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34(李小狼)
整理人: bbbbwa(2001-03-05 13:55: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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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溯流从之,
宛在水中央。
......——《诗经·蒹葭》
我病了,病得很重,身上冷、疼、闷,还声嘶力竭地咳嗽。
难以想象我这个平素魁梧健硕、以暴戾和凶悍闻名于宿舍的家伙此刻竟似一堆烂泥一般委顿在床榻之上,连伸手抬杯水的力气都没有。志平是第一个发现者,他没有含糊,立刻把这个天大的喜讯散布了出去。于是六个魔头便聚在了我的床前,象批斗地主一样地历数了我的斑斑劣迹,其间阿顺和伟峰还声泪俱下地卷起袖子和裤腿,以铁的事实来控诉我的暴行。最后举着“痛打落水狗”的旗号,各自上来讨还血债。我好容易坚持到这班家伙精疲力竭,以为可以休养生息一下了。不想,小毅提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我一贯作恶多端,不如公告左邻右舍,让我淹没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对!每人收一块钱的入场费,我估计周末的酒钱就够了!”少良恶狠狠地补充到。
我此刻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大江。不知是因为他的良心太多了,狗没有吃完,还剩了那么一点;还是因为太少了,狗根本就不屑于理会。总之我终于听见他宣布:“先吃饭!等养足力气再来和他理论!”四下里立刻响起一阵清脆而急切的碰撞声,门“怦——”地关上了,顿时一片清净。我如同大赦般长出一口气,迷迷糊糊地睡去。
后来的记忆时清时浊又虚虚实实。我好象记得大江在我枕头边用力敲着饭缸,然后叫着:“起来吃饭!快点——装什么死啊,你?”似乎还用一个馒头之类的在我鼻子下面晃悠。我想回答他,可是喉咙里象灌进了一瓶硫酸,烧得生疼,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不知是谁用手在我额头上试了一下,又抽筋一样地缩回去。他们开始争论什么,我模糊记得是在互相指责对方下手太狠。最后他们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架到了谁的背上,用被子盖着,开始往医院送。
我的眼睛睁不开了,但我估计此时的校园正是熙熙攘攘、筷起勺落的时候。我知道我们这样招摇过市肯定会引来大批惊异的目光。果然,我隐约听见有人在小声嘀咕:“哪儿的?这群变态!”有个似乎认识大江或少良的马上接口:“电子系的呗——我操!”于是周围“哦——!”地恍然大悟成一片,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就象什么也没有过,没吃完的继续展示好牙口;吃完了的继续敲着饭缸唱数来宝。我还能说什么呢?这就叫传统,我们要不继续那么臭名昭著下去,怎么对得起当年辛苦打下江山的师兄师姐们呢?
“砰——”我又被扔在了床上。
“肺炎!!”我听见医生在训斥阿顺他们:“下场雪就疯成这样?!真是不要命了!”
...... ......
我又开始做梦了,五颜六色的。我可以看到很多奇异的东西,象是人,又象花草,又象电影的镜头回放,飞快地、清晰地闪过。我看到芸坐在爬山虎后,咯咯地笑着,对我说:“你看——那朵花儿!”
我的思绪好象在下雨,许许多多我曾经忘却了的细小碎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地坠落下来,把我心中对芸的淡忘一点点拼凑齐全。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不然我怎么会回忆起那么多的事呢?
...... ......
......芸兴奋地在山路间穿行着,忽然停下,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羞涩地跑远......
......芸系着围裙,骄傲地将一碗面摆在我面前,得意之极:“尝尝我的手艺!”......
......芸啜泣着:“我没想到我十六岁的生日是这样度过的!我不会原谅你的!”......
......芸闭着眼,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谢谢!额头只给我最爱的人吻!”......
...... ......
有一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拂过,在我头发上爱怜地摩挲着。这是一只温暖、细腻、散发着熟悉幽香的手,虽然看不到,但我可以想象得出,这是一只很美的手。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它,紧贴在胸前。手的主人似乎惊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就这样默默地让我握着。
“芸,我知道是你。”我喃喃地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我都快要把你忘了!你知道吗?我......”我开始哽咽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哭。真的!我发誓,离开你以后我再没有哭过。可是现在我克制不住了!我想......我想我是要死了!我就要永远看不到你了!我——我舍不得你。。。。。真的,我......”
“芸,你想过人怎么会死吗?我想过,想过很多次,小时侯我爸爸打我,我就想,我死了就好了,他再也打不了我了。我以前发烧,我也想,我怕是要死了,我妈会多伤心啊!后来我们分手了,我也想过去死,真的!你信吗?我想过的!......可晗说了,她骂我没有志气,她说我不象个男人......晗真可爱,她就象个男孩子,是吧?......可我想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去死呢?......你丢过东西吗?你一定知道失去的痛苦。我丢的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啊,我还活着作什么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死?......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真的,我还研究过人的死法,其实,人死很简单。可是都不容易啊!上吊死得太难看了;服毒......服毒又太痛苦;自戕——我没有勇气,我会手软......是啊,我原来是这么懦弱的啊,如果我是个有勇气的人,你也不会离开我了......我常常到我们爱去的河边去,现在那里修建得可漂亮了——你,还记得那天吗?那条河堤?......我现在常去,我以前曾想过投河,大家不是说我象个文人吗?文人都是选择投河的......屈原不是吗?老舍也是......可是我不行,我水性太好了,不行的!......其实,我早就想过跳楼......。你不是喜欢鸟吗?——鸟能飞,飞得高高的,自由自在的。……自由落体,重力加速度,一定很干脆,不会痛苦的。……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尘……我跟你讲过轻尘吗?她太象你了,太象了!太象了……尘土随风去,就象流水,生命轮回……轮回……我要看看你!看看你!我想我是真的要死了,我要看你一眼,不然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开始抽泣起来,拉着这只熟悉又陌生的手。我感到我内心里沉重的一个躯体软绵绵地从我手心滑落的重量,就象遥远记忆中的那个时刻一样。也只有这点感觉,还在孤独落寞地提醒着我,有关芸和我手心中飘散而去的灵魂。
“你身上的味道……真香,真好闻。”我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未完待续......)
---- 我是仙,我是神,我是无敌李逍遥,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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