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f661248(雪狼)
整理人: lwaly(2001-05-25 03:19:2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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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三点多仍坐在窗前,醒着,开着灯,我才能找到安全感,黑暗是我最怕的东西,似乎一失去光,那些未知的,鬼魅的,种种令人恐惧不安的东西就潜伏在空气中,伸手可触,或者它们会用手来触你。
外面下起了雨,很大很大的雨,没有闪电和打雷。我不喜欢闪电尖锐地划破夜空,那一刻灵魂苍白而无处隐遁。我听不见打雷。推开窗,可以看见大大的雨滴如何坠落,我照旧用望远镜观察对面路灯下的那棵树,有一种亲切感,我想,或许我是爱上它了。巨大的雨帘挂在苍穹间,我用心去聆听雨声,应该是那种统一而又很有气势的美。很想找出一双布鞋去淋雨。
在这个空洞的宇宙间,我是一个孤独的魂。
我的脸色苍白,头发稀少干枯,眼敛泛青。我很少在阳光下行走,穿得最多的衣服是睡衣。偶尔会在公交车上挤在最前面,观察司机如何把脚在刹车与油门之间换来换去,忙而不乱,我想象着发动机突突突的声音;偶尔坐在路边看看那种淡粉色的小花,它有三片心形的叶子,雨天看三片叶子如何将心瓣两两地靠在一起,心里想着心与心熨贴的温度;常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用望远镜观察对面窗户里的那个男人,他光着膀子在房间里走动,开关冰箱,在饮水机前接水......想象着他的心事与情绪,想象如果他发现自己是我眼下的一个猎物时,恼羞成怒的样子。直到对面窗口突然黑了,迅速融入夜色中。
小的时候,小舅常带我玩。夏天用自行车链子和橡皮筋以及火柴制成“洋火枪”玩打仗;秋天偷偷到田里刨几个土豆在山腰上烧给我吃;冬天做个小滑板在河面上滑冰。
小时候的压岁钱很少,都是几毛几毛的。那一年,小舅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要去当兵家里不肯。那一年是小舅最苦恼的一年。小舅要钱买袜子,姥姥说没钱不给,小舅哭了。我进屋时,小舅正躺在炕上想着心事,没睬我。桌上放着我送给小舅的一个塑料皮笔记本,那是我三好学生的奖品。我慢慢踱到桌前,踮着脚尖把笔记本拿下来,趴在椅子上写了一个条子:“舅舅,这是我给你的钱,你拿去买袜子吧。”我把自己两块九角钱的压岁钱和条子塞进了笔记本的塑料皮里,然后放回桌子上悄悄离开了。
三年级的时候,一场车祸夺走了我的听觉,还有,我的父母。慢慢地,我丧失了语言能力。我怕黑,因为我只剩视觉来接触这个世界。
小舅带着我流浪。他在工地上干活,然后给我饭吃。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进过学校读书。我们不断地换地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渐渐地,小舅的体力工作似乎少了一些,我们吃的住的也似乎好了许多。小舅当了包工头,可能挣了不少钱吧。
小舅一直没娶。他有一个木匣子,上着锁。小舅常会对着匣子坐很久。或许,那个匣子里装着一个秘密吧,我想,可能是关于小舅深爱的一个女人。
我只和小舅说话,用心语。我想,别人不可能了解我,也没有人肯花时间听我“说话”。我常常坐在桌前看书,写字。夜里,灯总是开着,我睡着了,它也不会被关掉。
舅舅还没有老,却突然离开了,是一场急病。给我留下了许多钱,够我衣食无忧地过一生;还有,无尽的空白,需要我用整个后半生去填补。
我换了小的房子,换了大的灯泡,换了作息时间。夜里开着灯醒着,天亮了关灯睡觉。我看不到太阳如何升起,只看到最后一抹阳光如何被暗夜吞没。我吃速食面,用安定来控制睡眠,我用钙片来保证自己在活动时不会发生骨折,用药物来抵制贫血引起的头晕。
我常抱着那个木匣子发呆,小舅把钥匙留给了我,是临终前从脖子上解下来的,带着体温。我一直不肯打开,那是小舅的秘密。或许是小舅和一个女人的秘密,我甚至有点忌妒。我把钥匙插进匙孔,又拔出来。
灯光白炽地照着,走钟不知疲倦地走着,三点。我打开了木匣子。五张五角,一张两角,两张一角的旧版人民币,还有一张撕得极不规则的纸条,边缘泛着黄,歪歪斜斜的字迹......温热的水滴打在我的手指上,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有了泪水。
关上灯,我要睡觉,我不需要安定,我要在清晨起床,我要站在薄雾里看太阳升起,我会看见露珠如何顺着阳光伸出的温暖手臂往上爬。
---- 雪 是 一 尘 不 染 的, 我 喜 欢.
狼 是 群 居 的,
彼 此 之 间 的 配 合 是 天 衣 无 缝 的, 我 喜 欢.
而 我 则 是 一 匹 在 雪 地 上 撒 野 的 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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