剔骨、陈尸肉案的下场。
爱好宠物的人们被命为“宠物族”，入痴着迷的被称为“宠物迷”，说起他们的勃兴，似是一个进步，瓮无余粮、囊无余钱，断乎不能生出这般雅兴。将狗猫视同VCD，得闲时卡拉OK一番，借以调剂身心，似乎是一个好主张。将狗猫视为金链钻戒，拥引漫步以显傲于人的，却是另一种精神享受。也有视狗猫为乖儿好女的，以至亲朋密友等等诸种人际关系的。法国人甚至划出宠物的等级，作友作伴的止供一饱；列名“户籍”的，则同眠共餐，嘘寒问暖，至于恨不能通晓禽言兽语，以便推心置腹的亦有之。
说到宠物，就令人想到宠“物”。现代人的宠“物”之癖相当根深蒂固，对宠物的嗜好只是宠“物”的一种变相。其他还有各类名目的宠“物”之士，比如什么音响“发烧友”、收藏“发烧友”，还有艺坛、体坛明星的“发烧友”，凡是这类发烧的，往往自认为颇摩登、颇潇洒、颇现代，可是，将自己的幸福完全维系于身外之物，或以身外之物炫耀自己的价值，则仿佛失去了古人那种真正的飘逸旷达，古人是以越少借物越以为能的，而今却是另一番理趣。
明眼人痛心疾首斥之为“人的异化”，说人成了物质的奴隶，人的喜怒哀乐，以至人的价值都要受制于物，现代社会几近“精神的奴隶社会”。广告商就在年复一年地循循善诱，启蒙你拥有这部手机、这套音响，你就高人一筹；拥有这幢别墅、这辆跑车，你就身价倍增。如果宠物商做广告，也许要这样劝谕你∶“牵着哈巴狗，高贵就在手；怀拥波斯猫，生活更美妙。”人要靠动物来支撑，莫非证明了动物亦在进化，由肉性转向灵性，如某文章云，养宠物，使寂寞的老年人又产生受尊敬、受爱慕和被依赖的感觉，从而提高老年人抵抗疾病和应付环境的能力，动物由此成了“精神保姆”。或许，这反是人的高明之处，动物毕竟是不懂得通过这种心理保健疗法，使自己更强壮、更欢块、更长寿的。
失身于非生命的物质，我们习而不察，但有见识的人多少引以为耻；失身于有生命的宠物，成为其“精神上的奴仆”，受其左右，同样是习而不察，“为它欢喜为它愁”，在这非兽道主义的年代，很可以标榜为一种爱心，正如许多婴童，因其自尊未萌，被人以慈爱的名义抛上掷下，成为逗闷的小玩意。对待动物我们也往往如此，在动物园、马戏团、宠物迷手上，肆意地糟蹋其好的天性，纵容其坏的本性，或扭曲异化它，使它通上“恶”的“人性”，正如人所驯化出的“狗眼看人低”，还有像《庄子》中所言的那种驯马，“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 ．．．．．．”，令自由之马，蜕变为俯首贴耳的忠实工具。“人化动物”的大量出现，并非使之优化为人一样的有智生物，而是彻底截断了其进化的任何出路。
人本主义是对的，因为人的尊严不仅在于以科技控驭万物，而在于以智能控驾自我，人的确实在不应把智能过多地转借给机器，让机器智能化而人愚蠢化，从而失去“理性动物”的美称；兽本主义也是对的，因为世界是我们的，也是它们的。它们的价值，在于自然生态之中，在一物降一物之中。它们不可能“征服”自己，只可能征服别人，在征服别人的过程中体现自己的力量。猫比老鼠更有尊严，不在于猫吃它，而在于老鼠见猫战栗而猫威然，猫的尊严在于它的精神力量。自然没有常胜将军，故此，万物皆有尊严，万物皆可做到可杀而不可辱，过份的亲昵、玩狎同于虐待，都近乎辱。尚是非要玩宠物以丧志，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亦丢弃了应有的人的体面，当那位金鱼迷如是说，“只要鱼儿活得比我好”时，实际上他已将自己弃若敝屣了。
若以智能而论，一切的动物都是阶下囚，人类是万兽之王。但人类对动物的战事节节得胜之时，精神的防线却在频频失守。动物亦多狡黠之辈，深谙豪夺不如巧取之道，交手不能赢利，则改用“苦肉计”与“美人计”。于是，退役的貌相粗蠢的动物，以无数代的牺牲，装疯卖傻于人类的圈厩苑舍、笼窝栏棚，以实施其“苦肉计”，让人类的智性在美滋美味的煎炸蒸煮烧烤之中日益麻痹，对人类的“指鹿为马”、“画虎类犬”之类它们往往不予计较；另一些妖娆伶俐之辈则长袖善舞，卖巧献媚于人前，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在人类的精神王国攻城掠地、所向披靡，以至城池将陷而人却浑噩莫觉。如果说，自然界原先的法则是“猛强者生存”，而今则变为“媚丽者、怪异者、顽钝者”适而生存。宠物们难道都精通此道？
其实，与其说动物灵机 ，还不如说人类蒙昧与空洞。据说，按人头平均，先进发达的法国是世界上宠物最多的国家。他们珍爱狗猫，当听说国人将此物之肉端上餐桌，比咽下一团蛆还要恶心，对牛排与烤鸭却不忍谢绝，假模假式中就透出了一层伪善。也许国人将动物处置为口福的传统更近于通脱，当作吃食，只是烦劳胃肠，一吃了之，当作宠物，则烦劳了精力神韵。
法国宠物食品企业，因了宠物迷的缘故大获其利，每天都在绞尽脑汁进行新品开发，超市上令狗猫胃口大开的牛肉鸡肉猪肉羊肉制品应有尽有，由此，极大地增进了宠物们的健康与“幸福”。另一方面，联合国难民署的官员则每天都在为救济经费短缺而挖空心思，多如飞蝗的骨瘦如柴的非洲灾民正饥民遍野，嗷嗷待哺，绝望的眼神、枯瘪的乳房，遂令最坚强的驻外记者涕下不禁。
当然，我们不好意思恳请那些已与宠物相依为命的男女，幸分一杯羹以救人于水火。累累的财富创造、超前的物质享受，都足以证明他们乃文明国的君子，何况，在动物涂炭的时代，施惠已及于动物呢。虽然你要说，在人道主义尚不能周遍的情形下，施行兽道主义，让动物分享人类已然不多的爱心未免奢侈，但恐怕没人会理睬你。
真正的兽道主义者、动物保护主义者，不会把自己变为一个宠物迷，他们并不会用小笼小舍囿困它们，而是放禽鸟于山林、放狮虎于旷野、放鱼虾于江湖，那里才是它们真正的领地、真正的乐园，哪怕弱肉总须强食，哪怕三餐总是不继，信马由缰的无拘无束，终将令动物们像童话主角那样活灵活现。
人类对大自然的征伐、勒索、玩弄，大自然正以天灾儆之，让人类痛感威风扫地。人类对物质与宠物的迷恋、贪婪、游戏，大自然正以人祸启之。此“人祸”之“人”非是他人，往往倒是自己。沉缅于物质与宠物的享乐，它们则握取了制控你的把柄，直到让你为它两肋插刀，精疲神竭，成为精神上的臣子。宠“宠物”与宠“物”，都是对自己的丢弃与放逐，，当其占满你的心灵之时，你能感受的自我实际上已经萎缩。故此，享受自我应胜于享受外物，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爱自己，不爱他人的人，也许很难真正地爱动物。真正爱自己的人，就会推己及物，让宠物还归动物，给它一个你也希望拥有的自由与独立，动物不是图腾，也不应是玩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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