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dly1977(朵朵)
整理人: moonjj(2001-07-19 12:55:4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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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又喝醉了。因为下了一整天的雨,一如当年阿格尔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救我的那个雨天。每年到他的忌日就会无故的下雨,难道连老天也在念惜他年轻的生命,为他流泪?我的心,痛的碎成几千片、几万片,没有选择的,我只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阿格尔,一个骁勇善良的蒙古汉子,一个三番两次救我令我爱至疯狂的黝黑汉子,离开我整整三年了。三年来,任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抚平心里的那份痛楚,无法使自己的伤口愈合。谁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使任何伤口不治而愈?为什么在经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后,我的伤口依然鲜血淋淋,依然一触剧痛,犹如当初?
四年前,我满脑子的冒险,总觉得独自徒步漫游世界最具有诱惑力(这种想法令我梦萦魂牵)。渴望用及一生走遍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且天真地认为: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迟早能绕地球一周。我也知道,地球太大,恐怕没走完一半我就变老太婆了。但我仍然不愿放弃。那广袤无际的草原,渺无人烟的沙漠,奇特的,气势非凡的梅里雪山,给了我丰厚的动力,令我有着难以遏止的心动。
尽管我从小就是个极不安分的人,平日里满脑子的奇思怪想,在我告别家人和朋友的时候,每个人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但却无力劝阻我,只能珍重地说一声:路上小心!我响亮地跟家人说了声再见,潇洒地上路了。固执的认为,冒险只关乎我一个人的安危,不会扯上别的什么人。
在我历经了十九天的艰苦到达草原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值得,什么叫幸福满溢。一望无际的绿,点缀着洁白的毡房,成群的牛马悠闲地散着步,连天上的白云也是悠闲地飘着(在别的地方我从未见过那么悠闲的白云)。一切美的令我窒息,令我疯迷。人是自然的儿女,每个人的心底都存在着幂幂的归皈自然的灵性,在一刹那,往往受着美景的点拨,才大胆而忘情地裸露。于是,见到阳光就灿烂的我,不知死活地就近爬上一匹看似颇柔顺的马,谁知那匹马看着柔顺,一骑上它就又蹦又跳,满地转圈,象一头被蒙住眼拉磨的驴。从未骑过马又不懂如何驾驭它,只有任它撒野,我能做的也只有象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死命地搂着它的脖子,以防被摔死。尽管我自认自己的勇气和胆量不输于任何一个蒙古大汉,最后还是被那匹柔顺的马摔出了二十多米,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觉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是在哪里,是谁这么好心呢?我打量着这个“屋子”,这是典型的游牧人的帐篷,所谓的家具除了简单的桌椅竟然只有我身下的这张床,角落里还放着两个鼓鼓的麻袋,里面放着什么呢?我强烈的好奇心使我忘了这是在别人的“家”里,我挣扎着要下床去看个究竟,谁知这一动我的左腿竟钻心的痛了起来,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啊呦!”。
这时帐篷门口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高高的壮壮的,黑黑的憨憨的。脸上一付很关切的样子。我看了看我的腿,天啊,不会就此残疾了吧,我可怜的望着他,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他竟然笑了(天知道,我多生气!),说:“没事的,痛就没事的!”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阿......从来不说假话。”我没听懂他的名字叫阿什么,不过既然在准格尔(鄂尔多斯高原)那就叫阿格尔吧,名字还挺好听呢。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相信他了,也开心起来,“是你救的我吗?”他好象有点害羞,看着帐篷顶,说:“是你骑到我的小马上掉下来,我把你抱来的。”抱来的?!我的脸不禁红了起来,蛮不讲理的说“谁让你抱的?我又没同意!”他搓着手,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好,嘟囔着:“你先躺着,我去弄点药。”就赶忙溜出去了。帐篷里传来我得意的笑声。
后来,阿格尔弄来了些不知是些什么植物,捣碎后敷在我的小腿上,然后我们攀谈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阿格尔是藏民,小时侯父母都去世了,然后去小镇上给别人帮工,后来又到了这个全是蒙族人的高原,有个好心的伯伯收留了他,后来伯伯去世了,没儿没女,就把这些马啊羊啊都留给了阿格尔,阿格尔还告诉我,他平时挺不开心,因为这里都是蒙族,老欺负他,我忍不住拉着阿格尔的手,轻轻的说;“那我陪你好吗?”他的脸红的象熟透了的苹果(竟然盖住了他黝黑的皮肤),不住的摇头,“不,不行,等你伤好了我把你送到镇上,你要回家。”我生气了:“谁要陪你啊,我还要一个人逛大草原呢!”阿格尔看我生气赶忙安慰我;“好的好的,你先休息吧,我去门口睡了”然后就从麻袋里拿出个毯子走了出去。我想着大草原,想着阿格尔,很快睡着了。
过了近一个月,我的腿差不多没事了,可以到处走走了,这一个月来,我和阿格尔相处的很好,我常唱歌给他听,他告诉我很多草原上的故事,麻袋里的东西阿格尔也给我看过了,不过是些工具、匕首和防野兽的枪,不过有个小盒子他总不让我看,大概是他的秘密吧。我发觉我渐渐喜欢上了憨厚朴实的阿格尔,可是,他呢?
又这样过了近一个月,我的腿已经完全好了,有时在火堆旁我高兴的跳着舞给阿格尔看,阿格尔傻傻的看着我笑。唉,这个傻子,自从上次他把我抱到帐篷里被我不讲理的说了一句后,连碰我一下都不敢。阿格尔老是催我该回家了,我总是装做没听到,转移话题,他也渐渐不说了,嘻嘻,大概是舍不得离开我吧。
那天天气很好,阿格尔去放羊了,我拿着猎枪,神气的在帐篷外转着,咦,草地上有只好大的鸟啊。呵呵,我和阿格尔的晚餐!我端起枪来,瞄准好,扣动了扳机。
阿格尔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给那只就义的鸟儿拔毛,看到他回来了,我愉快的站起来,把那只猎物得意的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想听到他的夸奖。
意外的事发生了,憨厚的阿格尔脸上竟然露出愤怒的表情,面色铁青,使劲的推了我一下,喝道:“你干什么!”我惊愕的坐在地上。这是我喜欢着的阿格尔吗?他竟然打我???从小就厌恶哭鼻子的我竟然无法抗拒已悄然流出的泪水,我把猎物狠狠的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背后听到阿格尔召唤我回去的声音,可这时我还要回去吗?不!
不知道跑了多久,本来晴朗的天色竟然阴了起来,仿佛我失落的心情。他为什么对我这样?为什么??我的愤怒逐渐变的有点迷惑了。天色渐渐的更加黑暗了,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我有点害怕了(这时的我全然没有了当时离家时的冒险精神),一个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遇到野兽是很难生还的,我想还是回去吧,我要回去请求阿格尔原谅我,无论怎样处罚我都行,但,请不要不理我。如果阿格尔真想赶我走我再走。我又跌跌撞撞的往回跑去。可我也忘了,在草原上迷路后就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雨真的下起来,很大,闪电的光辉中我终于看到了一片树林,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林子里黑漆漆的,风雨的呼叫组成了一种怪声,我浑身发冷,汗毛倒立,说不出的恐惧。为了不让自己昏过去,我只好原地不停地跳着。就在这时,听到了一些窸窸索索的声音,我四周张望着,猛地看到左边离我不远处的矮树丛中有四点绿绿的光,一刹那我想到了狼,心里绝望到了极点,尽管我不断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坚强,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没有跟阿格尔道歉呢,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呢,可,我还是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阿格尔的帐篷里,心里百感交集,一定是阿格尔救的我,想到这里不觉喜极而泣。可是,阿格尔呢?我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这时,进来一个老伯,见我醒了,就对我说:“姑娘,阿格尔他......唉,你跟我来吧。”我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到了另外一个帐篷。可是,我没有看到阿格尔,却看到了一具尸体。阿格尔找了我一晚上,找到了树林里,刚好看到两只狼扑向昏迷的我......阿格尔身上遍体伤痕,惨不忍睹。我趴在尸体上哭的象个巫婆,我也知道我确实是。
后来老伯告诉我,他认识阿格尔,也见过我,他说明天就将我送到小镇上去,那里有通向省城的汽车,还说,这是阿格尔临终前嘱托他的。听到这里,我心痛如焚。善良的阿格尔,我的最爱,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刹,还惦记着我这个蛮不讲理任性的巫婆。老伯还告诉我:藏族的风俗是不能杀鸟和鱼的,因为他们的族人去世后是天葬和水葬,而我的做法是任何一个藏人都无法忍受的。原来是这样。阿格尔,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如果我事先知道我会做出那么伤你心的事吗?
我离开前终于打开了那个小盒子,里面是阿格尔的日记,我看到在我遇到阿格尔那天,他写到:“我遇到了小天使。”我的眼泪哭干了,晕了过去。我一生的泪都流在了草原,流在了阿格尔生活的地方。
思绪又回到现在。
窗外的雨,心里的你,可知道,是我一辈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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