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wt(向问天)
整理人: darkwing(2001-06-13 10:06:0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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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断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鱼网当然 不能与法网相并论。国家的良民，谁又不希望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
很小时，戏台上的包青天就唱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在名震古今的包青天大堂上，又有没有漏网之鱼呢？我是不知道。
刘庭辉逮捕之后，给我留下了一件军用线衣，这是他赌博赢重庆人的。此刻站在八班门口，望着已无他人影的岗楼，他那瘦黄的脸和那几根淡眉下的小眼睛，薄嘴唇，谈话时灵敏的手势依然在我脑海盘旋。
想他，从小失去父母，亲属少有关照，九岁就失去了学校，跟着当知青的邻居到处流浪，尽管他走到哪里，就偷到哪里。却从没听到他讲，偷到过颇有价值的东西，当然，选择了，或者说，走上了这条路，逮捕，当是无怨，我只感到他不值，没偷出“大家伙”就栽了，走了二十多个市县，没偷出名堂。
我走回铺位，拿起他临走时留下的线衣，似有感慨万千，一时又不知如何启口。好半天才说：“本人运不佳啊。”刘庭辉一走，我租出去的饭则泡汤，
开饭后，我看见赵安明把菜夹了一半给黄云才，心里很奇怪，想，我不替你说一句，中午刘庭辉还会租给你。应该谢我才对，何况，成本都没找你还，对他说道：’你娃娃没对哦，老子没有要你还饭就对了嘛，你夹一半菜给诈骗犯，不给我，我只不过是想问问而已。
没料到他回答颇领人惊奇，“中饭开饭前，黄老鬼给我出的主意。”
我一手端碗，一手指着黄云才笑着问：“怪，老鬼你怎么知道，摆来听听。”
黄云才实际岁龄四十三岁，脸尖又黄，可能操心过度，疏发略有银丝，深眼窝，晶亮的眼球骨在里面碌碌直溜转，眉 而清，红润的嘴唇，左边略有上扬，一嘴洁白的牙，象从不抽烟的女人牙似的。鼻梁挺直，体态矮小而显瘦弱，一眼就知不是干活挣钱的中年人。脖子在后来改造队“老四。一五’打偏，为什么不知，本就体弱，又关了三个多月，现在看他，象风烛残年一般。不过，他在这里料事很准。他侧了下身子正对着我，解释道：“昨天我在坝子扫地，就听到谢干事告诉来人，说：“苏干事明中午回来，刘庭辉的案宗全由苏干事和外县办的人经手。后来，又听到谢干事说：”苏干事前天就到外县去核对案子，明早上肯定回来。”他拆着的头仰了仰，把吃完了的铁瓷碗随手放在一放，颇带得意之色的讲：“这叫信息，没听说过么。想着安明二顿的大号，小人心下不忍，故出此一谋。得罪了。”说着双手抱抱拳以示歉意。
他在我眼里，不过是弱不经风，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能怎么？囚徒们都因他爱讲故事而尊敬他。但，他有一种歼伪，我是凭直感嗅出来的。故尔，除了听故事，少有和他打交道。
“那你估计我呢？”是“飞”还是“开”？”我问他。因为他估计的每个案子的轻重，事实证明，使不差八。故尔，把我的案情讲了一遍。
他细眯着眼，洗而听完，眼睛睁开一转，搔头思考、片刻，望着围过来听他估计我案情的囚徒一眼，道出：“目前正是打击刑事犯的高峰，本着从严，从重，从快的精神，抢劫，就是抢一根针，不管信不信，逮捕。如果你背景不错，父母有钱，自然也有办法。”他声音清脆和他仪表格然不同，口角生风，侃侃而谈：“你父母没有背景，家又没钱，就是要想去，不懂六扇门的机关，没有强有力的手腕，你想飞出这两丈高的围墙，我跪下来喊你三声爷爷。”他不愧为是诈骗犯，这种罪犯，口齿伶俐是犯罪的第一工具，没有花言巧语的诱惑，被害者又怎会上当受骗。据他讲，他本人此次就是骗了别人二万多元，因搭档出差错而把他招了出来，否然，他早已在龙泉花果山承包他的果树林。此刻，移动一下身子扫视在座的一眼。口吐莲花选人做例：“你和钟得甫同是抢劫犯罪，却有出生有不同的结果。”他习惯性的一擦鼻子，左手一指在他右侧的钟得甫，道：“他，尽管抢了两次，一次抢得一只表，但有四个比他年长的同犯，第二次虽是抓住现形，却没有造成危害他人的损失。看起来，在量刑上比你重。可，这儿不是法庭，不是“四大监”看守所，他还没有逮捕，只要没有定读逮捕证，他极有可能飞回城市。审查，就是没有定罪。他的老头是电信局局坐，钱，肯定比我们都会找，自然不会袖口短，关系，电信局按电话好吃香哦，一个主管业务的电信局局长，难道没手腕，没关系，钟得甫又是独子，不听他介绍，也知他父母是相当疼他。你们想，他才关近来一个月，就提讯十多次。如果不是他父母的关系，到了集训队，你还以为他是美蒋特务，几天提一次训。“他带着一种羡慕的笑对钟得甫说：”你娃肯定在一星期内放。飞的时候记着，那两件衣服留给大爷穿。”说到此，深深一叹：“我是没有富贵的家族。”
钟得甫原来是脸色白皙，似乎是被黄云才说破了什么心事，咬住嘴唇，想遮掩他内心的笑意。看他那俊俏的体态，身体修长，四肢匀称，文质彬彬之中流露出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味道，我想，就是拿十把刀给他，他也不象抢人的刀客。但，人不可貌相，他的确的犯有抢劫罪不假，他见大家都怀着不同的眼光看自己，转移目标的问：‘大爷，估一估赵安明呢？”
“他，”黄云才略有迟疑似的，才一张手掌作势：“上山嘛，他不改造几年，啷个对得起共产党，人民政府养了他这么多年，，不给国家挣点钱，怎么行。”说罢，一拍他左手边的冯谋四道：’你说是不是。”这明显是开玩笑：“我黄大爷给他出了个吃晚饭的计谋，说好事成分半罐饭，结果，毫无信义，夹了半个菜来，这种反复无常，缺少信诺的人，不在山上改造几年，要把江湖上的后辈带坏了。”他说完哈哈一笑。
赵安明，其实仪表很不错，若不听他的谈吐不与他本人深交，浸丛他颍长的身体、五官端正，一表人才的模样，到还象条汉子，但相处十天，我不仅知道他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作风以及为底下的品格，在他和人聊天时已是表露无遗。若不是担心什么妈妈。我似乎随时随地都有揍他的动机。但，这儿是收容审查所，不是武官。
黄云才嘲弄他几句他白了一眼，朝门口走去，似乎去看落日的凄凉。]
他走道门口。黄云才又小声的对我讲：“这私娃子，百分之百的放。”黄云才的口气，好象他不是诈骗犯而是公安局局长的哥哥。
不知出于何目的，我居然问：“那你说说冯谋四呢？”
黄云才侧头，其实，他的头本来就歪对着冯谋四，以一种略询问的目光，柔和的看着八班的组长，一个以拳头打人至残的小伙子，脾气通常都不小，但，他在我相同牢房的日子里，并不是缺少头脑的鲁莽之人，听我一问，对黄云才说：“我的案，没多大讲的价值，总而言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头老妈没找好。”
尽管我没开口，却深有同感。
如果，儿子可以选择父母，冯谋四的选择绝对不会失误。如果，父母可以选择儿子，我想，坐在八班草席地铺上的儿子，兴许很难找到父母——可怜的父母。却不能选择理想中的儿子，我这穷孩子，又怎么会有身居高官、挥手成雨的父母，从小到大，从未希望父母给我什么，帮我什么。此刻，身在 ，第一次感到需要父母有力的帮助，三十四元月薪的穷工人，何尝不想为儿子解脱困苦，除了想，则是怨恨不争气的儿子。
尘俗里，又有几个穷工人和身居高位的大官，交情泛泛呢？
我的父母，也许认识几个学手艺的穷徒弟，公检法“围子”中，我相信，挖出祖宗三代，也难找到一位和公检法有关系，因此我没有对父母抱任何希望，也不祈祷上天，我把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归罪于命运，就象冯谋四所说：“命中定挨求，哪怕没在山里头。”
不甘愿被命运摆布，此刻坐在牢中，又能如何，越狱，没有扭断铁窗的本领，就算逃脱出去，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还不是要终身追捕，逃亡的生活，决不是日本电影《追捕》里的杜丘那种经历。现在，除了呆在狱中狼吞虎咽每天的“二三三”和努力习惯铁窗生活，还能做什么。
三天后，印证了黄云才给钟得甫的推断。
天空一片灰暗，没有丝毫日光，整个囚房，若不是那盏悬吊中央的囚灯，一定是暗灰无光，风，一阵阵的闯入铁窗，似乎不把寒意刮满囚房决不罢休。
正午端饭回到八班，很多囚犯的生意还没成交，讨价还价响成一片。冯谋四昨晚赌博输了饭，在钟得甫那儿租了半碗，就奉还钟得甫半碗饭一个整菜。刚好今中午吃肉。那肉香的味道，简直令每个囚徒醉倒，冯谋四自当知道这首诗：
生命成可贵 馒头价更高
若为回锅肉 两者皆可抛
既然两者皆可抛。什么嫖情赌仪，租饭还利的规则，在香飘四溢的回锅肉面，一切人定的成文或不成为的规则，已是一钱不值。
虽然挡不住回锅肉的诱惑，虽然他是班中的组长，论打，钟得甫远不是他对手，但，毕竟都是囚徒，明目张胆的欺行霸市，强抢毫夺。在二十多囚徒的面前，冯谋四还是做不出来。 “红道白道，总要讲公道。”这一点公理，他很清楚。他把常细眯着的眼睛睁开，对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碗要成本和利息的钟得甫商量：“黄老鬼算死了你这几天要出去，出去了还怕少了肉吃。这一顿还你半罐成本，晚上还你一个菜。”
“都晓得一顿算一顿，算得准吃肉，哪个还来租呢？’钟得甫自然不依。
”你虾子不落教唆。要走了还想带走一顿肉。我好生给你讲：象毛主席保证今晚还你一个菜，明中午再还你一个菜。”
“十个菜也当不了一个肉。一个肉可以租利息两罐饭、两个菜。”
冯谋四突地站起来，指着钟得甫鼻子说：“我看你这龟儿子是三天不打，房上捡瓦，善说不听，老子不还你又怎么样。”声音比刚才大得多。足以令每个囚徒停止手里的业务，大家都看着他俩。但，没有一个人走上去。没有一个人出声相劝，在囚徒中任组长的，管教干事都不会选一个饭会被他犯抢了的囚徒。
随着冯谋四的声音落地，整个囚房没有一点声音，四边飘溢的肉香不时在我的鼻孔边徘徊。我也每出声，谁愿多事呢？看那冯谋四咬紧牙关的样子，如果，把手里的碗放下，钟得甫定会很悲惨。油然，我觉得一身血液奔驰起来，心口热烘烘，象被什么点燃了火，我预感到我将要动手打架，这一种感觉，我很熟悉，是我每次看见弱者被人欺负时常常突然而来的。为什么帮一个即将要走的犯人，而去和组长作对。我没想这么多。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感应着冯耨四微小不引人注目的脸色变动。
钟得甫一张白净的脸，一下红了，似乎是是愤怒面前这位令他生意失败的组长。而又害怕冯谋四那双拳头。傻呆的站在冯谋四的面前不知所措。修长的体态微微颤抖，一时半刻我不找不出评理的词句。
“给我站远点。”冯谋四怒目而斥：“站远点，听到没有！”
就在这战火即将爆发之时，楼下传来老干事不小的声音：“钟得甫出来。”
再大的火，此时也该熄灭。一顿饭，一顿肉，一个菜，不管在牢中如何珍贵 无价，认真的讲，又怎能与自由相并论，就是还有一百个回锅肉，钟得甫再吝啬。也会洒脱而去。
这里，他没有什么留念的，送了两件衣服给黄云才，其余的生活用品和被褥留给了和他要好的古新国。饭也留给了他的朋友。惟独回锅肉，倒在了我碗里，似乎只有我这不多话不多事的人才配吃。
他在这八班，不多言多语，我少有和他聊天，也不曾帮他什么，为何而把肉倒给我，没想，看他激动的跑下楼，在心里感慨：爸爸为何不是公安局的局长。
这一个下午，天还是阴，风还是大。
已是晚秋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鱼网当然 不能与法网相并论。国家的良民，谁又不希望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呢？
很小时，戏台上的包青天就唱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然而，在名震古今的包青天大堂上，又有没有漏网之鱼呢？我是不知道。
刘庭辉逮捕之后，给我留下了一件军用线衣，这是他赌博赢重庆人的。此刻站在八班门口，望着已无他人影的岗楼，他那瘦黄的脸和那几根淡眉下的小眼睛，薄嘴唇，谈话时灵敏的手势依然在我脑海盘旋。
想他，从小失去父母，亲属少有关照，九岁就失去了学校，跟着当知青的邻居到处流浪，尽管他走到哪里，就偷到哪里。却从没听到他讲，偷到过颇有价值的东西，当然，选择了，或者说，走上了这条路，逮捕，当是无怨，我只感到他不值，没偷出“大家伙”就栽了，走了二十多个市县，没偷出名堂。
我走回铺位，拿起他临走时留下的线衣，似有感慨万千，一时又不知如何启口。好半天才说：“本人运不佳啊。”刘庭辉一走，我租出去的饭则泡汤，
开饭后，我看见赵安明把菜夹了一半给黄云才，心里很奇怪，想，我不替你说一句，中午刘庭辉还会租给你。应该谢我才对，何况，成本都没找你还，对他说道：’你娃娃没对哦，老子没有要你还饭就对了嘛，你夹一半菜给诈骗犯，不给我，我只不过是想问问而已。
没料到他回答颇领人惊奇，“中饭开饭前，黄老鬼给我出的主意。”
我一手端碗，一手指着黄云才笑着问：“怪，老鬼你怎么知道，摆来听听。”
黄云才实际岁龄四十三岁，脸尖又黄，可能操心过度，疏发略有银丝，深眼窝，晶亮的眼球骨在里面碌碌直溜转，眉 而清，红润的嘴唇，左边略有上扬，一嘴洁白的牙，象从不抽烟的女人牙似的。鼻梁挺直，体态矮小而显瘦弱，一眼就知不是干活挣钱的中年人。脖子在后来改造队“老四。一五’打偏，为什么不知，本就体弱，又关了三个多月，现在看他，象风烛残年一般。不过，他在这里料事很准。他侧了下身子正对着我，解释道：“昨天我在坝子扫地，就听到谢干事告诉来人，说：“苏干事明中午回来，刘庭辉的案宗全由苏干事和外县办的人经手。后来，又听到谢干事说：”苏干事前天就到外县去核对案子，明早上肯定回来。”他拆着的头仰了仰，把吃完了的铁瓷碗随手放在一放，颇带得意之色的讲：“这叫信息，没听说过么。想着安明二顿的大号，小人心下不忍，故出此一谋。得罪了。”说着双手抱抱拳以示歉意。
他在我眼里，不过是弱不经风，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能怎么？囚徒们都因他爱讲故事而尊敬他。但，他有一种歼伪，我是凭直感嗅出来的。故尔，除了听故事，少有和他打交道。
“那你估计我呢？”是“飞”还是“开”？”我问他。因为他估计的每个案子的轻重，事实证明，使不差八。故尔，把我的案情讲了一遍。
他细眯着眼，洗而听完，眼睛睁开一转，搔头思考、片刻，望着围过来听他估计我案情的囚徒一眼，道出：“目前正是打击刑事犯的高峰，本着从严，从重，从快的精神，抢劫，就是抢一根针，不管信不信，逮捕。如果你背景不错，父母有钱，自然也有办法。”他声音清脆和他仪表格然不同，口角生风，侃侃而谈：“你父母没有背景，家又没钱，就是要想去，不懂六扇门的机关，没有强有力的手腕，你想飞出这两丈高的围墙，我跪下来喊你三声爷爷。”他不愧为是诈骗犯，这种罪犯，口齿伶俐是犯罪的第一工具，没有花言巧语的诱惑，被害者又怎会上当受骗。据他讲，他本人此次就是骗了别人二万多元，因搭档出差错而把他招了出来，否然，他早已在龙泉花果山承包他的果树林。此刻，移动一下身子扫视在座的一眼。口吐莲花选人做例：“你和钟得甫同是抢劫犯罪，却有出生有不同的结果。”他习惯性的一擦鼻子，左手一指在他右侧的钟得甫，道：“他，尽管抢了两次，一次抢得一只表，但有四个比他年长的同犯，第二次虽是抓住现形，却没有造成危害他人的损失。看起来，在量刑上比你重。可，这儿不是法庭，不是“四大监”看守所，他还没有逮捕，只要没有定读逮捕证，他极有可能飞回城市。审查，就是没有定罪。他的老头是电信局局坐，钱，肯定比我们都会找，自然不会袖口短，关系，电信局按电话好吃香哦，一个主管业务的电信局局长，难道没手腕，没关系，钟得甫又是独子，不听他介绍，也知他父母是相当疼他。你们想，他才关近来一个月，就提讯十多次。如果不是他父母的关系，到了集训队，你还以为他是美蒋特务，几天提一次训。“他带着一种羡慕的笑对钟得甫说：”你娃肯定在一星期内放。飞的时候记着，那两件衣服留给大爷穿。”说到此，深深一叹：“我是没有富贵的家族。”
钟得甫原来是脸色白皙，似乎是被黄云才说破了什么心事，咬住嘴唇，想遮掩他内心的笑意。看他那俊俏的体态，身体修长，四肢匀称，文质彬彬之中流露出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味道，我想，就是拿十把刀给他，他也不象抢人的刀客。但，人不可貌相，他的确的犯有抢劫罪不假，他见大家都怀着不同的眼光看自己，转移目标的问：‘大爷，估一估赵安明呢？”
“他，”黄云才略有迟疑似的，才一张手掌作势：“上山嘛，他不改造几年，啷个对得起共产党，人民政府养了他这么多年，，不给国家挣点钱，怎么行。”说罢，一拍他左手边的冯谋四道：’你说是不是。”这明显是开玩笑：“我黄大爷给他出了个吃晚饭的计谋，说好事成分半罐饭，结果，毫无信义，夹了半个菜来，这种反复无常，缺少信诺的人，不在山上改造几年，要把江湖上的后辈带坏了。”他说完哈哈一笑。
赵安明，其实仪表很不错，若不听他的谈吐不与他本人深交，浸丛他颍长的身体、五官端正，一表人才的模样，到还象条汉子，但相处十天，我不仅知道他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作风以及为底下的品格，在他和人聊天时已是表露无遗。若不是担心什么妈妈。我似乎随时随地都有揍他的动机。但，这儿是收容审查所，不是武官。
黄云才嘲弄他几句他白了一眼，朝门口走去，似乎去看落日的凄凉。]
他走道门口。黄云才又小声的对我讲：“这私娃子，百分之百的放。”黄云才的口气，好象他不是诈骗犯而是公安局局长的哥哥。
不知出于何目的，我居然问：“那你说说冯谋四呢？”
黄云才侧头，其实，他的头本来就歪对着冯谋四，以一种略询问的目光，柔和的看着八班的组长，一个以拳头打人至残的小伙子，脾气通常都不小，但，他在我相同牢房的日子里，并不是缺少头脑的鲁莽之人，听我一问，对黄云才说：“我的案，没多大讲的价值，总而言之，”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头老妈没找好。”
尽管我没开口，却深有同感。
如果，儿子可以选择父母，冯谋四的选择绝对不会失误。如果，父母可以选择儿子，我想，坐在八班草席地铺上的儿子，兴许很难找到父母——可怜的父母。却不能选择理想中的儿子，我这穷孩子，又怎么会有身居高官、挥手成雨的父母，从小到大，从未希望父母给我什么，帮我什么。此刻，身在 ，第一次感到需要父母有力的帮助，三十四元月薪的穷工人，何尝不想为儿子解脱困苦，除了想，则是怨恨不争气的儿子。
尘俗里，又有几个穷工人和身居高位的大官，交情泛泛呢？
我的父母，也许认识几个学手艺的穷徒弟，公检法“围子”中，我相信，挖出祖宗三代，也难找到一位和公检法有关系，因此我没有对父母抱任何希望，也不祈祷上天，我把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幸，归罪于命运，就象冯谋四所说：“命中定挨求，哪怕没在山里头。”
不甘愿被命运摆布，此刻坐在牢中，又能如何，越狱，没有扭断铁窗的本领，就算逃脱出去，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还不是要终身追捕，逃亡的生活，决不是日本电影《追捕》里的杜丘那种经历。现在，除了呆在狱中狼吞虎咽每天的“二三三”和努力习惯铁窗生活，还能做什么。
三天后，印证了黄云才给钟得甫的推断。
天空一片灰暗，没有丝毫日光，整个囚房，若不是那盏悬吊中央的囚灯，一定是暗灰无光，风，一阵阵的闯入铁窗，似乎不把寒意刮满囚房决不罢休。
正午端饭回到八班，很多囚犯的生意还没成交，讨价还价响成一片。冯谋四昨晚赌博输了饭，在钟得甫那儿租了半碗，就奉还钟得甫半碗饭一个整菜。刚好今中午吃肉。那肉香的味道，简直令每个囚徒醉倒，冯谋四自当知道这首诗：
生命成可贵 馒头价更高
若为回锅肉 两者皆可抛
既然两者皆可抛。什么嫖情赌仪，租饭还利的规则，在香飘四溢的回锅肉面，一切人定的成文或不成为的规则，已是一钱不值。
虽然挡不住回锅肉的诱惑，虽然他是班中的组长，论打，钟得甫远不是他对手，但，毕竟都是囚徒，明目张胆的欺行霸市，强抢毫夺。在二十多囚徒的面前，冯谋四还是做不出来。 “红道白道，总要讲公道。”这一点公理，他很清楚。他把常细眯着的眼睛睁开，对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碗要成本和利息的钟得甫商量：“黄老鬼算死了你这几天要出去，出去了还怕少了肉吃。这一顿还你半罐成本，晚上还你一个菜。”
“都晓得一顿算一顿，算得准吃肉，哪个还来租呢？’钟得甫自然不依。
”你虾子不落教唆。要走了还想带走一顿肉。我好生给你讲：象毛主席保证今晚还你一个菜，明中午再还你一个菜。”
“十个菜也当不了一个肉。一个肉可以租利息两罐饭、两个菜。”
冯谋四突地站起来，指着钟得甫鼻子说：“我看你这龟儿子是三天不打，房上捡瓦，善说不听，老子不还你又怎么样。”声音比刚才大得多。足以令每个囚徒停止手里的业务，大家都看着他俩。但，没有一个人走上去。没有一个人出声相劝，在囚徒中任组长的，管教干事都不会选一个饭会被他犯抢了的囚徒。
随着冯谋四的声音落地，整个囚房没有一点声音，四边飘溢的肉香不时在我的鼻孔边徘徊。我也每出声，谁愿多事呢？看那冯谋四咬紧牙关的样子，如果，把手里的碗放下，钟得甫定会很悲惨。油然，我觉得一身血液奔驰起来，心口热烘烘，象被什么点燃了火，我预感到我将要动手打架，这一种感觉，我很熟悉，是我每次看见弱者被人欺负时常常突然而来的。为什么帮一个即将要走的犯人，而去和组长作对。我没想这么多。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感应着冯耨四微小不引人注目的脸色变动。
钟得甫一张白净的脸，一下红了，似乎是是愤怒面前这位令他生意失败的组长。而又害怕冯谋四那双拳头。傻呆的站在冯谋四的面前不知所措。修长的体态微微颤抖，一时半刻我不找不出评理的词句。
“给我站远点。”冯谋四怒目而斥：“站远点，听到没有！”
就在这战火即将爆发之时，楼下传来老干事不小的声音：“钟得甫出来。”
再大的火，此时也该熄灭。一顿饭，一顿肉，一个菜，不管在牢中如何珍贵 无价，认真的讲，又怎能与自由相并论，就是还有一百个回锅肉，钟得甫再吝啬。也会洒脱而去。
这里，他没有什么留念的，送了两件衣服给黄云才，其余的生活用品和被褥留给了和他要好的古新国。饭也留给了他的朋友。惟独回锅肉，倒在了我碗里，似乎只有我这不多话不多事的人才配吃。
他在这八班，不多言多语，我少有和他聊天，也不曾帮他什么，为何而把肉倒给我，没想，看他激动的跑下楼，在心里感慨：爸爸为何不是公安局的局长。
这一个下午，天还是阴，风还是大。
已是晚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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