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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子贡出马一(转载)
发信人: syberrat(穿越时空的老鼠)
整理人: fslts2(2003-11-09 14:33:37), 站内信件
另类长篇历史小说:子贡出马(转自新浪)
新浪网友:须弥山主人

  1

  太阳从房门斜斜的射进来,照到我的藤箧上,我就开始清除藤箧上的灰尘。我总是在这个时候清除灰尘的,因为看得比较清楚。灰尘擦去后,就翻看我的账本,直看到吃晚饭。看账本是最让我不快的事,因为曹国还有好些人欠我的钱,一直收不回来。

  我还没擦干净藤箧,一阵脚步声,太阳忽然没有了,原来公冶长从门口探头进来,遮住了阳光。他学着猫头鹰叫了两声,说:“子贡,先生叫我们去呢,听说有急事。”公冶长就是这样,喜欢学鸟叫,他吹牛说能听得懂鸟说的话,我是不相信的,反正别人谁也听不懂,他说鸟说了什么鸟就说了什么,谁也无法反驳。他学鸟叫学得确实不错,但让人气愤的是,凭这一门歪门邪道功夫,他竟把先生的女儿骗到了手,成了先生的女婿。

  我跟在公冶长后面,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公冶长说,齐国要打鲁国,军队已开过来了,先生着急起来,叫我们去开会想办法。

  我们去得早了,先生连头发还没结好,衣服还在系最后一根带子,一副狼狈相。先生的这个样子公冶长想必已见得多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心里就暗暗纳罕。

  我们到齐了,先生还在结头发。他不结好头发是不会开口说话的,而且也不许我们说话,而且不许我们没结好头发或没穿好衣服就说话。这是规矩。他结好了头发,说:“我今天要考考大家,《春秋》学得怎样了。这本课本是必读书,考试的时候,全部默写都有可能的!别怪我没给你们打过招呼。还有谁没背出来?”

  他看见我们没人举手,又问:“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庄公十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大家还记得吧?”

  曾参说:“我记得齐国的军队打了进来,结果大败而归。”曾参这个人,常常把“追远”两个字挂在嘴边,意思是要常常想念老祖宗,还有一点,他每天要上半夜想想别人,下半夜想想自己,主要想三点:有没有做不忠不孝的事情?有没有出卖过朋友?《春秋》又复习过了吗?这叫做“一日三思”,所以《春秋》这门功课,数他的成绩最好。

  先生满意地向曾参点点头,说:“是啊,那时是谁帮助鲁国打败齐国的呢?”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们都大声回答:“曹刿!”

  先生忽然用衣袖遮住脸,哑着嗓子说:“曹刿啊曹刿,你死得太早了啊,你死得太早了!”

  我们面面相觑,知道先生听说齐国打进来了,想起当初有曹刿给庄公出点子,用怠兵之法打败齐国,现在曹刿死了那么多年,齐国的军队却又来了,所以伤心得发作了。

  先生发作过一顿后,又说:“诸侯打来打去的,我常常感到很难为情,因为大家都是人,人杀人杀得不亦乐乎,我也是人,能够不难为情吗?我常常说的‘仁’的定义,大家想必都还背得出来吧?可现在呢事情变得很坏,齐国军队竟然来打鲁国了!鲁国是谁的国家?是我的爸爸妈妈的国家,也就是我的国家,我爸爸妈妈的墓地都在那儿呢。鲁国是什么样的国家?是礼仪之邦,先进文明的代表。他们大队人马杀进来,这仗一打,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真是野蛮落后对先进文明的挑战啊!唉唉,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我们知道先生着起急来是要两手拉着胡子骂人的,所以也都很担心,又面面相觑。通常在这种时候,我们经常面面相觑。这时颜回说了:“先生,这个事确实不大好办,让我去说说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讲清道理,应该没问题。”

  先生听了他的话,大牙差点笑掉了,说:“颜回啊,你是老实人,不知道这个事情有多难呢。你去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你的名字取得不好,叫做‘回’,所以你去了只能空手回来,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颜回没能一下子明白先生的微言大义,有点发蒙,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子路的脸上挂不住了。他自我感觉一向很好,而且武功也练得强,能按着牛头两个时辰不让牛抬起头来,他肯定以为先生叫我们来,主要的是叫他来,所以他鼓起劲上前两步,踩得砖头咚咚发响,大声说:“先生,行军打仗的事我是明白的,我跟了你那么久,你的‘力拒城关’的独门功夫也已经练成了,所以我一出马,保证摆平。”

  先生想了想,也不放心,说:“你的这项功夫练得还不错,城门也能举起来了,可是我的另一门功夫你还没学成呢,就是‘足蹑狡兔’功,这门轻功十分重要。你想想看,人家杀气腾腾地打上门来,你反去叫他们退兵,万一他们一怒之下要杀你,好汉敌不过人多,你就只好‘桃之夭夭其华灼灼’了――《诗》里面这句话你背出了没有?――可你没练成‘足蹑狡兔’上乘轻功,跑得不够快,能逃得性命回来的机会不多啊,所以你去,比颜回去还要危险。”

  颜回自己去不成,心想如果让子路走成了,他颜回可不是大失面子了吗!就急忙插嘴说:“是啊,先生的轻功是没说的了,先生一步步走,我也一步步走,先生快步走,我也快步走,先生大步跑起来,我也大步跑起来,这些还比较容易,我都做得到。可是先生如果使出足蹑狡兔功绝尘飞逸,那我可只好瞠乎其后了!”

  子路听到号称先生门下第一贤的颜回马屁哄哄,说得这样无耻,怒气勃发,却想不出如何争辩,呀呀叫了两声,兀自呼呼喘气。子路生气是有道理的,这句话后来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被庄周先生听到了,就写进了他的书里,真是让我们蒙羞千年啊。

  这时先生板起脸说:“子路,你如果死了,我发誓三年不吃肉!”

  子路听先生这样一说,气焰马上低下去,想想有酒食先生馔的机会总还得留着的,有事只好让别的弟子服其劳了,所以也不响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出来。原因有三:第一,我在先生门下,算得是跑过三省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见过世面的,生意做得还挺不错,赚了很多钱,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儒商,关键时刻还可以贿赂一下;第二,我这张嘴很臭,有时连先生也说不过我,所以去做说客,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第三,我在本月的排行榜上名次下跌了不少,这次如果成功,肯定能升到前三名。

  这样,我站起来说:“先生,这样吧,我去试试看,不成的话再请各位师兄想办法。”

  先生听了我这句话就笑了,说:“你肯定能成的,你肯定能成的。”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老早打定主意让我去抛头颅洒热血了。我说:“先生,我这一去,前途凶险,希望先生能给我几个锦囊妙计,到关键时刻可以拆开来救我的性命。”

  先生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外面晾干上的麻雀,他仔细地数过以后,对我说:“我没有什么锦囊妙计可以给你,这是个十分艰巨但也十分光荣的任务,你单枪匹马的,我确实不大放心。可是你要记住,第一,你是儒家弟子,儒家的十字诀是‘仁义礼智信恕庸忠孝悌’,一定要牢记在心,不可疏忽犯错;第二,你从鲁国这个礼仪之邦出去,事事要按礼仪之邦的规矩,严格要求自己,不可落人话柄;第三,既要有节操,又要见机行事,力争全身而退,别因为一些小事耽误大事,别因为口舌之争送了自己性命。”

  我含泪答应了。同学们也都流泪一一与我握手告别,说了许多珍重保重之类的话,让我觉得这次出去,再也回不来了。子路的手握得很用力,把我的手捏得很疼,他嘻嘻笑着说:“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握你的手。”临行时,天下雨了。先生破了君子远庖厨的先例,让他的女儿亲自下厨,给我做了干粮,他自己特地亲手送了一件蓑衣给我,还对我说了句悄悄话:“我们都是爱国主义者,鲁国是万万不能让齐国打进来的,别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他这句话的意思,我心里是雪亮的。

  2

  这雨总算停下来了。齐国的士兵在往烂泥地里打木桩,身上全是泥,弄得一个个像泥猴。他们的寨子拦住了大路,营帐像一座座坟墓,排到远远的,看不到头。战车都停在寨子里,马也都卸下了,在那儿悠闲地吃草。许多时候,马比人要快活,操心的事少。

  我走过去时,有几个泥猴就跳过来,问我有什么事。他们都很年轻,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又装不太像,看上去像是在吓唬小孩。我说:“我是端木赐,你们给我向相爷通报一声吧,他知道我的。”

  这几个泥猴看上去很不情愿,其中一个说:“要打仗了,你别来碍手碍脚的,就算你是相爷的亲戚朋友,这个时候再好也别来。”

  我说:“这不行,事情很要紧,就是与打仗有关的。”

  这时一个百夫长过来了,嚷着叫士兵去干活。他对我冷笑一声,说:“我看了你好久了,我还看见你是从鲁国那边来的,不是个奸细就是个说客。奸细和说客都是很危险的,说不定要砍头。”他抽出腰刀,做了个砍头的姿势说:“那会很痛的。”

  我说:“我这个说客不危险,因为我想让你们相爷别打鲁国,他不会砍我的头,你们也可以早点回家,看看父母妻子,不是挺好吗?”我看见那些泥猴好像手上的玩具被人抢走了似的,都有些沮丧,没精打采地走回去继续打他们的桩。

  百夫长说:“这不行,我们巴巴的赶来,就是为了打鲁国,好赚些津贴回去,你这不是害我们丢饭碗吗?”

  我说:“丢饭碗总比丢性命好啊,你有没有算过命,这次鲁国的箭肯定不会射中你?”

  百夫长说:“命是没算过,但我会注意别冲在太前面的。”

  我知道他这样东拉西扯,无非是想弄两个角子,就掏了几个铜子塞在他手里,说:“你是当兵的,还怕没仗打?我保你有大仗可以打。”

  百夫长斜着眼睛看看打桩的士兵,说:“那好吧,我给你去说一声。”

  几个铜子就能发生作用,这个我比谁都明白,可是颜回和子路就未必清楚。子路不明白,是因为他是个直性子,遇到这种情况只会往里闯,往往会坏事;颜回不明白,因为他苦得习惯了;习惯得不想改变,所以成了贤人;成了贤人就有许多约束,比如想往敌国的一个百夫长手里塞两个铜子这种事,再也做不出手了。所以先生不派他们而派我来,实在是有先见之明的。

  陈成恒这个人,我是在饭局上见过两次的,人倒是个好人,长得虽然不英俊,但也还过得去。他就是野心太大,已经做了相爷,还想做得再大些,只是开始时晏婴还在朝,他不敢动。晏婴死掉后,他发现朝里的人中晏婴的毒太深,对他不怎么尊重,还是不敢动。这次他想打鲁国,目的就是想树立威信,杀杀晏婴和他的徒子徒孙的臭威风。

  听说是我来了,陈成恒还真不摆架子,马上请我进去。事实上他要在我面前摆架子也是困难的,因为我做生意这么些年,黑白两道混得都挺熟,即使在诸候面前,都是分庭抗礼,不亢不卑,从来不站在下首的,他若摆起架子,让我的那些国君国王朋友听见,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陈成恒哈哈大笑着迎出来,说:“稀客稀客,子贡先生,你们鲁国有一句话,叫做‘有朋友是远方来,不亦乐乎’,现在正好用得上。”

  我大喜过望,原来我们先生也是他的偶像啊,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便说:“这正是我的先生说的名言,不想你也记得那么熟。”

  陈成恒说:“你的先生就是我的先生,这次我打下鲁国,一定到你的先生那里去,拜他为师,请他喝酒。”

  平时他请我喝酒也不大容易,但现在是战时,我跟他算是敌人,他肯在这个时候敷衍我,当然也靠我的先生名气大,名人效应在军队中也会发生作用,这我是知道的。

  陈成恒是个细心的人,我刚和他隔着一张小方桌坐下,他就叫侍女拿了我的靴子去擦,还吩咐用火烤烤干。雨天赶路,靴子重得像灌满了水的牛皮囊,十分不舒服。

  酒肉都送上来了。肉是牛肉、羊肉和獐子肉,酒是血红的高粱酒。我们喝酒喜欢用爵,爵是用青铜做的,这种酒器有两大好处:喝得高兴了,可以直接用筷子在爵上敲打,声音很好听,是一件理想的打击乐器;喝得不开心,看着一起喝酒的人不顺眼,也可以拿起爵来砸过去,砸在头上一定出血,它又是一件很方便的武器,比大卫王的石头还顺手。

  喝了三爵,陈成恒说:“子贡先生,你这次来,送来的是什么呢?粮草我们是足够了,鲁国那么个小地方,用不了多久就能拿下;珍珠宝贝好是好,可我们冲进鲁国的宫里,总会抢到一些的,只愁车子装不过来,要我现在用钱来买,我想也不大现实。除非是宝剑宝刀,或者是上好的盔甲什么的,我还有点兴趣。”

  我笑笑说:“相爷啊,这么忙的时候,我怎么会来做生意?那要在你有空时,到你府上去谈,没有好货色当然也不会打搅你,有好货色也不会忘了你。我这次不是做生意来的。”

  陈成恒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不是做生意?难道是来聊天的啊?”

  我索性就单刀直入:“听说你这次带兵来,是真的要打鲁国啊?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陈成恒哈哈大笑,说:“做生意,作演讲,搞辩论,这些你的名气也够大了,我都甘拜下风,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但说到行军打仗,治国平天下,那你就比不上我了。呵呵。”

  我向他倾过身子去。这个姿势很要紧,让他觉得我是对他推心置腹的。我说:“相爷,我才喝了三爵,还没醉呢,所以我讲的是不醉话。你怎么就挑选了鲁国来打呢?鲁国可是个难打的国家。你肯定选错了目标。”

  陈成恒果然也倾过身子来说:“我的探子都已探听明白了,要灭掉鲁国,不过是举手之劳,难打在哪里?你倒说说看。”

  我说:“当然是有道理的。发动一场战争一定是有目的的,对不对?目的当然是要对自己有好处,对不对?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做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对不对?”

  先生说过,对君子要讲大道理,对小人要讲小道理。我想对陈成恒讲讲小道理就可以了。果然,陈成恒直了直身子说:“这个当然,跑那么远做一件对自己没好处的事,谁这么傻?发动战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说:“那么你还不明白吗?”

  他说:“明白什么?你先说说鲁国有什么难打的?”

  我说:“鲁国的难打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你怎么会没弄清楚呢?第一,鲁国的城墙很单薄,风一吹也会倒;第二,鲁国的护城河又浅又狭,连羊也跳得过去;第三,鲁国的国君又笨又狠,大失民心;第四,鲁国的大臣虚伪无用,什么事都办不了,只为自己打算;第五,鲁国的老百姓安乐惯了,听到打仗早已吓得趴下了。这样一个国家,你千万不要跟它打起来。”

  陈成恒双目精精发光,听得满脸笑容,一边用筷子敲打着爵沿,叮叮咚咚,完全不成曲调,他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也不去擦一擦,嘴里一个劲地“嗯嗯嗯”,好像已经冲进了曲阜似的。

  我接着说:“所以我替你着想,还是打吴国去比较划得来。吴国你也知道,现在可算是天下强国,城墙又高又厚,护城河也造得又宽又深,连鸟要飞过去也得考虑考虑;他们的武器精良,粮草充足,弓弩布设也很有套路很有章法,士兵个个都凶悍强横,成天成夜就盼着打仗;他们的大臣,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伍子胥就够吓人的了。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不去打呢?我还是劝你去打吴国吧。”

  陈成恒忽地拿起前面的爵,恶狠狠地瞧我,就要向我的脑袋砸下来,说:“你开什么玩笑?你说难打的地方,谁都会觉得容易,你说容易打的地方,谁都会觉得难。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金玉良言来劝我,却说了这么一通疯话,当我是白痴么!”

  我看着他举起爵,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他是一个粗人,热血一冲上脑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冲我脑袋来一下子,可不是好玩的。

3

  陈成恒瞪着我看了半天,手里握着的爵却没有落到我的脑袋上,而且脸上还出现了一丝笑容,迟疑地说:“你是开玩笑的是不是?你和我开开玩笑罢了,我知道。”他的手也渐渐收回,让侍女倒酒。

  他就这个样子,我知道,喜欢引而不发,看上去是照顾朋友面子,或者是表示他也会动动脑筋,实际上心里是一团麦糊,耳朵皮又软。但毕竟他还懂得自己找台阶,这就比较可爱。一个会自己找台阶的人,往往可以避免很多尴尬,可以避免退入绝路,当然也不会暴起伤人,但城府就比别人深些。不过陈成恒是那种喜欢让人觉得他有城府的人,好掩盖自己心里的一团麦糊。

  我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对他说:“你要是觉得我是开玩笑,那就太危险了,你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

  他沉下脸,将一块牛肉嚼得叽叽响,还没嚼完,就含含糊糊地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难道你知道我的处境?我心里在想什么,难道你比我还明白?哼!”

  我说:“既然你的处境大家都明白,也不用多说了,但你处理的方法就不对了。我如果不说,你的脑袋看样子还是不能开窍。”

  这句话说得有点重,他脸色很不好看。我估计他要叫刀斧手来,如果我说得有道理,还是一起喝酒;如果我说得不中听,或者不能自圆其说,他就让刀斧手朝我的脖子来一斧子,让我身首异处,以便清醒清醒。但他没有这样做,只是哼了一声。

  我就接着说下去:“一个人总有他的顾忌的,总有那么点儿内忧外患。像你这样做相爷的,内忧外患就比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要多。像你这个身份和架势,如果是内忧,就要去进攻强敌,如果是外患,就要去进攻弱国。为什么?因为进攻强敌是树立威信的,进攻弱国是杀鸡给猴看的。这个道理,你总明白的吧?”

  陈成恒不回答,又哼了一声,表示他明白。这种人就是有这样的臭脾气,总想给自己留点脸面。不过我正好要他这样。

  “你现在是内忧还是外患呢?我听说你三次想找块封地,给自己增加点固定资产,但一次也没成功,为什么?因为威信不够,你的同事们不听你的话,所以办不了。这也就是说,你是内忧,不是外患。你承认不承认?”陈成恒挺着身子,气呼呼地说:“你又知道啦?你知道个屁!”

  我说:“你这态度就有问题,一点也不虚心。不过承认了就好,我也不计较了。你想想看,如果你打败了鲁国,将齐国的地盘扩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的主子会怎么想?他只会说,我们齐国就是比鲁国强大,鲁国落后就是要挨打,事实胜于雄辩!你的同事会怎么想?这种事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如果我去干,说不定干得更漂亮呢,财宝也能多运几车回来,美女也能多抢几个回来!到最后这不但成不了你的功劳,反而会成为你的缺点和错误,大家不会赞美你,反倒会批评你,说不定还会成立个调查委员会,专门来查你的账。你这样办事情,想去实现你的理想,我看是不容易的。你看呢?”

  陈成恒叹了一口气,屁股又压到了脚后跟。我知道他的爵暂时不会落到我的脑袋上来了,就微微一笑,继续打击他:“为什么不容易?因为你的主子自我感觉太好了,就不拿你当回事;你的同事不服气,就更会与你过不去!这样,你跟上司处不好,他要给你穿小鞋,你跟同事也处不好,大家都要找你的岔。这是两个鸡蛋,一个叠一个,不打碎才怪呢。打碎的是什么?不是鸡蛋,是你陈相爷!”

  “谁敢!”陈成恒脸色煞白煞白的,霍地直起身,看了我半天,又坐了下去。我只是冷笑着看他,我知道他被我击中了要害,只会自己泄气,不会想着怎么治我。

  看他泄气泄得差不多了,我又开始给他打气:“陈相爷,你也别垂头丧气的。你不是无路可走,你还有个吴国好去打呢,总不成让你空手回去吧。”

  他说:“吴国,吴国是比较强大的……”

  “对啊,吴国比鲁国强大多了,你估计一下,你厉害还是伍子胥厉害?我的意思是,你怕不怕伍子胥?”

  陈成恒不痛快地说:“我怎么会怕他?我会怕他?哼……不过,不过一定要打败他,这个我确实没有把握。”

  我也挺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不是没有把握,而是打不过人家?你回答是或不是。”

  他恨恨地说:“就算是,那又怎么啦?伍子胥这个人,既是武功高手,又是兵法大师,这谁都知道。”

  我一拍手掌,说:“着啊,这不就行了吗?吴国上下都精悍勇猛,令出必行,将士学习兵法,考试成绩和实验成果也都不错,连老百姓也打惯了仗,齐国今非昔比,桓公时代早就过去,已不能称霸了,和吴国打起来,必败无疑。”

  “好啊,你是要我死在伍子胥手里,让你的鲁国高枕无忧是不是?”陈成恒怒气冲冲,额上青筋像蚯蚓一样爬起来,一直爬到脖子上,还用力扭了几下,他大声说:“我早就知道你的几根花花肠子了!”

  我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哈哈大笑,说:“你又忘了你的目的了。事情怎么会那么容易解决?你要干什么?你不是要那个吗――这个我也不直说了。你的主子虽然胆子小些,反应慢些,但做事深思熟虑,要从他那儿得到点好处,是有困难的,这一点你最好能够正视!我教你该怎么干成功。”陈成恒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自言自语似地说:“你真还有什么妙计?这可……这可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我说:“与吴国开战,你该怎么着呢?你不是相爷吗,国家危急关头,可以宣布紧急状态,可以宵禁,可以戒严,对不对?这些都是你的权力,别人只有老老实实地服从,没什么好说你的。与吴国一开战,你就派遣跟你唱反调的大臣,带着老弱无用的兵马奔赴边疆,四面八方保卫国家,防止别国偷袭,这他们总不能拒绝吧?这也是你应该做的是不是?这样,你就成功了一半。”

  陈成恒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意义,大臣手握兵权,就算他手里是一副烂牌,被他先发制人,我就是被动应战,那时对付起来不是多费力气吗?”

  我耐心地解释说:“你不是在布置吗?你带的不是齐国最精锐的部队吗?你又不是死人。老百姓都响应号召保家卫国,浩浩荡荡开赴边境,恐怕活着回来不是那么容易吧;那些反对你的大臣呢,也都出去了,那里最空虚?是都城,是朝廷,对不对。这个时候在朝廷里面还有谁跟你作对?在都城也没几个老百姓能做剑客来对付你了吧?这个时候,谁最孤立?还不是你的主子吗?他当国王也当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怕对付不了他?哈哈哈……我和你是好朋友,过去在饭局上也挺谈得来,所以才献这个计策给你,谁知道你一点不识货。”说着一拍大腿。

  陈成恒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眼睛瞪着我发愣。他肯定在想,我本来出兵打仗,是要打个大胜仗给大家瞧瞧,杀杀晏婴那小子的徒子徒孙的威风,怎么现在反而千方百计去打败仗了呢?这个计策倒真是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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