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twantfly()
整理人: twantfly(2000-01-21 03:49:28),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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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文字转载自 heyin 讨论区 】 【 原文由 heyin 所发表 】
(1) 大一的时候,和同宿舍的女孩一起学会了织毛线,那时还不会织什么复杂的东 西,就是帮帮人家的手。 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织的东西是一条毛线裤。记得邻宿舍有一个女孩的继母对她 很不好,那年天很冷了,她还没有毛裤穿。我们两个宿舍的人凑钱买了线,大家昼 夜轮着织,两天就织出一件厚毛裤,正好赶在寒流到来之前完成了。 轮到我织的时候正是早上最困的时候,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吧,我被上床的三姐 叫醒:“该你了。”在昏暗摇晃的蜡烛下,她低声告诉我怎么减针、几行减一针, 还认认真真地把减针的针数写在一张白纸上。我就在蜡烛底下靠着被子打着哈欠织 了两个小时。 这是我第一次织毛衣,那女孩拿到毛衣后就跑到一边去痛哭,惹得我们也鼻子 酸酸的。后来她们让我叫她过来聊天,我就假装若无其事地拿了苹果去逗她。在那 时的同伴看来,年龄最小的我恐怕是最不容易伤心难过的了,我也就索性自称:无 心人。 后来有时也帮人家织些东西,自己没有织是因为实在不缺什么。而且当时心里 还总有个傻傻的念头,呵呵,不说也罢。 每年新年的时候,大家都很欢呼雀跃。而我偏偏是有时就融不到那样的欢乐里 去。也许是刚会多愁善感吧。几个新年,我都在宿舍里帮姐姐们织。有时是一顶小 帽子,有时是背心,都是那些小玩意。有人会看我织,但我不说话,人家也不说话 。每年的新年钟声,就那样一针针织到人家的衣服里了。 织的时候,心里总在想:又过了一年呵。然后想明年会怎么样。 (2) 唯一一件自己的作品是件丁香色的背心,我就在襟前用粗线做了几个小小的丁 香结,后来我还穿着这件衣服在春天的丁香树下照了一张相。只是后来也不知道都 流离到哪里去了。 那几年在别的女孩的指导下零零碎碎地织过好些东西,大多都是半路接手的, 织上一段,再交还给人家去织。 其实织过毛线的人都知道,这么做是很不好的。因为每个人的手法习惯不一样 ,很可能织出来的或松或紧,不成样子。好在我们当时也只是织着玩儿,没什么要 紧。 记得有一次同宿舍的青儿要织一顶滑冰帽,线是我帮她选的,很鲜艳的几种颜 色,毛绒绒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帮她去挑线的时候就说好了,到时候要让我来织 几针。 于是,她打好了底,先织了一段、我再织一段、她再接一段。我们两个都是间 错着几分钟或十几分钟的空闲时间织,别人看着鲜艳可爱也想来插手,我们都不让 的。 帽子很快就织好了,金红格着杏黄、配闪光的黑线,看着就漂亮。就是形状有 点特殊,因为她织得紧,我织得松,从帽沿往上一节一节的。呵呵,看的人都说好 看,也都笑个不住,笑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青儿却是不在乎的:“有特色嘛。”至 于青儿的BF,更是肉麻兮兮地说:“挺好的,没什么不好。” 那个冬天青儿的这顶帽子和她BF的黑帽子、以及我的橘红散花帽,在傍晚雪云 低垂、灯光晕黄的冰场上出够了风头。 第二年,这帽子就戴在宿舍行李床上搁着的一个大猴子头上了。 猴子是青儿的BF送的,再后来青儿的BF不来我们宿舍了,大猴子也不见了。再 接下来的冬天里,青儿显得很忧郁,而我又开始帮别人织东西了。 (3) 毕业的那年秋天,我记得有我看到的最明亮的秋叶。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上班 ,在高远湛蓝的天空下看见白杨树的阔大掌叶、小洋槐的细密碎叶和柳树长长的优 雅叶儿在一天、一天里次第变了颜色,然后一阵风来,就象金黄的雨,斜斜地洒落 在淡白的水泥路上。 车间的女工经常在休息室里织毛衣,她们织得又快又漂亮让我赞叹不已,而我 什么都不会,只能在旁边看书,或陪着巡塔的师傅走在长长的银色管线上和坐在高 高的塔顶发呆。 晚班回家的时候地面往往就已经结了薄霜,银杏树端庄地伫立在路的两边。晚 雾徜徉如河,我就象一条沉默的鱼,在凉凉的河水里游回灯火通明的家。 弟弟来信说上海的冬天很冷,冻手。我于是在灯下织一双写字时也可以戴的手 套。妈妈说我织得不平整,一次又一次地返工重织。那时候我的耐心真的很好,一 个又一个晚上就被我织在了重复多次的绳结里。一只小珍珠熊趴在我的膝盖上,毛 绒绒的乖巧可人,有时它会追着小小的线团打转,直到把自己缠住。我给它解开身 上的毛线的时候,它看着我的目光深黑无语,但那么温柔。 这双兰色的手套直到11月才寄到上海。 此后我一直没有给家人织过什么。妈妈说我很笨,为我以后会穿不上暖和舒服 的厚毛衣发愁。不久,我就到了广东,妈妈说:笨人倒有笨福气,那里是用不着穿 厚毛衣的地方。 (4) 在广东最初的日子是艰苦的。工厂在粤西的开发区,地理偏远,生活条件很差 ,收入也只有我在内地的一半不足。但是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我住的地方离工厂很近,是租的当地农民的房子,房子前面是沙地,后面是菜 园和猪圈,院子里养着鸡鸭,还有一口窄窄的水井,井台上垂着绳子和水桶。我一 直没有学会怎么用桶从井里取水,村民们说着我一句都听不懂的话,向我微笑着。
这些也不重要。我整晚整晚地在飞蛾扑向的灯光下给心爱的人织一条围巾。我 仍然织得不够平整,但我已经学会织得更细密了。 墙壁的角上有一块潮湿的阴影,在雨季到来之后它迅速的扩大,到我发现的时 候这屋子已经变得潮湿无比,我不得不搬到公司的仓库去住,而那条纯毛围巾也因 为受潮而变色了。 后来,每次我看到这条围巾都会觉得很冷,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至少温暖过一个 晚上。着种冷冷的寒意象北方夏天的常春藤一样盘踞,一直深入到骨髓里,挥之不 去。而这条围巾也被我藏在了柜子的最底层,上面压着一些颜色喧哗的衣服。
-- 三色堇,除了对这世界刻骨的相思, 便已经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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