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wt(向问天)
整理人: darkwing(2001-06-13 10:06:0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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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义气
现在 ,每当看见父亲用条子管教孩子,就让我想起我父亲揍我的情景.永远也忘不了,走出壮街五二号大门时,父亲推着破旧的自行车站在门边接我。在没走出大门前,早已想到。我是穷孩子,江湖上的小角色,走出大门,肯定没有一大群亲属接我。十五天里,没有一位朋友送过一样东西。曾却有很多朋友在我面前拍着心口道:哥们,从此甘苦相共。这段时间里,发现他们言行不一。并非象他们说的那么义气。故儿,看见父亲来接我,没有象电视里演的那样热泪盈眶。心里却有说不尽的感激。好象父亲揍我而留在屁股上的伤痕,已不再是恨。
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公安机关大门接儿子, 该年底,他就跟母亲离婚。在五台山削发做了和尚。
当时,什么也没讲,父亲什么也没说。如果是过去,早就在我走出大门之时揍我。父亲指责的话,也没有。
父亲拿不出多余的钱为我接风洗尘。用自行车把我搭回家,母亲不在,端出一碗鸭血,第一次听他如此温和的对我讲:“二三三不好吃,吃公家穿公家,背上背着黑巴巴。”似乎对江湖一点也不生疏,讲的道理,我似懂非懂。“什么叫朋友,义气的“义”字只有三笔画么?随着时代变化,义字已是简化过的。你以为真的只有三笔画那么简单,那么,今天来接你的,绝对是你的朋友”这些字体上的问题,始就不懂。而父亲好象也是第一次讲这么多,不带一丝责斥,象老师讲一种道理。就算听不进去,此时也只有硬着头皮,洗耳恭听:“义字,繁体字是“我”字头上一殊兰,共十三笔画。讲义气的人,在江湖上是很受欢迎,因为,头上顶着兰花:有王者之香。”看来父亲对“义气”颇有研究,似乎也有感触。说到此,:“唉!”深叹一口长气,象有很多感慨似的。既想摆出什么而又不情愿的省略。:“过去,到见识了几位真正讲义气的朋友,唉!不提也罢”。
:“为什么?”我好奇,我很乐意听这类江湖掌故。
:“都早就被政府,镇压了。”
:“那又是为何什么呢?”
:“因为真正义气者,在任何一个国家内都是行不通的。”他慈祥的看着我,拍拍我的肩道:“如果,你真要讲义气,就分不开侠义。做到这种人的时候,你也就有本事,不过最后的结局是很悲壮的!”
:“什么结局?”
:“镇压!”他说的很重,仿佛要让我从心里明白镇压的涵义。:“在今天的社会,”他又点燃一支飞雁烟,徐徐道:“就是江湖嘛,古体的“义”字都变成了三笔画的“义”字。十三划都减去了十划,你给人讲义气时,别人是不是讲义气,讲义气是要针对讲义气的人讲,是给有兰花之风的人讲,不是随便的。我打了二十多年烂仗,听到的,难道没有你多!”听到这里,仿佛觉得父亲学问不少,难怪他棋琴书画,诗酒烟茶样样精通。:“娃娃,老头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如果有一天,你义气当头,在江湖上为了仗仪,讲义气,侠义,好运气呢,上山劳改。如果有你所谓的好朋友经常来探望你,我给你烧香”。所以,江湖,是假的,没有必要去“操”了。在家学点数理化,才是真的!”
父亲这般语重心长,别说听进去没有,只感到玄妙,太深了,理解不了。不过,在未来的日子里,父亲的话,果真应验,我付出了很多,交友满天下,在我几年铁窗生涯中,的确没收到过朋友们的只言片语,更别说来人探望。到是同学刘**来看我一次。故尔觉得有父亲非凡的远见。
父亲讲这么多,原是劝我不要在江湖上做混混。
这能么?
几天后,一切又硝烟尽散,好象 父亲来接我时的想法,和他讲的那么多,不过是静静的湖水扔去一粒石子,起点微微的水圈,一会就风平浪静。
如果,行政拘留十五天,是可以让我痛改前非,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九十年代的今天,一定有不少的人,要满怀感激的心情给状元街五十二号,行政拘留所,赠送镀金的横匾。额上四字:妙手回春。
如果,父亲那有关义气的见解,从而道长出的教诲,打动了我的灵魂,彻底的理解了“义气”的真正意思。我想,我的历史一定会重写,父亲也不会在庙宇里孤伴清灯,去悟那三界外的灵空,母亲也不会辞退共产党员,在家烧香供佛了。此刻落笔,写的绝不是---浪子。
偏偏听不进父亲的教诲。
是不是还没长大?
十三岁的少年,又怎明白出五十多岁人讲的人生观呢!
十三岁的少年,成熟了的,的确不多。
拘留过的人,算是真正的走上了江湖,许多几次进过“宫”的,要比从派出所出来的人高一个档次。喝茶的地方换了,一起喝酒的人变了不少。那些老江湖们,在喝酒时爱说:“没有“上过山”的,一般不和他们作案。”
自然是因为刚出道的人没有经验,重要的是,扛得起火不,“吐”不“吐” 朋友。
这种人也不少,没抓住的时候,钉子都咬得断,一进“局里”,脚镣、手铐往桌上一丢,肠子、肚子都“吐”出来了,象吃了十多个上海泡泡糖,尽“吐”大的。这种人,大多数人不愿和他们同财同案同朋友。
正好,我和这种人相反,认识的同道也就渐渐多起来,作案的手段也多了,也不仅仅只是扒包当一个“枪手”而已,学会了“搜姜”、“锤夜螺丝”、“钓鱼”、“打车”。
穿的,也是混混的标志,什么一身蓝,好偷钱,四眼布鞋“火”正来。
常在人前夸:“七级工,八级工,当不到我的两秒钟。”
钱来的容易,用也就大方、洒脱。
衣服,是从一身蓝,换成一身涤,又由军装换成羊毛制服。
鞋,从北京布鞋到皮鞋,从十多元的猪皮,到二十多的接尖牛皮。]
出门三轮车,抽烟上海、牡丹,喝酒是大曲。夏天在《十食饭店》饭店,酒后无聊,不是打架,则是赌博,输光之后,偷,还是偷。
常在河边走,那里不打湿脚,夜路走久了。不碰鬼,鬼都要来找你。
尽管胆子一天比一天大,毕竟还小,江湖偷窃功夫,比起“老鲨鱼”们差得远。他们要几月,甚至要几年才进一次。我却差劲儿得紧,一年多的时间,先后被捕数十次,拘留五次,逃脱过五六次。
最后一次拘留出来,也是第六次从“壮五二”出来的第二天,早上穿一身军装,手拿一张报子。“打”二路电车,扒得一中年妇女“裹豆”一个。
得手后的枪客,通常在失主“醒”之前下车,我也不例外。
看见不远处有一饭馆,吃饱再说下一步安排。我春风得意的信步而去,走在饭馆前的一个巷口。不知不觉的停步不前。
秋天的上午,风声瑟瑟,天空晴朗,流云拂动。这是令人爽快的气候。临街的巷口,原是安宁如湖,却被一场战争而沸腾。不少的人,正在看厕所不远处墙根下打架的一伙人。
三个稍大一点的“操哥”,正挥着拳头围打一个比较瘦小的人,侧边站着一个吓呆了、已不知所措的女生。从她眼神中可以看出,被围在中间挨打的人一定是和她同路的。
我有很多别人难以理解的怪毛病。
这城市的“操哥”有不少人是以多欺少,三五人打一人,特别有经验,也特别来劲儿。偏偏我是看不惯这等人。好象穷人都有这毛病。
路见不平,扒刀相助,也不是第一次,何况,一旁还有一位漂亮的女学生。
似乎考虑的时间都没有,扶弱制强,谁不知,这是侠义之举,有什么好考虑的。
我捡了半截砖头,冲上去,对着吼得最凶的家伙头上打去,接着第二砖又砸向另一个人的后背。第三下还没出手,头上挨了一砖的家伙,捂着流血的头,不可思议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跑。方向,一定是往最近医院。
如果,另外两个还站着不走,就不会出手,三人打一人,要不,脑子有就问题。
都跑了。
围观的人群也散去。
女学生拿出白花手巾,递给他擦嘴角上被打出的牙血。侧过漂亮的脸蛋,水灵灵的眼睛充满疑惑不解的神色,奇怪的问我:“是他同学?”
莫名其妙,熟识的同学,好象没有和女同学在街上被三个人围打的。对学校没一丝感情,江湖上哪来同学。
她很漂亮,神态和气质,颇象书香子女。是很多男孩情愿为她打架的那种女学生。纯纯甜甜的脸蛋,秀发垂肩,似乎为她的美称托出,更加诱惑男孩子紧追不舍的柔媚。我努力的想,她是哪一部影片中的女主角,其实,她不是演员。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好奇的问:“在哪个班?”
“不是同学。”我看了一眼还在清擦脸上血痕的他说。
“和那三个人有仇?”她认为,我的行为,肯定有原因,否然,看热闹的人那么多,偏偏只有我出来帮忙。
“非要有仇么?”
“为什么呢?”象大多数女生那样好奇。
“我有毛病。”我用食指指着脑袋说。
“脑子有问题?”对于一个还是初中三年级的女生,实在难以理解。
“我看你脑子才有毛病。”他拉开女学生责备道。才对着我讲:“朋友,谢了!”侧身拉着女学生的手。:“我姓欧阳,都叫我老五,经常在文化宫喝茶。今天,想办很要紧的事,改天在文化宫喝茶。”言罢就拉着女学生就朝巷子里匆匆而去。
被人揍了,通常都要“搬人”去“报”回来。我知他紧要的事。只是他果断的处事方式,在我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改日喝茶,当再见之时,已是几个月后在监狱里相逢
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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