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34(李小狼)
整理人: bbbbwa(2001-03-05 13:55: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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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王风·黍离》
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终于在一片混乱喧闹中开始,又很快在一片混乱喧闹中回归正常。
“吵架啦?”少良坐在床边,血盆大口地打了个哈欠,一边屏气套袜子,一边问我。
我靠在床头,不置可否,然后如同一只被抓到柜台上过磅的鱼似地张了张嘴,“噗——”,往天花板上吐了一个烟圈。
烟圈在男生宿舍特有的汗臭和脚臭的凝固中搅动着上升,灵巧地躲开了伟峰响彻云霄的鼾声,保持着原状,拼命想往顶上撞去。不料,斜刺里忽悠落下一只软绵绵的手,打得它支离破碎,香消玉陨。然后大江如同贵妃出浴后的声音魑魅般在我头顶响起:“小平子——伺候哀家起床更衣——”
志平跳过来,一把抓住那只手,狠命地往下扭,焦黄焦黄地象支天津十八街大麻花。上面的贵妃马上变成了骂街的泼妇,一场肉搏就在这方寸之间展开,铁架床摇晃起来,发出骇人的惨叫。很快,身体单薄的志平落了下风,他奋力抓住大江的双手,使战斗保持僵持状态,一边扭头看着我,期盼我雪中送炭,或者是往大江两肋上插刀。
若是在平时,遇上这种状况,结局通常是大江的哀号首先成为整幢楼所有逃课睡懒觉的家伙计划破灭的丧钟,然后骂娘声四起,最后演化成一场同仇敌忾、抵御外辱的舌战。偶尔会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想闯进来理论,却因忍受不了小毅放在门口的球鞋而草草收场,顶多再啐上一口唾沫,就溜之大吉。
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我这个雷打不动的主角却没有任何进入角色的意思。 低着头,象一个涅磐的高僧,却又通过或明或暗的烟头,传达着沮丧烦躁的信息。
志平狠命地把手往回一缩,摆脱了大江的纠缠,问:“真的吵架了?”
大江半遮半掩地把头伸出蚊帐,严肃地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然后很高深很权威地摇着头说:“毕业失恋症候群……晚期,已大面积转移,毕业一年后存活率是百分之零点零三,没得救了……”
……
等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少良两个人的时候,我正试图点燃今天的第三支香烟。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自己也摸出一支点上。宿舍静悄悄的,只听见烟草和纸皮燃烧时兹啦兹啦的声音和我的咳嗽。等一支烟燃尽,少良把烟蒂谋杀在花盆里,然后问我:
“你们……真的……就……”
“不知道,别问了!”我生硬地打断了他。
“总得有个原因吧!”
“你是对的,我错了!”我说。
“指什么?”他一时没有缓过来。
“那天喝酒……忘了?”
“哦——”他恍然。接着问:“你?真的也是这样?”
“真的别问了,总之我努力过,可是失败了!”我疲倦地制止了他。
“唉,其实….怎么说,我觉得,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
“别说了,都过去了。”
“怪可惜的……”他怅然地看着窗外,象是在自言自语。
沉默,死寂地一波波回荡在房里。尤其当这种沉默发生于两个男人之间,于是较为脆弱的一方总会迫不及待地打破平衡。果然,少良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猛地抓住我的领口,一把把我提溜起来:
“杀……杀手——!”他语调都变了。
“什么?”我有点惊慌地看着他。
“胡,胡一刀的课!你忘啦?他可没忘记咱俩!上次翘课已经作了最后保证的!”
我蹭地从床上蹦起,抓起书包就往外奔。
“等我——!”少良追上来,喘吁吁地说:“快点,别临毕业还弄个晚节不保!”
银杏道下出现了少见的一幕:两个脸没洗,牙没刷,头发没梳,胡子没刮的邋遢家伙象从童话故事里窜出来的妖怪一样卷着一阵滚云而过,搅起一片鸡飞狗跳、周天寒彻。于是各色目光接踵而至。高年级的象看两个头壳坏掉的叛逆,低年级的则树为榜样景仰不已。正当所有人津津有味地准备欣赏一场百米大战时,这两个家伙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少良呆呆地看着我,而我呆呆地看着道路尽头——轻尘从对面走了过来。
我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正看着我。我心酸地发现,她瘦了很多,憔悴得象一支在霜冻中挣扎了一冬的芝兰。她的脸是美丽的,只是这美丽中添了一点点落寞和忧郁,沉重得让我心疼,象一把刀子在我心头一遍遍镂刻着,刻出道道永恒的伤和痛。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轻尘的挂念和歉疚。也突然发现自己的渺小和自私,只为了那一点点的虚荣和凭空构想出来的希望,我竟将这一切的美好与梦想揉碎在手中,我伤害了轻尘,也让自己体无完肤。但更为可悲的是,这些念头只在我脑海里停留了短短的一瞬,就被我违心地否定了。现在想起来,当时哪怕我再坚持一秒钟,我将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只是我的命运,还有轻尘的。可惜我没有,我被我笃信的命运无情地作弄了,被我编织的谎言轻易地欺骗了。我天真地安慰自己,隔着漫漫的时间和空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渐渐云淡风轻,年轻的生命里还有许多未知的新鲜风景等待着她去欣赏和领略……
轻尘走近了,我还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少良狠狠地在我背上推了一把,我一个趔趄,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叹口气,忿忿地跺了一脚,失望地朝着教室跑走了,把我和轻尘扔在了路旁。
“轻尘,你——还好吗?”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理会,低下头,匆匆与我擦身而过。
“轻尘,你听我说!”我追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放开我,不要这样!”她声音很低,却透露着一种庄严而不可侵犯的凛然。
我被震慑住了,松开了手。“轻尘,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我说。
…… ……
…… ……
“说吧,什么事?”轻尘坐在我对面,抿了一口饮料,语气平和,象在和朋友聊天。
“轻尘,我…….对不起!”我困难地挤出一句。
“哈!”她凄凉地苦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都是我的错!”
“轻尘,不要这样——”我几乎象是在乞求,却始终低着头,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难道不是吗?是我不请自到地闯进了你的生活,破坏了你的清净!”
“不是的!轻尘,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幸福?幸福!” 她嘴角抽搐着,眼里噙满了泪水:“可是你考虑过我是否幸福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鼻子也开始一阵发酸:“轻尘,我知道,我对你的感觉绝对不普通,可是我不清楚……”
“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爱?”她打断了我:“我真傻,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你,可我没有料到你是这么的……”她忽然激动起来,面色惨白,开始啜泣。
我内心被一片酸楚包围着,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压制住她的挣扎,把她的手牢牢控制在掌心里。
“轻尘!”我也开始有点哽咽,柔声对她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她的啜泣很快变成大声的抽噎,她趴在桌面上,肩头剧烈耸动。把我的手紧紧贴在脸上,任凭眼泪将我的手背打湿。
我无话可说,只是将另一只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她哭了一阵,突然抬起头对我说:“你真的从来没有爱上我吗?真的吗?!”
“轻尘,不要说这个了。”我痛苦地低下头。
“不!我要说!凡,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你是爱我的,我可以放弃一切,只要你!”
“我……”
“就算是骗我,你也不肯说吗?”她绝望地看着我。
“不!不是!”我语无伦次地解释:“轻尘,正因为我对你的感情不一样,我才不忍心骗你!你能理解吗?”
“不用解释了!”她长出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下来,盯着我的眼睛:“凡,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爱不爱我?”
“……”我呆呆地看着她:“轻尘,我……”
她默默地把手从我手心里抽回去,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我明白了……”然后一转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内,突然觉得有一段往事正在心里涌上来,我好象早就忘了,好象又一直记得,于是我妄图抓住刚刚消逝在眼前的景色,可是我如何能在时间的回溯里抓住些什么?我感到自己是这么的无能为力,我象要放开了那一束拯救了我生命的芦苇一样,放开了我试图握住一段珍爱回忆的双手……
(未完待续...)
---- 我是仙,我是神,我是无敌李逍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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