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t.858(蓝色的眼泪)
整理人: ft.858(2005-01-05 13:08:5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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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人是一个男人,也可能是一个女人,总之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人。郑人的鞋因为跋涉而显得破旧,因为愤怒而张开了破口;古人老话,愤怒出诗人,所以郑人鞋子的破口处象一双挣大的眼睛。郑人吃饱饭后,踱步到了市场,在许许多多卖鞋的店铺前徘徊,千挑万选,终于看到了一双自己满意的鞋子。郑人的脸上竟露出无比暧昧的笑,仿佛这双鞋子就是一匹战马,只要踏上,就能奔赴自己神往的地方。但是,郑人是天生的一双大脚,恰好穿不进这双心爱的鞋子。这时候,郑人拔出一把雪亮的刀,不动声色地削掉脚上的皮,以鲜血的割舍,穿上这双美丽的鞋。这个郑人,是一个文体作家。他虽然忍着脚上的痛,却让他的文章和鞋子一样,高妙而优雅。
形式,或者说自蒙田、兰姆以来随笔的文体,是一双过小的鞋子,象是灰姑娘的水晶鞋,娇小、高贵、闪闪发光,并不适合粗手大脚的郑人穿用。郑国正当革命风起潮涌的时代,是“把阶级的束缚加在文学上面”的革命时代。鲁迅先生在写作完保留个人纯粹的《野草》之后,愤而甩掉脚上的鞋,披散心灵,以赤脚的姿势,投入反对恶俗社会的战斗。上海人土话,穿鞋的怕赤脚的。正是鲁迅先生不求形式的奋起,增强了他的战斗力,并以其目光的深邃,赢得了“民族魂”的最高赞誉。从这个角度看,鞋子或者说文体,是束缚战士的镣铐。
同样是在郑国大革命的时代,来自湘西农村的沈从文,用细腻、克制的笔触,避开了那个时代“普遍的精神折磨”,写水中自然生成的美。《橘柚林里》一篇,写万恶的土匪团长硬娶强抢湘西妹子夭夭,竟写得无比美好和优雅。沈从文是穿水晶鞋的文体作家,并坚守着文体的鞋子。当他的作品被迫将出现“劳动模范”“战斗英雄”等字眼的时候,他放弃了写作。一位当代诗人在他的书中写道:“沈从文对于中国文学的贡献是经过了数十年的大浪淘沙才逐渐显现出来的;在文学青年们以文学为武器,以杀伤为目的之际,沈从文难能可贵地发现了文体”。
削足适履是形式主义,也是所有作家面临的抉择。有意思的是形式主义文学理论的****人物,俄国的什克洛甫斯基(Shklovsky)一生中出版了两次同名的著作《散文理论》,两者相隔长达半个世纪。在他1925年版的著作中,他直言不讳:艺术是纯粹的形式,艺术中的思想、情感与艺术无关。也就是说,郑人只要有一双美丽的鞋,甚至用不着奔驰,就能到达心目中向往的地方。1982年,老态龙钟的什克洛甫斯基谦虚地说:“我们只是在研究形式”。削足适履的故事告诉我们,文学的灵魂是思想,而文体则是对思想的一种克制,就象鞋对脚的克制,以让思想显得美丽。苏东坡说到他的文体时说,“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这不可不止,就是文体对思想的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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