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uming(丁香雨~蒙了眼睛)
整理人: feverperi(2001-04-16 00:58:3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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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六度适合思念
——致小妹
今天的最高气温是零下六度
今天我只能靠你定期的信件
取暖，为了取暖，请燃烧你童真的汁液
——谁让我是你的姐姐
一
你蹒跚在我和我的父亲之间
只有一米的距离，你却整整
走了一个月，我的母亲给你
五颜六色的钙片和白色的小围嘴
你喜欢微笑，笑成一朵粉扑扑的桃花
你的微笑功力不浅，把额头的皱纹
在母亲的脸上条条稼接
二
你会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
我叫我的妈妈——妈妈
我不许你叫，不许你叫我的妈妈——妈妈
你让我嫉妒，嫉妒你叫得
比我还甜，我开始讨厌你
讨厌你叫我的妈妈——妈妈
第十二月，我的生日被我的妈妈故意遗忘
我的奶奶在你还不会叫——奶奶
的时候给我一颗夹心水果糖
我放进你的嘴里，你用新生的第六颗牙咬住它
甜甜地叫了第一声——姐姐
三
我们像情侣一样形影不离
是在八九年的夏天，你把我割的野苋菜
快乐地扔给大白鹅，看到草叶上沾着血液
你就大哭大闹，你走过来拉我的衣角
把你的双手举给我看，你的小手如此柔滑
像母亲给你买的上海牌香皂
我给你看带着伤口，我的——
比你苍老十年的修长的手
你的漫长注视让我记起久违的哭泣
眼泪滴落在你的粉色小手上
亲爱的，你说出了让我铭记一生的话
——我的姐姐勇敢，我的姐姐不哭
四
我带你去后山，那里是我们的乐园
四周的树木都在冬眠，如你入睡时
一样的安静详和，你紧紧依偎着我
我们一起依偎着一堆燃烧的火
火堆底下埋着我偷偷拿出来的白薯
你美滋滋地等待着烤白薯，那年月
如果我有一块钱，就足够给你摆一桌白薯宴
趁我去捡树枝，你就把红围巾扔进了火里
充当燃料来缩短你的等待过程，一堆为了烤白薯
燃起的火焰，让我给你织的红围巾只活了三分之一个冬天
五
你用我的蜡笔画你心目中的姐姐
梳着长长的辫子，带着红红的蝴蝶结
你跟所有的玩伴描绘你的姐姐
你的骄傲让我无所适从，你的同龄人
我相信他们十有八九都没有姐姐
你知道我如此爱你，是因为
我是你心目中永远年轻可爱的姐姐
你知道我如此恨你，是因为
我是你心目中永远坚强勇敢的姐姐
六
你进幼儿园的时候我进了中学
那时的我长得多像现在的你
我给住院的奶奶送晚饭，你就在幼儿园
的教室里哭——我们的爸爸是个普通工人
我们的妈妈是个质朴农民，他们永远
在城市和农村的角落里忙碌
我去出席你的家长会，我是在坐所有人中
最年轻的一名，也是幼儿园门口接送队伍中
最年轻的一名，因为我与他们有不一样的称谓
七
你讨厌我在你入睡的时候还亮着房间的灯
因此我才有了一个廉价的台灯，桔黄色的
我再也不用摸黑给卧床的奶奶倒一杯水
你也可以在你童真的梦里美美地睡
相安无事的日子只有三天，为了报复
我在睡觉时不小心踢了你一脚
你就把我心爱的台灯摔得粉碎
我让你在厕所跪着，任由你不停地掉泪
你的哭泣的样子真让我心碎，你不停地叫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调皮的你总是知道该如何征服我，抱起你时
你还是噘着生气的小嘴，你委屈地说
——你只是想抱着我一起睡
八
扑灭所有宏伟的愿望是在九四年，那一年
我依旧比六岁的你大九岁，秋天
你也背起了书包去上学，你在我坐过的教室里
听我们的老师讲我过去的故事，故事里
常常提起你，这些总让你厌倦
你总喜欢把你的奖状贴在我的奖状上面
我们在同一盏灯下做作业，写着写着
你就睡着了，轻轻抱起上床
纵是在梦里，你还在复习我教你的单词
一遍一遍地说——“sister”是姐妹
你的好学让我欣慰，让我终于同意顺从
母亲的决定，而放丢了大学的梦想让我整整
哭了一夜，这一点直到今天你还是无法理解
九
我们的第一次深刻交流是在九六年的冬天
在我离开小城的前夜，你也懂得了失眠
你把你崇高的理想统统堆在我沉重的包狱上
这一生，我都必须带着它们，到海角天边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才刚学会叫——姐姐
源自于一颗糖果的叫喊七年后，在离别前夜
又重复上演，你把细小的胳膊放在我的胸口
那一夜，你在我的怀里放纵地流泪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得不承认
你的哭泣比世上任何事物都容易，让我碎
十
依旧是冬天，一个被我习惯的北方的冬天
零下六度适合思念，思念一些
可以用来取暖的事物和情节，譬如一封你的信
我和离开小城的前一夜一样失眠
寒冷的夜和桔色的灯，我是独在异乡的旅人
拿出你的照片，你十三岁的笑容让我想到
我的十三岁，累了，我便在
我们十三岁的笑容里入睡
一如我十三岁时我们相拥而眠时的甜美
一如我十三岁时一样，替你盖好滑落的棉被
后记：
雪终于停了，今天北京异常寒冷，夜晚，无眠，便滋生出了很多思乡的情愁
便写下了这个小集子送给小妹，南方的小城正飘着缠绵的雨
不知小妹在这场雨里是否已经安然入睡？
丁香雨
20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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