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williamlong()
整理人: lly(2000-01-21 03:43:0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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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旗袍 刘 静
母亲与我的体态较相似,然而除了抽条的时候我穿过她的衣服外,我们俩平常 从不换穿衣服,我嫌她的太古板,她却也嫌我的太张扬。
有年夏天晒衣服的时候,我在樟木箱子里乱翻,却在最底层翻出一件宝贝来- 一件湖绿色的缎子旗袍。不用说,这是母亲年轻时穿过的,腰身对于现在的母亲来 说,已经太小,料子也不再光滑腻软。但是那精细考究的做工,大气顺畅的韵度, 却也是现在市场上根本买不到的。我提着那件旗袍,连嘴也合不上,母亲居然有这 样的东西,我以为她永远离不了黑白灰蓝的色调,以为她的审美早已定格在过去的 某个年月,再也无法吐故纳新。
然后我就起了一个很自然的贪念,既然母亲不能穿,为什么不能给我呢?我那 时迷恋一切古老的东西,以为陈年必定包含莫测的神秘,而我本身焉缺乏成熟内涵。 我扬扬手中的旗袍,向抱着被子走进卧室的母亲说:给我拉!径直解开盘花纽扣, 准备往身上套。不料平常一向宽厚的母亲却急忙夺了过去,断然连声说不行。我觉 得委屈,继而感到很没面子。不就一件旧衣服吗?干嘛那么凶!母亲扣好盘扣,顿 顿的看了我半晌,放缓了语气说:『以后你结婚,妈把它送给你。』、『不要!』 我没好气的说。结婚还怕没好衣服穿?我觉得母亲小气巴拉的。『你不懂,这是 你外婆卖了唯一一枚金戒指给我定做的。』母亲脸上尽是依依怀旧的表情。 我想起熟读诗书多病早逝的外婆,小户人家的闺女,何至于要穿如此豪华的衣 裳?原来,这是一件母亲的嫁衣,外婆说:出嫁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一件事,也该 是人生最美的日子。颓败的老宅掩不住女人绵密的喜悦,却不料无意的疏忽,托在 外地定做的嫁衣,却不是大红的。
多少年前的遗憾和欢欣在喜泪中穿戴着跨进了花轿,簇拥到父亲面前,伴随父 母经历动荡、贫穷、分离、子女降生、工作更换,直到它默默地、含蓄地在我面前 端庄地展开。母亲老了,衣裳仍没有变形,在那段深埋的记忆里,她永远如多年前 一样年轻着,美丽着,微笑着离开外婆的双臂,无邪地拉紧父亲的手,承诺着一生 一世。我感到羞愧,我的好奇心如何能承受这样绵绵古典的情怀?母亲这样平凡甚 而古板的人,只是不轻言爱不泛滥柔情蜜意而已,并不是只有我们年轻人才配拥有 刻骨铭心。
这个夏天流露的旗袍的秘密,让我对生命和爱充满了无限的敬畏和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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