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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我讨厌袭人——回知秋一叶
发信人: mery12.20(攸竹)
整理人: dynez(2001-02-22 14:48:20), 站内信件
    我讨厌袭人。
   如果把她与晴雯相比的话,我自然喜欢的是晴雯,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欣赏晴雯,这两并不对立,因喜欢一个而必须否定另一个,她们二人同有做宝玉妾的欲望。晴雯欲做妾的行为表现迥异于袭人,袭人是在脚踏实地地去促成做妾的婚姻,先是委身于宝玉,继之以固宠于婆婆,再辅之以事无巨细的精心运作,强化了自身在日常生活中对宝玉的至关重要,努力作成了优势。即便我对她有不争之厌,但我也得承认,自浅直的文化层资助审视袭人,这是一个正统文化结晶的贤妻孝媳的典型,自深隐的文化层次审视她,这是一个隐忍了许多难堪的屈辱之后而异化了的悲剧人物。而晴雯则在行为中谈化了自己强于袭人的优势,代之以的却是克己克人,屈己屈人的不成熟。如七十三回中,为助宝玉蒙混 贾政考试,晴雯怒骂陪着熬夜、一个个已困得前仰后合的小丫头们:“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夜白日挺尸还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个腔调来了,再这么着,我拿针扎你们两下子。“自己要强,以至近乎逞强,原也只是为了宝玉,而无暇顾及他人之苦乐,但逼迫他人和他一样要强、进而逞强,于己尚可称是自强,于人则是寡情,刚愎近乎专横,如果说她的心理内涵与宝玉达成共鸣默契的话,那么她的行为又中和了这点优势——无可挽救地于行为言语中冲走了同类的支援,在怡红院中孤危无助。
    晴雯的聪明不仅没为其带来幸运,反使其傲视同侪,招来更多的忌恨。这是晴雯式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她的聪明是俗语所说的小聪明,再往深里说便是浅薄。在怡红院中,晴雯与麝月的对比很能说明这一问题。如“逐坠儿”一事,坠儿母亲抓住晴雯直呼宝玉的名字来抢白晴雯,晴雯因理屈词穷,于无奈中只能还之以蛮横,多亏麝月一番有根有据的滔滔宏论,方驳得坠儿母亲“无言以对,亦不敢久站”。五十八回中芳官和其干娘吵架,晴雯“忙先”过来,但也只会就事论事,反遭芳官干娘的顶撞,危急时又是麝月上阵,一番就事论理,说得“那婆子羞愧难当,一言不发”。晴雯似伶牙俐齿,怎奈这伶牙俐齿只会直来直去,每次风波中的先锋角色,都因演得不到位而铩羽而归,每次都得麝月不愠不火、持之有故地以理服人,方才稳住阵脚,平息风浪。无形中,麝月成了一出大戏的主帅,晴雯成了麝月的“托月之云”。“言无多而务为智”、“言而当,智也”,看来晴雯只能算是个浅薄意义上的小聪明而已,决非智也。
    晴雯上无靠山,不象袭人上有王夫人这样的大树,又因凌下,而下无同病相怜者,她成为大观园中真正的孤独者,所以当她陷入危险境地、并被王夫人憎恶的关键时刻,在素昔开罪之王善保家的谗言耸动和受其讽刺之袭人的危言耸听的交互作用下,落得个被逐出户的悲惨结局。
    晴雯嫉恶但也嫉妒,直率但又狭隘,虽然不能因此就说她是咎由自取,但也是她性格的某些因素融进了她的人生必然上演悲剧,尽管这些悲剧里揉进了某些正剧色彩,但占其主流、居于主导倾向的,毕竟不是那浩然的正气、凛然的傲骨。

    袭人的身世也很可怜,自小儿被卖给贾府,先伏侍老太太,又伏侍了史湘云几年,后伏侍了宝玉。她性格温顺,颇有心计,特别是对付宝玉很一一套小手腕儿。
我不喜欢她的小花招儿,更不喜欢好奴性十足的媚态,她失去了少女天性中的纯真。虽然一味地叛逆而不容于社会不足可取,但这种顺于天性的叛逆是值得人佩服的。袭人般的温顺,往好了说是性格柔顺,往坏了说,按掘她的内心深处就是奴颜婢膝。社会的发展固然唾弃这类人,就是与之相处也得处处防范,不则就会搞得你一头雾水。
且看袭人的小手腕儿。
    “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一回中,她颇费心思地谋划了一个小骗局,这一骗局分为几个小步骤:“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下箴规。”她利用宝玉的感情,意图将宝玉控制在她温柔的陷阱中,言语中处处透着温柔娇媚,却处处隐藏着别有用心,当然在她的立场来看,这样做是为了宝玉好,我也并没有要求她会以一个很高的境界去理解宝的内心世界,但从这一番箴规中我们却看到了袭人奸狡的手段。后来在第三十四回中,宝玉挨了打,袭人也很心疼,但她没有就此放手自己的计划,她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自已劝诫不成,干脆曲红救国,求得王夫人的共鸣,于是她出马了,首先她引起了王夫人的注意,深明大义地向王夫人进言:“论理,我们二爷也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来呢。”很显然袭人认为宝玉的挨打是咎由自取,她表面温柔明大义内里却包含 着机心,要用王夫人贾政之手令宝玉悔改,丝毫不顾全会给宝玉带来什么结果,接下来又一番长篇大论的表白,一方面表明自已忠心于主子,另一方面却是在给夫人出主意,更让王夫人无可不可,直叫“我的儿”,、“我就把她交给你了。”这一成功之举获益非浅:讨好了王夫人,尽力巴结成为了夫人的心腹,姨娘的位置已很有些眉目了。袭人会千方百计地迎合王夫人的口味,用各种小手腕儿去改变“顽固不化”的宝玉,她要用整个封建阵营禁甸宝玉的言行和爱情,让宝玉变为一个封建统治者认贩贤夫孝子,让他符合“觅封候”的条件,这样她不就可以心安理得、风风光光地做她的姨娘了么?她根本没把宝玉的感觉当回事。多自私的袭人!她称得上一个“贤”字么?
    再看袭人的令牙俐齿。
    晴雯中角锋芒,但她与袭人打口伏还是要以晴雯的败下阵来告终。在袭人挨了宝玉的“窝心脚”的第二天,晴雯与宝玉发生争执,晴雯不满:“二爷近来气大得很,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这几句话本来是要为袭人鸣不平,袭人不但不领情,还在出场时得意扬扬地来这么几句:“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这句话不咸不淡的,根本就不是劝架来的,晴雯听了后果然反唇相讥,于争执中道出袭人与宝玉之间“鬼鬼崇崇”的隐痛,这也原是实情,袭人难以忍受了:“姑娘倒 是和我拦嘴呢,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恼二爷不该这们吵得万人知道。我才也不过为了事,进来劝开了,大家保重,姑娘倒寻上我的晦气,又不象是恼我,又不象是恼二爷,夹枪带棒,终久是个什么主意?我就不多说,让你说去。”奇怪本来是她说错话,让晴雯讽刺了两句,她却拿出一副受了万分委屈的嘴脸,她象晴雯不知好歹扫了宝玉的面子,让宝玉更加恼怒起来,这就是明里劝架,暗里拱火。最后还挑唆宝玉:“便 是他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加,岂不叫太太犯疑?”其实宝玉真的会去回吗?这本来是过了就算的小吵闹,她却给宝玉出主意让宝玉认真地撵晴雯。厉害!在她与王夫人的谋划中,更把她的伶牙俐齿发挥得淋漓尽致,句句话都是掷 地有声。这里我就不赘述了。可见袭人虽表现得言语温和,其实只是她不轻易发怒,不轻易地用她的伶牙俐齿。
      最后再看看好的奴性十足。
有一次她去看望凤姐途中,遇到看果树的老祝妈。老祝妈想摘个果子给袭人尝,不想马屁拍在了马脚上,袭人立即正色道:“这那里使得。不但没熟吃不得,就是熟了,上头还没供鲜,咱们倒先吃了。你是府里使老了的,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瞧瞧多么虚伪!不就一果子吗?这奴性真是到了骨子里!袭人的思想里凡事都是以她的奴性保全自己,凡事都得有个次序。晴雯被逐后,宝玉悲哭中将晴雯作了一番美好的比较,袭人在听了宝玉将晴雯比得这么高,这么美,气恼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可叹,她纵然把自己放在奴婢的行列中,然而在这个行列中还有个三六九等,她认为自己是奴才中的尖儿。
    如果我们用老谋深算,卑鄙来说袭人或许有些过分,但基于以上所述,说她心思缜密,伶牙俐齿,奴性十足私毫不过分。她以自己的柔媚勾引宝玉的同时,在思想的根源上,却完全站在了宝玉的对立面。她这种对宝玉的改变最终改变不了宝玉,改变的是她自己的命运,她在和宝玉较量的同时也把自己送到与宝玉分道扬镳的境地。她是符合那个时代,她会“桃红又是一年春”,但她终究还是排在了晴雯的后面,与风光霁月的晴雯分出了个次序。虽然这只是个虚名,但可叹袭人的一生究竟获得了什么?她的行为思想如同她所认可的封建制度一样枉与他人做笑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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