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iaoxiaxing(笑侠)
整理人: chgirl2001(2004-07-17 14:09:1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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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梅家酒馆来了四个奇怪的客人。
他们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的寒气,显然是远道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长得膀大腰圆,脸黑的像锅底,两个太阳穴鼓起老高,一看就知道是内外兼修的好手,背上一杆长枪非常惹人注目;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方脸阔嘴,嘴边两撇小胡子修饰的整整齐齐,手里有一把长剑,握剑的姿式很特别,反握着剑柄;第三个人却是眼神黯淡,脸色沮丧,双手藏在袖子里;最后走进来的人身材瘦小,是个穿着淡黄色长袍的老头,白胡子,秃脑壳,尤其那张脸,像块枯黄干裂的树皮,一副生了大病的模样,但脸上却长着双鹰一般锐利、冰冷的眼睛。
我心里直嘀咕:云岭四英怎么来了?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在江湖中,云岭四英名声更响。
绝命鹰爪,霸王神枪,霹雳快刀,追魂利剑这几个略带夸张的名字,足以让人记住。
也有人记不住:没有脑袋的人。
长髯老头便是这几人中的老大鹰王尤万里,背枪汉子江湖上人称霸王枪高天霸,未拿兵器的就是老三霹雳快刀成可傲,剩下的小胡子叫邵子豪。
这几人很少一起在江湖中走动,今天却同时在梅镇出现,奇怪的很。而且每个人都眉头紧锁,面色沉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我就知道担心是多余的。以我当时的模样,谁要想认出来还真不容易。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也不理会迎上前去的小三子。刚坐下,高天霸便粗声大气地问:“老三,你的人说那小子在这,对吧?”
成可傲低垂着头,好像没听见。高天霸的声音更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也叫条汉子,我们哥几个千里迢迢地赶来,为的是看你这副熊样吗?”
“你别怪三哥了,看来那人实在要超出我们的想像。”邵子豪在一旁打圆场。
高天霸眉毛竖起老高:“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这个仇无论如何也要报,要是你怕了,抬腿走人。”
邵子豪的脸也变了,“二哥,这话是怎么说的,哥几个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邵子豪既然来了,就绝没有走的意思。”
“要不给老三报仇雪恨,他奶奶的今后怎么在江湖上混?”高天霸的火气冲天。
成可傲遇到什么事了?
高天霸口口声声要报仇,人没死,报的又是什么仇?
邵子豪接着说:“二哥说的没错,这次我们绝不会空手而归。”
高天霸手一挥,“他奶奶的,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看不着,不会是听到我们来了,吓得躲起来了吧?”
邵子豪摇摇头:“我想不会,如果他害怕我们,就不敢对三哥下手,说不定他会找帮手来对付我们。”
高天霸不屑一顾,“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他,他奶奶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邵子豪连连摆手,“二哥千万别冲动,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到时候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高天霸大怒,“还打算个屁,到时候我一枪砸烂他的头。”
邵子豪淡淡地说:“二哥,霸王枪虽刚猛无比,极具威力,但比起三哥的快刀,恐怕要差上几分,我从未怀疑过世上会有比三哥更快的刀,可他却接不住那个人的一招......”
高天霸显然不服气,“我们就是好惹的吗?就算他跑进棺材里,我也要把他揪出来。”
“不用找了,他来了。”一直坐着不开口的尤万里突然冷冷地说。
鹰王不仅目光锐利,耳力也是惊人,显然功夫比这三兄弟高得多。
众人齐刷刷的抬起头,风扬站在门外。
我猜到了是他。除了他,谁还会有这么快的刀。
“你们都来了。”风扬淡淡的说,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高天霸霍地站起身,一步就跨出门外,随着走出去的还有鹰王和邵子豪。成可傲没有动,脸上露出痛苦绝望的神色,双手抱头趴在桌子上,人好像已经崩溃。
这时我才看到他手,那已经不再是一双手,只是两截光秃秃的手臂。
风扬包袱里的断手,有一只肯定就是他的。那么另外一只是谁的呢?
“笑哥,他们是不是要打架?”小三子一脸紧张。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千万别惊动婉儿,你也呆着别动,我去就行了。”
出了门,我看到风扬依然在向远处走。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衫,黑色,像流动的炭。
他走的一点都不急,给人一种闲庭散步的感觉。其实也没走出多远,四个人便停住了,风扬已经被夹在中间。
挡在前面的是高天霸,他手里多了一杆枪,一杆精钢铸成,四十八斤重的霸王枪。
“一起来吧。”风扬平静的口气。
“放屁。”高天霸狂怒。
风声,不是吹来的风,却比吹来的风更猛更烈。刺出来的枪绝不会有如此万钧雷霆般的气势。
此时枪不再是枪,而是棍是棒,从空中呼啸而下。
一个人的脑袋就算用石头做的,也不能抵挡如此霸气的一击。
“小心!”尤万里大喊。
太晚了,这或许是高天霸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一阵黑色的风已从他身边掠过,轻盈,迅疾。
咣,霸王枪咂在地上的闷响,枪杆深深陷进雪里,溅起老高的雪雾。
高天霸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双目凸出,目光中充满了痛苦和惊讶。
血!从喉咙处喷涌而出。
只一刀。
这一刀太快也太简单,看不清是如何出手,也不知道刀的去向,甚至连那杆枪还来不及落下。
风扬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到两步远的距离,刀依然斜斜地搭在肩上,仿佛根本就没有动过。
鹰王的面色更沉重,邵子豪的脸却已发白,他悄悄地向后挪动脚步,突然转身就跑。
刚才还信誓旦旦大义凛然,一转眼功夫竟变了个人,什么江湖道义什么兄弟情深,狗屁不值,没什么比命重要。
所以有些人可以出卖朋友。
所以有些人会活得很久。
邵子豪却想不到,这样死的更快。一个身影闪电般跃出,拦在他面前,伸手向他头上抓去。
鹰王尤万里的绝命爪!
剑也出手,反手剑,似乎是只轻轻一撩一抖。剑花,无处不在的剑花,已满天撒落。
刹那间鹰王便淹没在一片剑气之中。
鹰王并不撤手,另一只手又是一抓,满天剑花顿时无影无踪。一柄剑已被他两根手指紧紧夹住。
邵子豪大惊,想把剑撤回来,剑却纹丝不动。
扑的一声,十指已穿透头骨。
“畜生,留你何用。”这样的人的确留着无用。
我只是听别人说过鹰王的武功,听说的事往往会被夸大。于是有了这样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鹰王的功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方才只一纵一抓,便要了邵子豪的命,看来比传说中要高得多。而且他出手狠辣之极,即便是自己的兄弟,也绝不留情。
鹰王的冷酷无情与鹰爪神功一样有名。
所以他能活的长久。
江湖上的人过的都是腥风血雨刀头舔血的日子,生死看的越多,同情、怜悯,甚至感情就会越来越少。
没有一颗硬的像块石头般的心,就别在江湖上混。
鹰王转身,一步步的走向风扬。
他的胡子飘了起来,脸上神色很是古怪,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我能理解一些他的感受:这世上能与你成为兄弟的人,有时一个都找不出。
一切来的太突然,只转眼的功夫,两个兄弟已尸横于此,有一个却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云岭四英只剩下两个人,而成可傲已是个废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心的事。
江湖上,再也不会有云岭四英了。
风扬微微侧了侧身,看着鹰王,他永远显得那样的无动于衷,但谁都绝不能忽略他的存在。
多么可怕的刀,纵是有人练上一辈子,也未必有如此快的刀。更可怕的是他的冷静,令人窒息的冷静。
鹰王在一丈处站定,两个人目光相接,似已迸出火花。
“云岭四英可曾得罪过阁下?”
“没有。”
“为什么?”
“死了的人知道太多也没有用。”
“我一定要知道。”
“因为你们的名气还算够大。”
“哈哈哈。”鹰王仰天狂笑,脸色铁青,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
打倒了有名气的人,意味着你会更有名气。
人在江湖,有谁想一辈子平庸呢?
真是让人感慨,很多年以前的我,不也是这种样子吗?这个叫鹰王的老头会不会想到,名气也是代价?
话说到这种程度,没什么好讲的了。鹰王慢慢地蹲下身,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两手缓缓抬起,在那只弯成鸡爪子形状的手指上,还有他兄弟的血来不及凝固,一滴滴的渗入雪里。
风扬面无表情,刀握的更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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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几缕香魂祭红颜。英雄泪,从此为谁弹。
雨,妙手谱得三月曲。归去来,曾惹春草绿。
江,极目水天万里长。渔歌起,风正一帆扬。
南,不见旧时双飞雁。秋烛下,清光照影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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