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jlyszy(§≈水若寒≈§)
整理人: suyingsy(2001-04-06 12:26: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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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春节,我回新疆探亲时,专程跑回去会了会少女时代的闺中密友维。走进她新婚不久的小家,空气中还有没散尽的油漆味,看着她被幸福笼罩的婚纱照,我顽皮地调侃着她,她身边的先生敢态可掬地笑着,可她却冷冷的。
"我爸有了婚外恋,和妈离了。"她耷拉着脑袋,像自说自话。"怎么可能?!"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他应该近六十了吧。那个在我们的中里,写得一笔好字、道德文章都堪称一流的教务主任有了婚外恋?
"老年人有了婚外恋,就像老房子着火,没得救了"。她幽幽地说着,把手里的馒头撕得一条一条的。
维出生于古尔帮节-----新维吾尔族的节日,取名维,维两岁,他父亲教她的哥哥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两遍之后,哥哥没记住,在一谤玩耍的维脱口而出,惊喜之佘,父亲从此将这个发儿视为掌上明珠和此生未竟理想的寄托。别人教唆三岁的维问爸爸要星星。她爸爸花了半天才给讲明白"没有登天的梯子,要不爸累死也给你摘来"的道理,维的一个哥一个弟都资智平平,老人们说,维是个贵女,哥哥弟弟是轿夫,把她抬到人间来的,维也确实给父亲争气,品学兼优,人也落得亭亭玉立,简直就是她那临风玉树的父亲之翻版,只是自身的优异和父亲的宠爱使她身上娇骄二气重了些,不过,老师同学都认为这很正常,谁让她爸爸是教导主任,谁让她每回都孝前三名呢?在我们那个小城的中学里,维和她的父亲互为骄傲。1991年我们一帮把"牢底座穿"的学生坐上火车奔赴外地上大学的时候,一个个乐得就像去解放区似的。火车徐徐开动了,一车厢的说笑中,突然杀出一撕心裂肺的哭嚎,我们惊呆了,车厢外,维的父亲追着火跑着、跑着。车厢内维扯着脖子喊着,满脸通红,泪如滂沱,好像奔赴刑场,生离死别似的。
"我爸出那事,大约在一两年前"。维的母亲向她告状时,维轻松地说:"没事儿,妈,我一劝,爸就会回心转意的。"晚饭时,维给父亲盛上饭,斟上酒。维说了很多,父亲只顾埋头喝酒,不吱声。维急了,说:"和那个比你小十岁的不要脸的女人,不会有幸福------"父亲跳起来,抓起凳子砸向维,维夺门而逃。她说:"我不逃,他可能会砸死我。"我说:"怎么会?你们父女感情那么深。"
"我看到的是一双濒临绝境的动物的眼睛,很惨烈,好陌生。"喝了很多酒的父亲把头往墙上撞,乞求维的母亲离婚。他说,他为了女儿活了一辈子,现在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了,再不为自活,就来不及了。
一家人绝望了。维从一个奇怪的角度感受着爱魔鬼般的力量。她的父亲冲破人们的指指点点,挣脱丝丝缕缕的亲情,很快作了新郎官。维的母亲当了一辈子食堂炊事员,退休之后,没事可做,加上受不了小城里幸灾乐祸的眼神,就随维来到乌鲁木齐。维看到母亲常发愣。就张罗着给五十出头的母亲找个感情归宿。有一天,维在陪母亲去相亲的路上,母亲说,为了不做儿女的累帮,什么样的人都成。维一下子抱住母亲,泪唰地滚下来:"妈,咱回去!"
维的母亲说,闲坐在家里人会疯掉,要上街卖瓜子。于是,每月挣两千元工资的维下班后就陪着母亲沿街叫卖。她说一个星期,一双高跟鞋的跟就会被磨秃。维说,我不是去挣钱,我是去让母亲开心的。节假日。朋友们外出旅游,维却陪着母亲到市郊农场去摘棉花,坐在拖拉机上,呼吸着辅天盖地的尘土,维说,那时,我跟民工没啥两样。维慢慢地平静地叙述着,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昔日白雪公主般的维能过灰姑娘的苦日子。
父母离婚后,维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维说,她不想见他,但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我问她,你很你父亲吗?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探亲回汉后,我常常和维通信、通电话。她谈话的主题就是家庭的变故和结婚姻的不信任。我告诉她,你嫁的那个高高大大忠厚朴实的男孩值得你托付一生,你要珍惜。她却说,我再不敢投入去爱一个人,没有人不会变,只要有条件都会变。人人都长着猴子的红屁股,爬得越高看得越清。我只有叹息。
没想到,事情那么快就有了结局,前些天的一个深夜,她来了电话,哭得语不成句:她父亲脑溢血去世了,58岁。维说,父亲对"那女的"是动了真情的,办公室的抽屉里居然没有一分私房钱,可是办丧事的时候,"那女的"躲到房里不出来。清理遗物时,甚至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衬衣。维的兄弟气得要扁"那个女的"一顿,维说算了,一切都过去了。维哭着告诉我,她本来还想咸一声"阿姨",感谢她给了父亲最后的爱情和幸福的,现在看来不必要了。
母亲背着人哭得很伤心,但她不能参加葬礼,因为她没有名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共同生活了近三十年并养育了三个孩子的伴侣告别。维断断续续地说,父亲临终前一直昏迷,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她一眼。她说:"我真后悔。有一次,可能他和那个妇的吵了架,父亲打电话给我,我冷冷地问他人什么事,他说想和我说说话,我说没事我就挂了。"维说:"我好后悔,现在想听爸爸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我没有爸爸了。"
她说父亲本以为找到了爱情,没想到,火过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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